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鸿》漠北桃花

8、似梦还真 之四

　　周遭的景致忽然变了，万火齐灭。我们立在一片幽暗之中，眼睁睁看着捏面人挑着他的两个篮子慢吞吞走过去。他似面白了一些，凌乱的络腮胡也不见了，瞧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他在一小户人家门前席地而坐，开始捏面人。面团在他手中迅速变成十二生肖的样子，而后他用彩笔描上所有花样颜色。我脑中白光一现——莫非这正是二十年前那个夜晚？

　　我扔下画笔飞快地跑起来。

　　如果我阻止那后生点火奇货市场是不是就不会有大火？如果奇货市场没有降临大火我会不会迄今仍在铁笼子里被观赏转卖？如果我迄今仍在铁笼子里那么往生天与无盐镜甚至这整个梦境是否就要消失？

　　“这是梦还是记忆？这是梦还是幻境？这是梦还是现实？！”我声嘶力竭的喊叫被平地而起的风吹得无影无踪，我在狂风中勉强回头，看见临渊迎风鼓动的双袖。

　　“不要去。”他说。

　　而子衍怔怔看着我，不知想起什么，她哭了。

　　你我是否曾经竭力挽回拼命争取？你我是否曾经一意向前不计后果？你我是否曾经看不清心中的火就已被它燃烧成灰？

　　我看着子衍，我想告诉她我的人生不可能再比此刻更好。

　　我已拥有所有想要的，我已做了所有想做的。

　　子衍拦住了临渊。

　　我听见她对他说了一声——你不会明白。

　　只要一点点的时间就够了，因为是在梦里，我可以一念之间就来到后生家中，也因为是在梦里，我可以拿起那枚烟火纵身跃入风城最高的鼓楼——不是这样死就是那样死，总之我想要死在这一刻，因为我不能接受从梦中醒来以后的漫长失落。

　　再没有人可以听见这样大的声响，再没有人可以嗅到风城这般高空的咸湿海风，再没有一声喊叫可以与烟火的爆裂声同时响起。

　　我在临死前又看见了捏面人，他将身躯贴在那扇柴门上，竭力听着那户人家门内的声响。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在庭院里拍手，她指着天上喊——

　　看呐，烟火！

　　捏面人笑了，放下了手中的小面人。那真是一个精致无比的女娃娃，玲珑可爱，与那咯咯笑着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所有醒着的人都仰面看着空中的烟火，光亮照在那个后生鲜活的笑容上，也亮在美人院里那个姑娘的眼中。

　　这是梦么？这真的——只是一个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