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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东边太阳西边雨 ...

  •   宁氏虽心急,却也没有他法,只能安静坐等。

      谁知这一等便是两个多时辰,眼见着人潮弱了又强,过了午时的饭口又迎来了晚间的饭口,大襄子民都喜欢对月诗酒,这一忙不知又要到什么时辰,可城门戌时三刻便要关了,出了城她还要走一个时辰的山路才能到得邶月居。

      她有心就走,可怀中揣着的那小小纸条就如同揣着个浑身是刺的小刺猬般挠得她发慌。宁氏正左右为难,柜台后忙活的梦梨已拉着一位蓝袍少年向她坐的桌子走来,且笑着道,“大婶,我哥哥回来了。”

      那少年年纪不大,也不过二十岁上下,眸子清澈剔透,眉梢眼角挂着忧愁,眉峰微微蹙着,似是有烦心事,被少女拉着疾行也不显狼狈,虽看去贵气非常,却又异常平易近人。

      宁氏一边叹着林浅眼光高妙,一边又暗暗替她担忧,眼见着兄妹俩走到自己身前,忙定了定神,朝来人微微一福,躬身道,“老身见过小相公。”

      “让大婶久等了。不知大婶如何称呼,寻我何事?”林深一边跟宁氏打着招呼,一边用手指重重按了按眉心处,纾缓倦意。

      自上次向英王透露了硕郡王妃的行踪,自己便算正式搅进了天下最大最深的泥潭之中。他本想将自己的打算同晋王薛瑾之细细解说一番,可晋王却再也未来过。晋王新府邸虽已建成,西门统领薛定云府上何处他也熟知,可为免英王疑心,他也不敢登门求见,以免惹人耳目。

      怀着这份患得患失之情,他曾给远在蕲州昌远城任县宰的恩师陆其骧写过一封长信,求教立身之法。

      陆其骧的回信却极为简单,只有力透纸背的十六个字,“不负天下,不负我心。顺势应时,明主不弃。”

      陆其骧是晋王最为得力的谋士,虽然远在西北边陲,却并未断了与京中的联系,时常为薛瑾之出谋划策,他这么说,林深总算吃了颗定心丸,放心大胆地周旋在英王身边,打定主意要大干一场。

      这回,英王虽然陪着圣驾去了平州,却给自己的幕僚留下不少事做。

      比如给前线各军调拨粮草之事,廖俊迟常赞林深的账册做得清楚明白,便将筹划预算之事交给他一力承担。原本这也不算难事,虽然因连年战伐,国库空虚,供给西南守军倒还绰绰有余,只是若紧着西南守军调用,平陵关一旦发生战事,必定成为大患。

      他自大局出发,自然是将粮库中为数不多的粮食大半留给西北军,西南军便吃紧些,不过过冬也说得过去,到了明年春上自还有计较。他刚将条陈念了一半,“鹤舞轩”里便乱成了一团。

      英王手下颇有几个目光短浅庸蔽之徒,因西南军向来同秦家亲厚,又有英王妃兄长在军中主事,乃是英王的强力后盾,因这些人便一径只顾着西南军,见西南军吃了亏,大是不满,连“吃里扒外的狗奴才”这般难听的句子都说了出来。

      林深难得动了脾气,在“鹤舞轩”舌辩群雄,大讲了一番唇亡齿寒的道理,场面一时僵持不下,还是廖俊迟发话说与英王再做商议,方安抚了众人。

      林深跟从英王时日不长,却深知英王脾性有些刚愎自用,怕是听不进自己的建议,若一意孤行,恐对无辜百姓不利,是以有些忧心。

      “老身夫家姓宁,在景云山邶月居里做厨娘。”宁氏看看天色,已有些沉,心下发急,只能长话短说,将襟口藏着的纸条递给林深,道,“老身也知道唐突了些,只是杨大家许是有些急,千万着老身问小相公一句准话。”

      “杨大家?”林深听得云里雾里,展开纸条看着那八个字愈发觉得迷茫,只是隐隐觉得这字迹好生眼熟,却也没往林浅身上去想。

      宁氏见林深不解其意,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地道,“瞧老身这记性。”一拍脑门,将那单个耳坠递了过去,“这是杨大家着老身一并送来的。在山上妇人们相互间也只称夫姓,老身也没问过杨大家的闺名,不过相公看了这个应该知道,老身说的是谁了吧。杨大家说,你们早前就相识的。”

      林深本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却像被火烧身一般腾地站了起来,失声道,“是……她?她怎么不在府里?”

      那个耳坠本是梦梨送给林浅的,又本是林深亲自给梦梨买的,怎有不认识的道理。一见之下,林深只觉心头狂跳。

      他这一向不见林浅出府来,也听说硕王伴驾带着的是硕王妃杨氏,圣驾一离京便马上着梦梨过府去看林浅,才知道林浅被软禁了起来,便是谨诚夫人穆儿带路,也没能踏进蕴贤苑的大门。

      不过穆儿却说,虽是软禁,一应物事她都会亲自料理,断不会让林浅受苦,林深虽然生气,却也暗暗放了心,想着不过是杨奉君一时得宠,故意要给林浅一个难堪。他就算是要替林浅出气,也总要等到圣驾回京之后。

      可乍见此物,陡然觉得这其中的事情怕是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那朱门之内向来就勾心斗角,以姐姐任性娇贵的脾气,哪里占得到分毫便宜?

      梦梨远远看见林深神情不对,也忙将手中的活交给石头等人,匆匆过来,一眼便看见林深掌心的那个耳坠,不由疑道,“这坠子怎么只剩一只?倒让哥哥给翻了出来……不对,陆姐姐那时明明带走了的,怎么会在哥哥手里?”

      林深脑中思绪纷繁,只觉有些透不过起来,也未答梦梨的话。

      宁氏见这两兄妹都识得这坠子,暗自松了口气,微微笑道,“入了邶月居便只有姓没有名儿了,真要问杨大家的闺名老身倒也说不出来,相公既然已知道杨大家的出身了,便给老身一个准话,好打发老身回去。邶月居偏远,天黑了这山道可就不好走了。”

      “宁夫人别担心,劳您受累跑这么一趟,自然该我送您回去的。只求您同我好好说说……她的近况,她可还好?怎么会在邶月居?她……夫家出了什么事?”因着害怕林浅出事,林深忍不住声音有些哽咽,恳切地问道。

      这模样看在宁氏眼里,倒是生出了三分怜惜。

      可见这对小儿女果真是有情的,早前天意弄人,落个伯劳东去燕西飞的下场,自己幸亏跑这趟,倒是积了大德了。

      这般想着,宁氏也有些动容,同林深说道,“看来贺相公还不知道。杨大家的夫婿月前不幸夭逝了,她娘家又无人,自己连路也行不得,怕是婆家嫌弃才将她送至邶月居去。她却要强,除了肯让同住一处的康大家平日照顾一二,再不肯麻烦别人的。不过,贺相公不必担心,杨大家的腿如今倒已好了。因前几日听说康大家病殁了,她哭了几日,许是觉得与贺相公前缘未尽,这才千央求万央告地托老身来问相公个话。不知贺相公意下如何?”

      林深长长舒了口气,知道林浅暂时无碍,沉吟了下,吩咐梦梨将万年历取来。

      梦梨尚未听明白事情根由,一头雾水地取了万年历来,问林深道,“哥哥要看什么日子?”

      “找个能嫁娶的日子。”林深翻着万年历,头也不抬地答道,“小梨,你也别闲着,将我的生辰八字写了给宁夫人。”

      梦梨只把宁氏误认为京中的私媒,且给林深提的乃是个新丧了丈夫的寡妇,便有些不愿,扭捏着道,“哥哥的生辰时日怕是自己都不晓得吧,我又哪里晓得?”只是不肯写。

      林深抬头看了梦梨一眼,又转头看了看宁氏,草草翻了一下万年历便道,“今日已是初七,我明日便去官媒处将我二人的庚帖奉上。烦宁夫人回去跟她说一声,我初九便去接人。”

      宁氏见林深允了,自然欢喜,又迟疑道,“是不是有些太过仓促了?二月里倒有几个好日子……”

      林深笑着摇摇头道,“宁夫人方才还说与她同住的那位康大家年轻轻便夭殒了,我哪里还顾及仓促与否,只想多守她一日是一日。就定在初九吧。只是我还有一事需劳烦宁夫人。”

      宁氏忙起身扶住不许他作揖,叹道,“难为你是个重情重义的。有什么事尽管说,成全了你们俩的这桩好事,我也算给自己积了天大的阴功了。”

      “烦请夫人帮我算个时辰。不瞒夫人,我是父亲收养的孤儿,并不知确切生辰,只知大概。夫人帮我参详个吉祥的生辰,只对她好便成。”林深还是执意全礼,对宁氏殷切道。

      梦梨见宁氏果真拈了笔要帮林深写起所谓的庚帖,更是着急,拦住她的手急切对林深道,“哥哥,你是中了什么邪?前几日不是还与颜姐姐好好的,怎么她一出京,你便换了一个模样。再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便是要娶亲,总也要同爹爹打个商量。哪有这般草率之理?”

      宁氏听她这么一说,也犯了嘀咕,迟疑着放下笔,偷偷看林深的脸色。

      林深面上神情未改,只盯着梦梨道,“你忘了,我当初得罪霍家,爹便说过,从今往后我的事情他一概不问。”

      他语气虽温和,梦梨却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面上腾地红了,再开口已带了哭意,可怜兮兮地拽着林深的衣襟,“爹爹那时说的都是气话。哥哥,你若是娶亲了,颜姐姐可该怎么办呢?”

      林深眸中似乎闪过一丝犹豫,梦梨刚想松口气,便见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眸中依旧平静无波,将手中的耳坠塞到梦梨手中,声音沉痛地道,“你只记得颜姐姐,便忍心让陆姐姐受苦么?你们可还是对天地盟过誓的姐妹呢。”

      梦梨一怔,再看那小小的莹碧坠子就如一簇火苗,到底灼下两行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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