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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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的天气已有了炎热的迹像，今天阳光甚好，小酒馆里三三两两闲坐着数人，就着小菜老酒边喝边聊，门口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贩们沿街叫卖，显得十分热闹。
然而穆梓只觉得周身冰冷。
那句话像一支利箭扎进心底，将他埋在最深处的秘密剖开在阳光下。
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努力保持神情平静：“林姑娘，你应该相信他的，相信你们之间长久以来的感情，那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取代的。”
手里的茶已经渐渐凉了，林诗音还是将它喝了下去，抬眼说道：“我知道，表哥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只要他觉得快乐，我愿意做任何事。可是我不明白，穆大哥你为什么一直希望我们俩成亲呢？”
穆梓低低咳嗽着，说道：“因为这是最好的结果，你们本就应该在一起的。”
林诗音难过道：“可是在一起的不应该是两情相悦的人吗？”
穆梓握住她纤瘦的手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迷茫，但人难免会走错路的，你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青梅竹马长大的情份，难道不比一念之差产生的念头更加深刻么？林姑娘，未来的路还很长，你只要继续陪伴他走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诗音望着他问道：“穆大哥，其实你是喜欢表哥的，对不对？”
穆梓神情一僵，微垂双眸，将所有浮起的情绪都掩藏起来：“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见他了。”
林诗音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穆梓摇头打断她的话：“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也是最好的结果。”
林诗音怔怔看着他，泪珠在眼眶里滚动，却又深深吸了口气，露出笑容：“穆大哥，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三日后就要成亲了。”
她柔软的声音将每一个字清晰送进穆梓耳朵里，血液仿佛已经凝固冰冷，嘴角却微微扬起，眼神温柔平静：“这样很好，这样很好……”
林诗音问道：“穆大哥，你会来喝我们的喜酒吗？”
穆梓仍然微笑，他的笑容仍然那样柔和：“不管我在哪里，我都会祝福你们，你们一定会很快乐的。”
林诗音犹豫着，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她只是静静坐了片刻，起身道：“穆大哥，我希望你能来，到时候就会明白一切了。”
她神情里并不见欢愉，双眸黯淡，低低道了声别，转身离去。
明晃晃的阳光下，她淡紫色的身影没入人流中，渐渐消失在远处。
穆梓拿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酒，碗面映出他苍白的面容，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笑容，仰头将酒灌下，弯腰剧烈咳嗽起来。
他已经喝了很多，可是此时除了喝酒，他已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心思费尽终于得偿所愿，他理应高兴的。
他的确很高兴。
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深，可眼里的泪也越聚越多，微一低眉，就落进了酒碗里。
夜色渐渐深了，穆梓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整天，酒馆里早已没有了客人，年迈的掌柜收拾好桌椅，重新打了壶酒放到穆梓桌上，说道：“年轻人，凡事想开些，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他浑浊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人情世故，一门心思认定眼前这名落魄男子必然心事沉重，无处开解，才会深更半夜仍然坐在这里不肯离去。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已经做好了听一番苦水的准备，甚至连安慰的话都在脑海里转了好几圈。
可是穆梓什么也没有说。
他只是放了一碇银子在桌上，提起酒壶道了声谢，带着满身酒气走入夜色。
月色昏淡而低迷，街道空旷无人，灯笼在风中摇晃着铺下满地红光，他的影子长长拖曳，孤单远去。
他已经喝了很多，但他仍然很清醒。
黑夜里他的眼睛依旧明亮，脚步依旧平稳，可清醒在这时候并不是好事。
他宁愿自己喝醉，将什么都忘了，像烂醉如泥的闲汉一样，瘫在街边不醒人事。
如果带着这一身酒气回到梅家医馆，梅二先生必定暴跳如雷，可是如果不回去梅家医馆，又能去哪里？纵然曾经有过被当成梅花盗沦为阶下囚的经历，也不及现在无家可归来得落魄。
穆梓苦笑不已。
梅家医馆就在眼前，而他却在墙角席地坐下。
酒壶已经空了，就像他的心一样。
他的心也是空的。
曾经就算痛苦、纠结、彷徨，仍然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可是现在能做什么呢？
在这个任何人、任何物都不属于他的世界里，他还能做什么？
穆梓抬头看着那一弯穿梭在云层的新月，突然想起了李寻欢。
最后一口酒被灌进嘴里，带起剧烈的咳嗽着，令他痛苦地弯下腰，泪流不止。
他们说得对，他的确是在自欺欺人，一直都是。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避免铸下更大的错。
看，现在不是很好吗？
该在一起的人终于在一起的，所以，该走的人也应该走了。
他将酒壶放到地上，缓缓站起身。
一条人影出现在他眼前，他仿佛已在那里站了许久，额前碎发有着露水浸湿的痕迹。穆梓愣了一愣，良久才道：“龙公子……”
他身上浓浓的酒味令龙啸云脸色阴沉：“你似乎从未将梅二先生的话听在耳里。”
穆梓抬头看看夜空，说道：“今晚月色犹好，很合适饮酒，不是么？”
龙啸云皱眉：“你想死在酒桌上么？”
穆梓道：“若能死得其所，倒也不错。”
龙啸云怒道：“废话！倘若你因此而死，我必在你坟头砌以高墙，滴酒不洒！”
穆梓心头一暖，反而安慰起他来：“像我这般嗜酒如命之人，到了地府岂不要将阎王爷珍藏的美酒喝个精光？我想他宁愿留在我人间再祸害几年。”
夜空一弯月牙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星子闪烁，风穿过静寂的街道，捎起落叶翻飞，灯笼幽暗的火光下，龙啸云沉默地站着，眼神深邃悲伤，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只能化作无声地凝视。
也许是曾经说得太多，此时此刻再多一个字都是枉然。
穆梓迎着那目光微笑：“我承诺过你，当事情了结之后，就和你一起离开这里，我想现在该是兑现诺言的时候了，如果你仍然愿意……”
龙啸云的眼睛在这一刻亮了起来，神情里充满欣喜，却又渐渐凝固：“但你从未在意过我，不是么？”
穆梓衷心道：“你我相识虽不长，但我一直将你当成好友，将来也不一样。”
龙啸云苦笑道：“我想要的并不是成为你的好友。”
穆梓目光柔和：“你的人生还很长，将来会遇到一位真心相待的好女子，相互扶持，陪伴你走下去。”
龙啸云握住他一束垂落在肩膀的发丝，低沉道：“但我只想要你一个人，你明白么？”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近在耳畔，穆梓身体一僵，扭头后退一步，避了开来。
龙啸云缓缓松开手，笑了一声：“当初你不过是为了阻止我向李寻欢复仇才答应下来，可就算如此，我也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愿放手。”
穆梓道：“你并不恨李寻欢，又何必为了上一代的恩怨辜负这结义之情。”
龙啸云嘲弄道：“在他锦衣玉食的时候，我却颠沛流离，被人像野狗一样驱赶，无处容身。这十几年来支撑我活下去的就是报仇，你认为凭这几个月的结义之情，我就能将一切都忘了？”
穆梓劝道：“放下仇恨虽然很难，但只有放下了，你才会真正属于你自己。”
龙啸云看着他：“告诉我，为什么是李寻欢？”
穆梓一愣，撇开头：“没有为什么，那本就是一个错误，我不会再让它继续下去。”
向来冷硬沉默的龙啸云，此时目光却充满悲切：“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他，这么多年来，你是我唯一信任过的人，可你却利用了我。”
穆梓胸口抽痛：“不……我只是希望你们都好……”
龙啸云摇了摇头：“但你改变不了任何人。”
穆梓握住他的胳膊：“李寻欢并没有错呀，上一代的恩怨一定要由你们来承受么？”
龙啸云冷笑道：“因为他姓李，而我姓龙。”
穆梓眼里浮起悲伤神色，沉默了许久，说道：“那就用我的命来偿还吧。”
龙啸云愣住：“你说什么？”
穆梓平静道：“既然你无法放下仇恨，那就由我来偿还吧。”
月亮隐进云层，一阵风吹过，悬在屋檐下的灯笼摇晃几下，摔落在地面，火光熄灭，周围陷入一片黑暗。龙啸云扯起嘴角，发出骇人的冷笑，手臂一推，将他摁在墙上，字字如刀，毫不留情：“你凭什么替他偿命？你是李家什么人？你有这个资格吗？还是说光凭你对李寻欢死心塌地我便要被感动的收手了？”
穆梓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龙啸云捏起他下颌：“你既然这样担心他，为何要离开他呢？像从前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不是很好吗？可是你现在只能躲在这里，连他的面都不敢见，因为你害怕，你不敢！你想替他承担一切，好啊，只要你答应生生世世能活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就考虑放过他，你愿意吗？”
黑暗之中穆梓清晰感觉到眼前男子的暴戾与愤怒，冷硬的身体像一墙高墙，阻断了所有退路。
其实从很早开始，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改变未来，可现在就算得偿所愿，他也已分不清是绝地还是希望。
仇恨依旧深刻，痛苦仍然存在。
如果这就是改变，那改变的究竟是人，还是事？
穆梓忽然觉得恐惧。
可他已无法选择，唯一的路就是继续向前走下去。
他抬头看着龙啸云，说道：“好，我答应你……”
云层越来越厚，月光再也无法穿透，风声静止，天地间仿佛没有了任何声音。龙啸云站在他面前，如夜枭一般笑起来，拳风划过穆梓脸颊，重重打在墙壁，下一秒便低头狠狠吻下去。
他粗暴地摩擦着那两片干涩的嘴唇，气息急促火热，身体紧紧压着，让彼此间再无一丝空隙。
穆梓睁大眼睛，下意识想要推开，手却在碰到他胸膛时停滞下来，犹豫了半晌，缓缓垂落。
龙啸云感觉到他的动作，拉开两人距离，漆黑中他的声音充满阴鸷：“我要谢谢你，因为你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我去相信。”
穆梓紧紧抓住他手臂，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龙啸云在他耳边低语：“放心吧，你关心的人，我会照顾她一生一世；你爱的人，我不会杀他，但也不会放过他。”
他拂开他的手，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 3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