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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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穆梓疲惫至极，昏昏沉沉睡了一夜，隐约觉得有人一直在身边，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待清醒过来时，梅二早已提着药箱守候在一旁，说道：“公子醒了，让老夫为你把把脉吧。”
穆梓打趣道：“梅二先生还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梅二却是一脸凝重：“公子昏迷多日，高烧不退，若非有李探花用内力为你续命，恐怕凶多吉少。”
穆梓一怔：“昏迷多日？”
梅二道：“也难怪公子没有印像，那几日你神智糊模糊，徘徊于生死边缘，能平安醒来已属万幸。这是刚煎好的药，快将它喝了吧。”
穆梓依言喝下，问道：“梅二先生不妨直言，在下还能活多久？”
梅二摇头叹气道：“我早已说过，肺疾可医，心病难治，公子若不放开心怀，恐怕……”
穆梓苦笑道：“在下现在还不能死。”
梅二拿过一个小瓷瓶道：“这是老朽用冰蚕练成的丹药，公子每日服用一颗，可暂保性命无忧，这段时日里万万不可再动气伤及五内，否则老夫也无能为力。”
穆梓心头一惊：“据在下所知，冰蚕剧毒无比，乃是长乐宫的镇帮之宝，梅二先生是如何获得的？”
梅二眼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机缘巧合，机缘巧合。公子好好休息，老夫先告辞了。”他似乎有意隐瞒什么，匆匆离去。
穆梓觉得蹊跷，披了件外套走出门去。
天色十分阴暗，地面潮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他循迹而去，看到林诗音端着托盘正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托盘上的白布条满是触目惊心的血迹。他大惊失色，走上前唤道：“林姑娘。”
林诗音险些与他撞了满怀，听到声音才抬头起，惊喜道：“穆大哥，你醒过来了，太好了！”她神色疲惫，双目红肿，泫然欲泣，忽又想起手上的东西，忙要将它藏到身后。
穆梓震惊道：“这是谁的血？难道……难道是李公子受伤了？”
林诗音慌乱摇头：“不，不是……不是……”
穆梓看了眼那间屋子，抬腿走过去。
林诗音想要阻止他：“别过去，穆大哥，不要……”
穆梓径直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药味夹杂着血腥味扑鼻而来，床榻上帘幕微遮，静静躺着一个人。他一步一步走近，心头狂跳，直到看清楚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才惊道：“龙公子……”
林诗音低声道：“龙大哥说，不想让你看见他这个样子。”
穆梓见他身上缠满绷带，伤痕累累，问道：“他……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林诗音咬着樱唇，低头不语。
穆梓终于想起来哪里蹊跷。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李寻欢。
他不可能不在李园。
除非……
莫明的恐惧爬满全身，他大声问道：“李寻欢呢？他在哪里？”
多日来的压抑与担忧让林诗音几乎崩溃，双目一颤，泪如泉涌，泣道：“他……他们……”
穆梓拥住她，轻拍她的肩膀道：“没关系的，有我在，慢慢说，把发生的事都告诉我吧。”
林诗音哭了片刻，渐渐平静下来：“穆大哥伤重昏迷的时候，梅二先生说唯有以冰蚕制成九转寒玉丹才能得以续命。表哥本想前去长乐宫求药，但因要为你疗伤而离开不得，龙大哥便自动请缨，独自前去。我虽不在江湖走动，但也知道长乐宫的宫主性情古怪，是个很难对付的人，可是几天后龙大哥真的带了冰蚕回来，却也身受重伤，几乎丧命。”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在龙大哥回到李园的当天，长乐宫的人便追来了，原来这冰蚕是龙大哥强夺来的。他们不但要要回冰蚕，更要龙大哥偿命。为了平息这件事，表哥只得答应了长乐宫主的条件……”
穆梓惊问：“条件？什么条件？”
林诗音艰难道：“她要……她要表哥随她回长乐宫居住，三个月内不得离去。”
穆梓后退几步，跌坐在凳子上。
这几日为了照顾生命垂危的两人，林诗音将所有情绪都压抑在心中，此时再也经受不住，失声痛哭：“穆大哥，他们会对表哥怎么样？他会不会有事？我好担心他，他会不会……”
穆梓强打精神，安慰她道：“他们既然说了三个月之期，那他在这段时间里就不会有事的。”
他担心的并非李寻欢的性命安全，而是……
林诗音没有在江湖走动，所以不知道那长乐宫是江湖上为数不多的奉女子为尊的门派，他们历代掌门人皆为女性，因修习长乐心法，少欲寡念，导致性情古怪，喜怒无常，他实在想不通她们留下李寻欢有何用意。他拍拍她肩膀说道：“你累了这么多天，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
林诗音担忧道：“可是你的身体……”
穆梓温柔一笑：“我没事，有了九转寒玉丹，我不会有事的。”
林诗音犹豫片刻，终还是点点头，叮嘱了一番后，才转身离去。
穆梓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昏迷不醒的龙啸云，他苍白的脸色毫无生气，层层绷带下仍然可见血迹，那鲜红的颜色刺痛了他的眼睛，喃喃问道：“值得么……”
龙啸云动了动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值或不值，我心中自有衡量。”
穆梓一惊：“原来你已经醒了。”
他睁开眼睛，那本应倔强冷漠的双眸此刻灰暗无光，看着眼前人说道：“你希望我昏迷到什么时候？”
穆梓叹道：“林姑娘她很担心你。”
龙啸云瞌了瞌眼晴：“她是个好女人。”
穆梓不忍道：“长乐宫虽非邪派，但行事喜怒无常，你得罪了他们，将来在江湖上难免会受到刁难，我并不值得你如此。”
龙啸云摇了摇头：“我若觉得不值，便不会支身前去。”
穆梓动容道：“多谢你。”
此时他已很清楚知道，眼前的龙啸云，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龙啸云”，纵然他们有相同的名字，相同的身世，相同的灵魂，他们也不是同一个人。
他很欣慰。
至少这个龙啸云，并不恨李寻欢。
至少这个龙啸云，内心仍是善良的。
他为他盖好被子，柔声道：“你好好休息，我留在这里陪你。”
龙啸云眼晴一亮，默默点头，安然地闭上眼睛。
屋里变得很安静，穆梓靠在床角，深深吸了口气，眉头紧锁，心早已飘向远处。
经过梅二先生外敷内服调养了数日，龙啸云的伤口渐渐愈合，穆梓的身体也好转了许多，林诗音每日尽心照顾两个病人，强颜欢笑的面容令人心疼。这一日穆梓远远见她坐在园中，夕阳余辉洒落满身，素影纤纤，单薄的像一片纸儿，不由得一声叹息。
龙啸云站在他身旁，说道：“她很担心李寻欢。”
穆梓道：“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最重要的人。”
龙啸云斜目看他：“你想怎么做？”
园中的人站起来拭了拭眼角，深深吸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往厨房方向走去。穆梓看着她走远，才道：“在李寻欢回来之前，好好照顾她和李园。”
龙啸云皱眉道：“我从未想过让他代我受过，这祸既然是我闯下来的，长乐宫也应该由我去。”
穆梓看着他还缠满绷带的右手笑道：“一只手么？”
龙啸云听罢便要去扯那布条：“大不了一命换一命，我绝不受他李家的恩惠！”
穆梓阻止他：“其实你并不恨李寻欢，是么？”
龙啸云沉默下来。
他恨李家，但他恨李寻欢么？
他不知道。
穆梓语重心长道：“不要勉强自己去恨任何人，仇恨是无法得到快乐的，你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朋友，别辜负了这份情义。”
他的眼神如天边夕阳般柔和，龙啸云看着这双眼睛，仿佛已经掉进那金色漩涡里。穆梓理了理他手臂上被揪乱的绷带，说道：“留在这里，照顾好他们，李寻欢一定会平安无事回来的。”
龙啸云抓住他手腕：“我要你也同样平安无事！”
他眼中的急切如火般灼烈，却只换来穆梓唇边淡淡一抹微笑：“我尽量。”
龙啸云自嘲一笑：“你为他，总是愿意拼尽性命的，我又何必问呢。”
穆梓道：“如果换做你身陷长乐宫，我也同样会这样做。”
龙啸云摇摇头：“那是不同的，不同的……”
他不再说话，默默看着远方渐隐的夕阳，眼神中一片悲凉。昏淡天色里风轻云散，两只晚归的鸟儿振翅飞过，穆梓注视着它们消失在云层深处，说道：“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这是我答应你的事，所以我会努力活下去。”
第二天天亮，穆梓没有向他们告别，只在屋中留下一张字条，牵上一匹快马，孤身远去。
入夏的空气温热潮湿，绿草夹杂着小黄花摇曳，林中鸟鸣阵阵，马蹄踏在山路上，听到山林深处的回响，一声又一声，安静空洞。
他回头看去，仿佛看见那道熟悉的白影骑着马徐徐跟在身后，朝他露出笑容，像这枝桠间流连的阳光般温暖。
那就是一场镜花水月，是被荆棘重重包围的幻像，越是靠近，越是体无完肤。
所以他永远不能触及。
永远不能。
他笑了笑，神情里无尽的落寞与萧索。
树丛沙沙作响，四条人影轻飘飘落了下来，为首的紫衣妇人手持黑杖，目光烔烔，朗声说道：“前方乃我长乐宫之地，请阁下留步。”
穆梓翻身下马，抱拳道：“在下有要事求见宫主，烦请代为通传。”
那紫衣妇人冷淡道：“宫主从不见外人，阁下请回吧。”
穆梓道：“在下有一位朋友被宫主请至宫中月余未回，家中十分担忧，在下只想见一见他。”
那紫衣妇人上下扫了他一眼：“你可是穆梓穆公子？”
穆梓不禁诧异，点头道：“正是。”
紫衣妇人拱手道：“既然是穆公子，请随我来吧。”
长乐宫久居山谷，以一道木栈桥与外界相联，紫衣女人打了声哨子，铁索咣啷，那栈桥徐徐放下。她在前面引路，沿着峭壁上曲折的栈道走了片刻，眼前出现巨石，上刻“长乐宫”三字，青石铺路，弟子夹道两旁，目不斜视。
紫衣妇人一路引他走进大堂，道：“请公子在此稍候。”
这里应该是长乐宫议事会客的地方，摆设整齐肃目，与寻常帮派并无区别，穆梓环视一周，没有看出什么古怪之处。
即来之则安之，他们如此开山见门，自己又何必草木皆兵呢？
穆梓自嘲一笑，捡了个位置坐下，安心等那长乐宫主大驾。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屋内传来环佩叮咚声，一名宫装丽人款步走出，脸蒙薄纱，墨锦一般的秀发散落在藕色宫裙上，碧玉掐丝步摇随脚步发出清脆声响，体态丰腴，身姿曼妙，仿佛盛唐画卷中走下来的仕女，见之忘俗。
穆梓行礼道：“在下穆梓，见过宫主。”
只见那丽人一双美目停留在他身上，水光点点，似笑非笑：“许久不久，穆哥哥依旧这般丰神俊朗。”
穆梓一愣。
会这样称呼他的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绝不会是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长乐宫主。
那丽人垂眉轻笑：“我变了许多，也难怪你认不出来了。”
她抬手揭下面纱，露出满月般清丽的面容，朱唇轻启，淡淡含笑：“穆哥哥，我这幅模样，你喜欢么？”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