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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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人心中都会压抑着一些东西，它被埋在最深处的角落，看似平静，却根深蒂固，即使有言语失控的瞬间，也是最真实的表露。
李寻欢并不后悔。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选择好的路，就会义无所顾，就算承受再多非议，也不会改变初衷。
他或许不冲动，但却是个任性的人。
任性是个好词。
因为只有任性，才能拥有最自由的人生。
已经是正午了，下人来唤他用膳，他对着镜子理了理思绪，走出门去。
餐厅里已经坐着穆梓和龙啸云，林诗音正帮着厨娘一块布菜，见到李寻欢走进来，便露出如花笑颜：“表哥来晚了，可得自罚三杯才是。”说罢便拿起酒壶给他斟满一杯。
李寻欢见那酒微微泛绿，闻之清甜，带着淡淡的果香味，莞尔道：“表妹的酿酒手艺如此出色，我便是喝上三十杯也甘愿。”
厨娘直赞道：“林姑娘不但酒酿好的，这菜啊做的更好！桌上这些全都是她亲手做的，我老婆子都只有打下手的份！”
李寻欢知道林诗音并不擅长厨艺，能做出这样一桌菜必定是费了好一些工夫，便夹起一筷西湖醋鱼放进嘴里，眉头渐渐皱起，神色变得十分古怪。
林诗音紧张不已：“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吃？”
\李寻欢叹气道：“看来园里得再备一辆马车了。”
林诗音满头雾水，只听李寻欢接着道：“要是太白楼的人来请表妹掌勺，也方便你出行呀。”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林诗音俏脸飞红，娇嗔道：“表哥就知道拿我寻开心！”
青梅酒酸而不涩，回味清甜，就仿佛眼前的情景，是春日里一抹最清新温柔的风，明亮了整间屋子。穆梓微笑望着他们，那是他所渴望的人生，平淡，却那样真实，连空气都是幸福的味道。李寻欢将目光投向他，那宠溺怜惜的表情从他脸上淡去，浓浓的忧郁浮上眼眸：“这几日穆兄的身体好些了么？”
穆梓伸手取了酒壶倒酒，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眼神：“已经不碍事了，多亏有梅二先生妙手回春。”
林诗音不放心道：“那更要多加注意了。穆大哥你方已经喝了许多，可不能再贪杯了。”
穆梓举杯笑言：“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倘若我在有生之年喝到另一种酒，便再无遗憾了。”
林诗音好奇道：“是什么酒呀？”
穆梓的目光在她和李寻欢身上转了一圈，笑而不语。
他的意思已显而易见，林诗音顿时羞红了脸，一双水色潋滟的明眸看向李寻欢，樱唇轻咬，双手不安地绞着帕子。穆梓接着又道：“你们二人从小青梅竹马，如今双亲都已亡故，更应该相互扶持，不如今日就让我来做这个媒人，促成你们这段佳缘。”
龙啸云附合道：“在江湖人眼里，林姑娘早已李园的女主人，寻欢你再不给她一个名份，可就说不过去了。”
李寻欢笑了笑说道：“诗音尚在孝期，现在还不宜谈论此事。”
龙啸云道：“既然如此，何不先将婚事定下，等林姑娘满了孝期后再行合卺之礼。”
李寻欢不置可否：“大哥如此着急，莫非另有隐情？”
他这句话本是推托的玩笑之语，龙啸云却是神情尴尬，打着哈哈道：“林姑娘才貌双绝，你们若能结为连理，定会传来江湖佳话。”
李寻欢不再说什么，只举杯道：“请。”
桌上的菜肴已冷，就像林诗音的心一样，她站起身，勉强笑道：“你们慢用，我有些不适，先回房休息了。”
穆梓皱着眉，沉默在看着李寻欢。
他的眼神充满责备与疑惑，就像在看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李寻欢轻轻叹气：“失陪一下。”
一顿饭不欢而散，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龙啸云说道：“你让我做的我都已经做了，但事情似乎并不如你想像的那般容易。”
穆梓道：“他只是一时糊涂罢了……”
龙啸云冷笑：“你并不是他，怎能决定他心里是糊涂还是清明？”
穆梓脸色一白，仰头灌下一杯酒。
龙啸云道：“他不会答应这桩婚事的，你很清楚原因。”
穆梓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直到酒壶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才道：“不，他一定会答应。”
淡淡的月色铺满李园每个角落，琴声优雅柔和，在穆梓指尖静静流淌，轩窗微启，风吹着薄雾般的纱帘飘舞，白玉熏炉里暗香浮动，而他的心绪并没有因为琴声平静下来。
他曾经历过最惊心动魄的对决，也曾无数次命悬一线，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手足无措；他可以在面对敌人的刀剑时从容不迫，在听到外人的污蔑时一笑置之，甚至是陷身美人怀都可以做到泰然处之，唯独之次，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李寻欢。
他仍十分清楚记得那一日风雪交加，他们相遇在西风古道，缄默对视，即使不言片语，也能有着莫明的心灵相通，可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发生了偏离？
是树林中对敌五毒童子之时么？是闲梅山庄里腹背受敌之时么？还是在地宫中命悬一线之时？
经历过的种种在脑海中渐渐清晰，如无数个支点被一条直线串联在一起，曲折地延伸到他心底，敲开心门，毫无预警地闯了进去。
琴声骤乱，琴弦不堪重负，“琤琮”一声而断，弹起的鬃线划过手指，鲜血滴落在琴身。
他剧烈咳嗽着，手甚至已无法抓稳茶杯。
房门被打开，一条人影闯了进来，疾呼：“穆兄！”
穆梓浑身一震，匆匆转身背对他。
李寻欢看到琴上的血迹和翻倒地在的茶杯，震惊道：“你的身体……一直没有好，对不对？”
穆梓深深呼吸道：“李公子多虑了，在下只是喝多了，有些酒意罢了。”
李寻欢盯着他背影：“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穆梓站起来道：“夜深了，在下想休息了，李公子如果有事，请明日再来吧。”
李寻欢痛苦道：“一定要这样躲着我么？”
穆梓道：“这里是李园，在下如果想躲着李公子，便不会留在这里了。李公子既然不愿离去，那就请自便吧，告辞。”
他往卧室走去，紊乱的气息令他脚步不再平稳有力，喉头一阵一阵发痒，似有一股腥甜正涌将上来，让他不敢再多停留片刻。手臂却在此时被身后的人抓住，那白色身影走到他面前，低声道：“不要再躲着我了，可以吗……”
近乎恳求的语气，像一把利剑般扎进穆梓心头，压抑的气血翻涌上来，浸透了他捂在嘴前的帕子。
李寻欢大惊失色：“穆兄，你的身体……”
他本以为他只是没有康复，却没有想料竟然已虚弱到这样的地步。穆梓想要挣脱开他的手，却被那双手制住穴道，打横抱起。他已没有气力再去反抗，斜斜靠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听到他胸膛内强有力的心跳声，眼里渐渐蓄起泪，手缓缓抬起，复又无奈地垂落，双眸闭合，将那一刹那涌起的波动隐藏在了无人可窥的深处。
李寻欢将他放到床上，在他身后盘膝坐好，用内力为他疗伤。他们所学本就源自一处，内力一经碰触便相互融合，使调息吐纳事半功倍。穆梓气息渐稳，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睛，说道：“你不必再为我浪费内力了……”
李寻欢并不收掌：“若非我发现，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穆梓笑了笑，眼神虚无：“也许是将死那一日……”
那抵在后背的手掌一顿，内力渐收，穆梓轻轻松了口气，下一秒却已被那双手从背后紧紧抱在怀里，耳边传来他痛苦压抑的声音：“如果是这样，我绝不会原谅你，绝不……”
他的手在颤抖，他的身体在颤抖，连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不再是名满天下的小李飞刀，不再是惊才绝艳的风流探花，他只是李寻欢，害怕失去眼前人的李寻欢。
穆梓犹豫地握住那双手，那双令天下恶人闻风丧胆的手，此时却像个岂求怜悯的孩子般脆弱无助。
“很久以前，有一个年轻人，他拥有令世人羡慕的一切，名利、财富、地位，还有美丽温柔的恋人，他活得很自由，也很快乐，他以为人生会一直这样下去。有一次他遭遇凶险，危急关头被另一个人救了，他和那人一见如故，结拜为兄弟，并带他回了家。”
他温柔地诉说着，像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可是他没想到，那人也爱上了他的恋人，并且为此一夜白头。他夹在两人中间痛苦不堪，夜夜买醉，为了报答那人的救命之恩，他决定成全他，亲手将恋人送上了花轿，并远走天涯，一别十年。”
“他以为十年足以淡忘一切，他们一定过的很幸福，所以他想回去看看。可是在他踏入故土的第一天开始就犯了一个大错，令三个人都陷入了万劫不覆之地，最终导致他们夫妻决裂，兄弟反目，昔日恋人也因他而死。”
尘封的记忆再次被掀开，伤痛并没有丝毫减轻，穆梓苦涩道：“一切的过错都是因他而起，这世间最让不得的是爱，最难以成全的是义，最不能辜负的就是情，他在明白这些的时候，已经失去了一切，再也无法挽回了。”
李寻欢知道他说得就是他自己，心疼道：“就算有错，也是三个人的错，一个错在误信他人，一个错在处心积虑，一个错在甘心认命，并非一人就能造成那般局面。”
穆梓安静靠在他怀里，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遇见我？这一切发生的不是太巧合了么？”
李寻欢没有说话。
穆梓道：“其实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我……”
“别说了。”
李寻欢打断他的话，“我不想知道。”
他曾怀疑过他的来历，也曾想要追根问底，但现在他已不想知道。
“如果你有仇家，我就陪你报仇；如果你有恩人，我就帮你报恩；如果你想远离争斗，我们就退隐江湖；如果你想游历天下，我们就一起行侠仗义。不管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我都不在意，我只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穆梓叹息，低声道：“答应我一件事。”
李寻欢身体一顿，缓缓松开手：“任何事都可以，只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穆梓转头看着他，目光悲切：“你应该明白林姑娘对你的感情，你不能辜负她。”
李寻欢激动道：“那我对你的感情呢，在你心里难道就一文不值么？”
穆梓闭目痛苦道：“这本就是错的！”
李寻欢握住他颤抖的手，心痛道：“难道承认喜欢我真的让你觉得这么不堪？”
穆梓触电般缩回手，脸上浮起难以言喻地震惊，渐渐的又冷静下来，摇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成全你和林姑娘的婚事。”
李寻欢后退一步，脸上笑容无限苦涩：“好，好……你可以否认，可以逃避，但我不会，我李寻欢此生，情有所钟，唯你而矣，绝不后悔。”
说罢，他豁然转身，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 2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