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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0-7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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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四姐又小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我知晓她如今刚刚复生,东海事务必定繁忙,也没多做挽留,便送了她出去。
临走之前,她嘱咐道:“你元丹将养之期,应快到了罢?”
我应道:“还有三十足日便到了。”
她叹了口气,道:“白白耽搁了这两百年,罢了......待他将元丹还了给你,你便也好脱身了,往后预备搬去哪里,有没有布置停当?”
我笑道:“我做元君时候的府邸还在,刘甫一直派有几个仙娥仙童替我守着,都是现成的地方,东西也不用搬,人一路走回去便是。”
她瞧着我,并没有说话。
我瞧着她几千年如一日,那略带嗔怪又疼惜的眼神,心中微微一痛,忍不住伸手抓住她手,柔声道:“阿姐——”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刚要说话,目光却一抬,望向了我的身后,低声道:“真君。”
我闻声回头。
此真君却非彼真君,乃是承德真君,司礼乐天神,刘甫。
我并不放开四姐的手,笑道:“刘天神稀客。”
刘甫独自站着,身后也不见半个侍从,懒洋洋地环抱着雪狮,无精打采地道:“元君,我特意来谢谢你的春茶。”
我笑道:“天神客气了。”
却听四姐在旁边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我蓦然惊觉,这二人竟也是熟识的。
从刘甫“杀死”我四姐,到她复生这段时间之内,她全身精魄,都是刘甫在府内养着的。
这法子,我估摸着,也是真君教于他的——横竖他自己就曾这么杀了又救了我四姐一次。
而四姐这些年来,因魂魄虚弱,连结形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照她的性子,必定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又怎么会给刘甫好脸色看?
我瞪着刘甫。
刘甫笑得让人很想抽一巴掌。
我强忍了半晌,将举起来的手放下来,扯了扯雪狮的鬃毛。
小狮子哀号了一声,却不敢动,乌溜溜的眼珠子,瞧着我。
刘甫凑了过来,低声道:“我算了算日子,你这养丹的七万日,就快到了罢?”
怎么人人都来提这茬?
我没好气地道:“快到啦。”
刘甫嘿嘿笑了笑,道:“恭喜。”
我瞥了他一眼,道:“恭喜什么?”
刘甫低声道:“自然是恭喜你,可以堂堂正正地住回自己的元君府去了——你瞧你这地方,公正严肃,一丝不苟,划拳喝酒不行,赏花奏乐不行,天天自己左手与右手下棋,闷也要闷死了。”
我忍不住也笑了。
还有三十日,真君便能将重新成型的元丹渡还于我。
我已不可能再回去西海,但能回到一个安安静静、只有自己的地方,亦是一件幸事。
正出神间,外头来了个草头神,对我二人施了礼,方才朝道:“真君同三圣母在华山相聚,遣小人来问元君,要不要同去?”
我眼皮跳了一跳,心道:去凡间走这一遭,一日如一年,万一三圣母兴致来了,要留我住个一年半载,那我要等多久才能拿回我的元丹?
当下客气地道:“烦请转告真君,今日犯困,还是不去了。”
(七十一)
那草头神听了,也不告退,低声道:“真君交待,若元君单单说不去,便不用再请,若元君答困了,就拿这信笺与元君看。”
他手中捧着张微有暗香的素笺,恭恭敬敬地递了上来。
我伸手接了笺子,扫了两眼,又扫了两眼,顿时觉得有些晕。
这信不仅来的时间诡异,连内容也诡异得很。
只瞧四眼是万万不够的,我从善如流,在外进找了个凳子坐了,老老实实、喜仔仔细细地将之读了一遍。
信是三圣母写予我的,上头先絮絮叨叨说道,她的宝贝儿子沉香,于一百多年前得了一子,叫做刘恪,自小如何如何绝顶聪明,如何如何玉雪可爱,这样如何,那样如何,只瞧得我头都大了,才算读到正文。
正题其实也很简单。
这位绝顶聪明的刘小朋友,正是青春年少,懵懵懂懂的年纪,有一回随着家仆出去打猎,掉下西海,折腾地快要没命了,才湿淋淋被人捞了起来。
他向来自视甚高,将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却独独对这位把他救上岸的恩人念念不忘,已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三圣母在信中道,她见孙儿日日消瘦,心中难受,想要去女孩家登门拜访,提一提亲事,却觉得二哥同西海,昔日实在有些嫌隙,恐还未开口,便被拒之门外,因此想到了我,想求我帮她一帮。
她这信,言辞恳切,字里行间满是舐犊之情,我捏着信坐了一小会儿,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回下凡是逃不过了的,因而匆匆送走了四姐,往南天门去。
今日凡间微雨,我按云刚到了华山地界,远远便瞧见那最高的山头之上,桃花树的下面,有个人正在舞剑。
远远看去,那剑花仿若流水,漂亮得紧,我万分好奇,眼力又好,便偷偷隐了脚下升天云,看了片刻功夫。
这舞剑的少年,生得实在是一副好相貌,宽肩长腿,细腰窄臀,穿了一件碧绿薄衫,眉梢眼角,总带那么一二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他使剑刺落桃花花瓣,身旁便有三两个垂髻少女,笑嘻嘻捧着壶罐去接,一边低声耳语,一边红着脸,偷偷地去看舞剑少年。
我心道:华山险峰,这种年纪的少年,能是谁?
好个刘恪,你便是这样日日相思,夜夜消瘦的么?
我落下云头,双脚立定,先朝树下那几个侍女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们主母何在?”
那几个侍女睁大眼睛瞧着我,却没一个人作答,其中有个圆圆脸的少女,忽而瞧着我身后,掩嘴低声笑了起来。
我头皮蓦然一紧,只觉得腰上缠了一只手上来,有人紧紧贴在我身后,呼吸微微吐在我耳边,低声笑道:“美人儿来得正好,稍待片刻,便能尝我的桃花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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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我心中叹了口气,虽不想这般同小辈见礼,但这么个姿势,实在不雅,故而手上动了暗劲,将身后人弹将出去。
身后那少年“咦”了一声,轻轻巧巧在空中翻了个身,在我面前稳稳落地,肩上落了几瓣梅花,白玉般的面上微有薄绯,神色似怒非怒,十分好看。
我怕他又说出什么混账话来,连忙道:“你可是恪儿?我是二八部雷神丹禄元君,应你祖母之约来华山相见的。”
对方听了,似乎略微怔了怔,隔了半日,才低声道:“恪儿......刘恪?你说三圣母家那生得跟女人似的......宝贝?”
他说到最后两个字,还顿了一顿,末了自己也笑了出来,满肩的花瓣簌簌落下,落到他雪白鞋面上。
旁边立刻有个侍女吃吃笑道:“公......公子说得不错,可不就是那日日追着你的宝贝?”
她这一开口,几个少女都笑了。
我站在那里,听她们小声说,大声笑,心中一片茫然。
这少年公子,竟不是刘恪。
那他会是谁?
我正怔忪间,那少年已朗声笑道:“美人儿勿恼,我怎么会是刘家那个草包?我乃是西海——”
他话说至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旁边山径上,正走过来几个人。
后头两个我认得,一个是三圣母刘婵,一个是几百年前我在琼林宴上见过的小玉。
她二人前头,还立了个少年,白衣乌发,眉目如画,只是面上表情冷冷冰冰,此刻正站定了,略微挑起了眉毛,似乎在仔细听我二人说话。
我仔仔细细瞧了他几眼,便能确定,白衣的这个,才是正牌的刘恪。
那......那面前这个风骚成这样的,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祖宗?
正尴尬间,那正牌的刘恪已缓步走了过来,走到我二人跟前,先恭恭敬敬给我行了个礼,低声道:“刘恪见过元君。”
我连忙说:“免礼。”
他也不多看我一眼,转过身,对那青衣少年道:“阿舍。”
青衣少年眯了眯眼睛,哈哈笑道:“叫得这样亲热,谁是你的阿舍?”
刘恪不为所动,轻声道:“你且放心,如今丹禄元君也到了,再过几日,我便央她替我到西海,向你提亲。”
天雷滚滚。
我瞧了瞧刘恪,再瞧了瞧那青衣“少年”,一时消化不良,向三圣母投去求助的目光。
三圣母默默注视着我,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