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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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瞬间，穆梓已被抽空了灵魂。
他感觉他的颤抖和犹豫，从两片紧贴的唇间传递过来，温热的呼吸近在耳畔，身体相贴，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声。口里渐渐弥漫起咸涩的味道，他睁开眼睛，看到李寻欢眼角流下的泪，喃喃问道：“穆兄，你为什么不拒绝我？”
穆梓眼里渐渐涌起泪，迷蒙了目光。
李寻欢欢微微一笑，无限苦涩：“难道这也是误会么？穆兄，你告诉我……”
穆梓动动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愚蠢可笑的事啊。
就算他认为这份感情是错的，但对李寻欢来说，它就是最真实最深刻的呀，他怎么能利用这份心意来伤害他，这样做又与二十年前有什么区别？
他眼中的悲切令李寻欢震动，身体坐直起来，说道：“放心吧，这是最后一次，我会离你远远的，你再也不用为难了。”
他起身离去，背影充满决绝。
穆梓胸口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碎成无数个碎片，割着血脉，扎着心脏，深邃入骨。理智在这一刻已消失怠尽，他的手不由自主伸出，紧紧抓住那即将远离身边的人的手臂。
李寻欢脚步顿住，艰难说道：“如果你无意，就不要再让我误会了……”
误会……
是误会么？
不，从来都不是。
可如果不将它们当做误会，又能当做什么？
命运就是这样可笑，所谓重来的人生，不过是重来了一次悲剧，而且更加深刻，更加绝望。
穆梓缓缓松开手。
他不能有任何期待，永远都不能。
李寻欢没有回头，径直打开房门。
门外站了一个人。
——龙啸云。
他用冰霜一般的表情看着屋里的两人，眼神如刀，默默不语。
穆梓心头狂跳，颤声问道：“林姑娘她……”
龙啸云冷笑着：“她走了，你们让她看了一出好戏。”
穆梓后退几步，脸色瞬间惨白。
李寻欢站了片刻，没有说一句话便离去了。
走廊里有好事者不住探头张望，围在一起窃窃私语，龙啸云嘲笑道：“你就是这样来劝李寻欢回去的么？”
穆梓跌坐到凳子上，泪如泉涌。
费尽心思想要改变的事，却将所有人都推向漩涡，重复了轮回。
他弯腰剧烈咳嗽起来，吐出大口鲜血。
龙啸云大惊，急忙扶住他，只见他气息凌乱，胸口起伏不止，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疼痛。他将他扶起，无视众人奇异的目光，头也不回离去。
梅家医馆里，龙啸云焦急地站在床前，梅二的脸色愈发阴沉，半晌后他长叹一声，却久久没有说话。龙啸云按耐不住问道：“梅二先生，他怎么样了？”
梅二摇头不住叹气，看着悠悠醒转过来的穆梓说道：“穆公子何苦将自己逼至如此绝地呢？”
穆梓撑坐起来，靠在床沿说道：“生死由命，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龙啸云震惊道：“难道……难道……”
梅二沉默着。
他不忍的表情令龙啸云激动，后退一步叫道：“不，不会的！我现在就去将长乐宫的冰蚕全部抢来！或者……或者还有其他药物，梅二先生你说，不管是什么，我都要将它找来！”
穆梓轻轻抓住他的手，虚弱一笑：“别为难梅二先生了。”
龙啸云呆立原地，面若死灰。
梅二沉吟片刻，说道：“两位先在此休息，老夫去翻一翻古籍，或许能找到解决之法。”
他这样说纯粹是宽慰之语，穆梓心里十分清楚，道了声谢，便目送他离开房间。龙啸云呆呆站了许久，突然笑起来，神情里无限悲凉：“我早已说过，你为了他总会熬尽最后一滴心血，可只换来这样一个不闻不顾的结果，真值得么？”
穆梓看着虚无的空气，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龙啸云冷笑着：“为了自己？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穆梓仰头深吸一口气，道：“他已经回李园去了，这样很好，很好……”
龙啸云道：“但他不会娶林诗音。”
穆梓喃喃道：“他会的，他一定会的……”
龙啸云毫不留情撕碎他的幻想：“你很明白他们不会再在一起了，不止李寻欢不会，林诗音也不会了，亲眼见到那种场景，你觉得她还会当成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吗？”
穆梓执迷道：“那是因为……因为李寻欢喝醉了，她会谅解的……”
“林诗音不是傻瓜！”
龙啸云打断他的话：“她已经知道了，她都知道了！我们每个人都看得很清楚，只有你，只有你一直在自己骗自己！”
穆梓一怔，低头用力咳嗽着，每一次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龙啸云扶住他肩膀，眼神悲痛：“为什么是李寻欢？难道……不能是我吗……”
他不管他惊愕地表情，手臂一圈，将他抱进怀里，呢喃道：“我可以为了你放弃复仇，所以你也放手吧，别再去管他们的事了。”
穆梓听到他的心跳声，像火焰一般炙热有力，可那温度仿佛在很遥远的地方，始终无法温进他的心。他推开他的手，拉开两人距离，摇头道：“从我来到这里开始，就已经别无选择了。我本以为可以改变一切，
却没想到铸成了一个更大的错误，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龙啸云紧紧抓住他：“那就离开，远远避开他们，就当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们从头开始。”
穆梓苦笑着，眼里有泪：“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可以从头开始，从来没有。”
龙啸云一怔，缓缓松开手：“……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转身离开房间，留下穆梓悲苦的眼神跟随他身影消失在尽头，阳光明晃晃的，迷蒙了目光。
穆梓在梅家医馆住了下来。
他没有回李园，他知道他再也不能回去了。
医馆旁边有一间小酒馆，那里曾经是他最爱去的地方，现在他又坐到了那张旧桌子前，要了一坛滋味熟悉的陈年老酒，一个人默默喝着。
他很习惯这样的日子，在关外那十年，他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有人说寂寞并非因为孤单，而是因为牵挂太多，无处可心安。或许正是如此吧，他坐在那里，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让他放下手中这坛酒，可每个人只要看上一眼，都不约而同认为他是这天下底最寂寞的人。
他的眼睛很亮，脸色却很苍白，手指修长而削瘦，骨节清晰，端着最普通的粗瓷黑碗，神情里的潇洒自若却让人恨不得马上坐到他面前和他共饮一杯。
但没有人这样做。
所以他始终是一个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龙啸云，但他并不担心。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归处，而他的归处，就在这里。
从酒馆的窗户望出去，冷香小筑尽收眼底，有人指着它说那是江湖神话小李飞刀的住所。听的人露出无比敬仰的表情，带着朝圣一般的目光看着那幢在高高围墙下露出卷翘飞檐的小楼，说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如果我能见上一见就好了。
穆梓看着自己的手，这只手拿刀的时候很冷，拿酒的时候更冷，似乎从来没有温暖过。
可他很快明白过来，他们说的小李飞刀并不是他。
他不是小李飞刀。
他是穆梓，一个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干系的人。
他自嘲地一笑，喝尽碗中酒。
当林诗音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男人眼里充满惊艳，女人眼里充满羡慕。
她无疑是美丽的，她的美丽不在于外表，而是风姿。
她穿了一件素雅的淡紫罗衣，脂粉未施，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但谁都不能忽视她独特的魅力，无论谁只要看上一眼，就无法再忘记。
当她走到穆梓面前坐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叹息，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坐在这样一个落魄沧桑的中年男人面前。
穆梓抬头看到她，笑了一笑：“林姑娘。”
他的面容十分苍白，脸颊却在烈酒作用下泛起一层病态的潮红，林诗音秀眉微蹙，心疼道：“穆大哥，你为什么不回李园呢？”
穆梓拍拍酒坛，玩笑道：“我在这里很好，至少没人管着喝酒。”
林诗音顿了片刻，问道：“是因为表哥吗？还是因为我？”
穆梓艰难道：“林姑娘，那件事是个误会，其实……”他想过无数个理解去解释，可发现当真正面对面时，所有解释都是苍白的，就算再冠冕堂皇，也抵不过内心深处的否认，因为如果一个理由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又怎么能让别人信服呢？
林诗音微微一笑：“第一次见到穆大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表哥很像，不止是外表，还有气度，甚至是举手投足里都有一种莫明的相似。你对李园那样熟悉，就好像曾在那里生活了许多年一般，有时候我就想你们俩会不会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穆大哥，我是不是很幼稚？”
穆梓沉默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林诗音幽幽叹气一声：“我的确很幼稚，要不然怎会将你和表哥之间当成惺惺相惜知己之情呢？或许我早该看出来的，只是不愿意去承认。”
她的话像钢针一样钉进穆梓心里，令他痛不欲生：“林姑娘，我……”
林诗音看着他，目光柔和沉静：“表哥和我说过许多你们之间的事，他说你总是挡在他身前承受着危险与伤害，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和他共同进退，就算是危及旦夕之间，你最先想到的仍然是护他周全。穆大哥，我心里非常感激你，如果没有你，当日表哥或许就不能全身而退……”
她眼里渐渐蓄起泪，穆梓想要替她拭去，那只手却仿佛有千斤重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倒了杯热茶握在手心里，静静坐着，许久才说道：“那一天我和龙大哥去倚红院找表哥，我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想法，就算当时看见表哥和另一名女子……我想我也不会意外，可是我见到的却是……却是……”
她握紧了茶杯，指尖因使力而泛白：“穆大哥，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伤心多难过吗？我那样信任你们，尊敬你们，你们却都欺骗了我……”
那一刻的绝望深刻入骨，即便是在此时，氤氲水汽也无法掩盖她眼中浓浓的哀伤。穆梓心如刀绞：“这一切都过去了，李公子已经回李园了，他不会再离开你了，你们仍然可以像从前一样。”
林诗音道：“穆大哥，你真的觉得我们可以像从前一样吗？”
穆梓点头道：“会的，你们会的。”
林诗音凝视着他，凄然一笑：“可是你明明说过没有一件事是可以从头开始的呀！穆大哥，你是在欺骗我，还是在欺骗你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 3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