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游]刀匠》梅不可三弄

14、章十三•百部

　　西尧猜测百部这么问的原因，在她眼里百部向来不爱干涉族人的私生活，“大家各自管好自己就行了，别来烦我”是她的经典台词，实在不知道她怎么会有此一问。
　　西尧很想把话题绕回去，但百部似乎抓着这个话题不放。
　　“你毕竟是个药师。”百部拢袖淡淡地说道，“除非你连这个都想否认。”
　　西尧张了张嘴，没有出声，片刻后闭嘴，不置可否。
　　她否认又如何，有的事情与她否不否认完全无关。
　　百部又道，“白狐团覆灭五百年，这五百年你为什么不回来？”
　　西尧很想反问自己为何一定要回来，但这样就变得和几分钟前的对白一般无二，百部不是会纠结在一个答案上的人，那么她这么问就是真的有此一问……
　　有此一问，但西尧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没想到要回来。”她只好这么回答。
　　于是百部就重重地叹了口气。

　　西尧和百部不算太熟，但是药师一族向来性别比例失调，同为女性，倒也不见得陌生，只是比起西尧，百部族长都当了一千年，真实寿岁到底如何，早就不得而知了。
　　说起来百部是药师一族历代最出色干练的族长，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腹黑，更因为她的先见之明。然而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时代的潮流注定把药师覆灭”，所以哪怕她再诡谲再强大，也早早地带领族人躲进泽陂山川……
　　——饶是如此，也不过是延缓药师的覆灭，事实上百部在几百年前就清楚地认识到，药师一族是要亡的，而且，就亡在她的手里。
　　所以她圈着族人避世而居，但绝不会禁着族人去追寻自己的道路。八百年前西尧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意向时，她没有犹豫便坚决地放行了。
　　百部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但不愿意抹杀别人的未来。
　　然而，即便西尧是药师的异类，她依然是个药师，依然，要受到戒训的制约。

　　百部终于回过神来，话题有些危险，但她急于知道，“白狐团的团长……”
　　西尧，“哈？”
　　百部问，“白狐团的团长，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听完她的提问，西尧沉默了。
　　藏马是怎样一个人？抱歉，还真没想过。
　　他是小烟枪眼里最不要脸的妖怪，是若凤心里最重视爱慕的对象，是枭姬眼里强大而佩服的尊者，是她西尧心里无法拒绝的团长。
　　西尧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久到向来耐心极佳的百部都有些不耐烦了之后，才缓缓开口：
　　“白狐团纵横过很久，后来，死了很多团员，不论是若凤，还是半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会死。”
　　她嗫嚅了一下嘴唇，感觉有些干涩，但还是继续说下去，“我从没见过团长那么狼狈，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试图保全大家，即便当时我们心底都觉得没有希望。
　　“他以前说过，妖怪们都是乌合之众，所以任何整体都毫无意义。但是这么说着的团长，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他手下那群乌合之众，因为我们还在，所以他根本就没想过独自逃走。
　　“‘每一个活着的家伙都受到死去的人的恩赐’。五百年前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后来我想了很久，才明白他想说什么，所以再艰难的时候我都要活下去。”
　　西尧笑了笑，“我觉得这样很好。”
　　百部顿悟了。

　　百部顿悟之后，觉得很郁闷，但她不会表现出来，仅仅只是觉得郁闷，而且觉得自己已经无力阻止或者改变什么。
　　于是她叹气，神态自若，“那么多年没见，你居然长成这样了。”
　　西尧又恢复了没什么表情的状态，“我也不是一天就长成这样的。”
　　的确，几百年一过，什么都变了。

　　两厢沉默，西尧见百部没有再想继续问下去的势头，终于战战兢兢地捡起之前的话题，又一次开口询问，“是否有什么魔药，可以让人恢复到以前某个时间点的身体状态？？”
　　百部挥手，“我怎么知道。”
　　嗷嗷！！不带这样的！！你问的我都回答了，我问的你居然都回避！！
　　西尧心底呐喊了，面瘫的表情有些皲裂，可惜对面的百部依然气定神闲。
　　百部，“你想说什么，返老还童？妖魔界几千年，你听过有这玩意吗？”
　　西尧摇头。
　　百部，“那不就是了，如果随随便便就能返老还童，岂不是太过廉价了。”
　　西尧沉默片刻，“也不完全是‘返老还童’，或者说效果没那么长久。”她记得团长那个时候只有在烟雾缭绕时才能维持妖狐的状态，烟雾散尽便又变回来了。
　　百部挑眉，“嗯？”
　　西尧，“再者团长的状态也说不是是‘返老还童’，毕竟他恢复的可以说是托身人类躯体之前的形态。”
　　百部仿佛想到什么，“前世啊……”
　　西尧点了点头。

　　事情变得越发复杂了。

　　当夜，青丘之国下了一场大雨。
　　泽陂山川地势复杂，而药师隐居的地方是在一处低洼之中，下雨的时候百部忙活来回，一副对这种局面驾轻就熟的模样，却是苦了难得回来一趟的西尧。
　　西尧觉得很杯具，她本来没想留下过夜，可是百部似乎想到什么，却三缄其口，只是要求西尧今晚留宿。
　　考虑到百部的性格，西尧决定还是不要反对为好。
　　于是就有了上面那一出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戏码，大雨过后，西尧精疲力竭。
　　其实作为妖怪几天不睡都不打紧，可惜这毕竟和战斗不同，再加上西尧有些烦躁，便觉得格外的累。

　　清晨天一亮，神采奕奕的药师族族长百部大小姐穿戴整齐，一脚踢开客房的房门，把尚在昏睡的西尧拽起来，道，“走吧。”
　　西尧心头一阵不祥，问，“去哪？”
　　百部义正言辞地回答，“去现世，黑暗武道会在哪举行？就去那。”
　　西尧，“…………”虾米？！

　　百部在想什么，没人知道。西尧很沉默地带着百部往地狱岛的方向跑。
　　昨天宾客和裹御伽队的比赛结果早已经通过风信子传到西尧手里，结果并不意外，而这场之后，宾客队将碰到的就是户愚吕队。
　　幽助很强大，飞影也有胜算，桑原……不管他，而团长……
　　如果没有变回妖狐形态的话，以现在他的妖力，不论对上谁都几乎没有胜算。

　　藏马一直说，有多少不甘就能做多少事。但是这个世界很多事情毕竟不是光有不甘就可以的，白狐团众不甘覆灭，最后不照样一败涂地吗……
　　在绝对的强大面前，不甘……又算得了什么呢？

　　回到地狱岛的时候，户愚吕队和五连邪队的比赛刚刚结束。
　　百部气场强大，直接拽着西尧从会场上方突入进去，完全没有将守备门卫放在眼里，态度之嚣张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西尧扶额，压力山大。

　　户愚吕队很强大，很卑鄙，也很不要脸，但这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藏马在哪里。
　　以西尧对藏马的认识，宾客队众人哪怕都没心情来看户愚吕队的比赛，那也绝对不会包括团长。毕竟对藏马而言，比实力更重要的是智慧，比智慧更重要的是情报。
　　然而，西尧却没有找到藏马。
　　十分钟前西尧感觉到团长的气息在某处过道里出现，在某一瞬甚至漏了点临敌时的警惕与杀意，虽然细微，但并没有让惯于从细节入手的西尧忽略，再之后，一晃而过，变什么也没有了。
　　西尧带着百部抵达那处过道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的线索，虽然弥留下的些微战意依然让西尧皱起了眉头，但是的确没有任何多余的讯息。

　　百部问，“你团长呢？”
　　西尧摇头，“不知道。”
　　接着百部就开始沉默，惯常无甚情绪起伏的脸上都流露出极为凝重的神态，令西尧看着都有些诧异。
　　“百部。”西尧看着沉默的百部突然开了口。
　　“什么？”百部回神。
　　西尧极认真，甚至带上了一触即发的杀意，这种常年在一线战斗所磨砺出来的斗气，让百部都微微挑了挑眉。
　　杀意控制的很好，波澜不惊的仿佛是一阵错觉。
　　西尧说，“请你别做出任何，不可挽回的事情。”

　　百部静静地笑了。

　　百部当然不会做出任何的承诺，西尧的警告在她看来自然不用太放在心上，有些事情她想做就做了，做了也不会留下把柄，即便留下把柄也绝对有把握全身而退。
　　有些事情，无法避免，就放手一搏。

　　不得不说百部在某些方面的恶趣味和她的腹黑殊途同归，西尧虽然敏锐地感觉到这位族长大人“险恶”的用心，但完全没有任何阻挡的方法。

　　这一日，她们并没有找到藏马，昔日白狐团团长整个就像人间挥发似地消失得干干净净，即便是西尧的情报网也完全找不到半点踪迹，让西尧对藏马的神出鬼没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纠结。
　　然而是夜，另一个噩耗让西尧再一次地感觉到喟叹。

　　——幻海死了。

　　在风信子的情报传到她手里的之前，她已经感觉到幻海的气息消失了，她在第一瞬的时候以为幻海脱离了她能感觉到的范围，但下一秒她便意识到了不对。
　　如果只是脱离她能感觉到的范围，那气息不可能是一刹之间就消散，而且在之前，幻海的气息很明确地有着激荡和起伏——那是在战斗时才会有的。
　　幻海死了，只有这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