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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似梦还真 之一 ...

  •   我的记忆始于一个初夏的黄昏。

      那天很热,崎岖的山路零星散落着沉默的山夫们,这些粗壮的男人像是在背上栓了一把椅子,然后用它们来搬运各种各样的重物。直到现在我也不知“椅子”真正的名字,只记得山夫们鼓起的肩头有被绳子勒出的紫色痕迹。

      女人飞快地路过他们,右手牵着我,左手紧紧按着身侧的布包,布包里是一沓要送往山那头的信件。她背影窈窕,衣裙已经洗得颜色发旧,而我默默跟在后面,踩着并不陌生的石阶。我后来记起,那时女人领着我住在山下一个小镇,除了每日洗衣赚钱,她每隔一阵便会替镇上的人们送信。比起那些运货的山夫们,送信大概不算一件苦差事,但对一个孤身的女人来说,她同样时时面临着猛兽、毒虫、暴雨等等这样那样的危险,这又会显得她特别艰辛。

      当一个人的年龄还不足以理解种种复杂的心思与感情,他反而会有很敏锐的感觉来承接付诸于他的一切——天气很热,他就会记得身上汗湿的衣服;落日很美,他就会记得所有绿叶都被染上一层霞光,每只飞过的鸟儿都有一双燃烧着的翅膀;山路的尽头仍是山路,路过一个山夫前头仍有山夫,上有高天下有深渊,前后茫茫皆是山中云雾——像做梦一样。

      天色漆黑的时候,女人领着我在山中一处平川歇脚。她没有生火,而是借着一轮圆月在岩石上铺了一层麻布,周围撒一圈驱虫的药粉,然后抱着我躺下来,轻轻拍着我的背哄我入睡。大概因为我挠了好几次脑袋,不久她又将我抱起来,摸黑寻了一处水源,脱下了我的帽子和面巾。

      然后她哭起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睛里滚落,我不知她是否哭得很大声——我听不见。她捧起清凉的山泉洒在我脑袋上,然后温柔地擦拭,那种潮湿而阴森的痒终于消失不见了,我摸一摸自己的脑袋,舒舒服服靠在了她身上。

      我们居住的小镇民风淳善,即使是女子孤身行夜路,从未听说有人曾经遇袭或者遭遇不测。事实上,当那队人马在月黑时分冲向这里的时候,有几个同样夜宿于这片平川的山夫还冲出来抵挡了一阵——虽然他们最终都被利刃穿胸而过。

      女人并无令他们垂涎的姿色,所以很轻易的,一把饱蘸鲜血的马刀割断了她的咽喉。当她的头颅滚落在地,那把刀已经对准了我。

      月亮从黑云中挣脱,眼前那队人马忽然出现集体狂欢的神色。所有人都用刀指着我狂笑起来,他们前俯后仰,甚至笑出了眼泪。一个人揪住我背后的衣裳将我拎起来,接着很多双粗粝的手摸过来,将我颠来倒去地摸。

      他们将我手手相传,好像我是个稀世奇珍或者匪夷所思的怪物。在临近水源时,我一生中最恐怖的时刻来临了,一种巨大的力量从我胸腔间直升喉咙,但是没有尖叫没有怒吼,我只在水面上看到一双蓦然睁大的眼睛。

      除此以外,我的脑袋光滑得像这山泉下的圆石。

      没有鼻子,没有嘴巴,没有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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