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鸿》漠北桃花

4、朝花

　　是夜，临渊领子衍来到一处人家。叩门半晌，才有人应声开门。却见开门人头戴冠帽遮住头发，又用青布将自己整个头包起来，只在双眼处露出一点点缝隙。那缝隙小得很，旁人若是企图去寻他的眼睛，会连一丁点的目光都捕捉不到。

　　“稀客。”他的声音像从肚子里发出来的。

　　临渊道，“寻到了‘无盐镜’。”

　　面巾客低呼一声，侧身让临渊与子衍入内，一边不住道谢，一边已快走几步去泡最好的风城白茶了。

　　子衍环顾四周，只见四面白墙上各画了一个人面，正是男女老少四种脸孔。每一脸孔都不过寥寥数笔，整面墙却都在眉目生辉。子衍离那幅少女图最近，又凑上前去细看，这下不由得惊叹起来——却原来这少女轮廓线条虽简单，但每个线条都是由一个又一个独立细微的人形组成，若愿屏息去看，这些人形又是体态各异面目不同，有侧卧酣眠者，有静坐习字者，有斜抱琵琶更有展臂擂鼓，有临水挽鬓更有对镜画眉，如此种种，端的是说不尽千种风流，道不尽万般婀娜。
　　子衍回头去望临渊，他正立在东墙老人图旁细看。两盏白茶端上来放在了石桌上，三人围坐下说话，临渊将如何取得无盐镜细细说来，又将使用方法叮咛嘱咐，直听得面巾客点头连连，应和的声音都在颤抖。末了临渊道，“我这位朋友很是向往风城，可否入梦一窥？”

　　面巾客一怔，随即点头叹道，“也就快不是秘密了，我也没有什么再要隐藏的。”

　　临渊自袖中取出无盐镜交给面巾客，同时递出去一朵花。子衍认得，那是临渊家中陶罐里的其中一朵。

　　“‘朝花’。”面巾客点了点头。

　　“对，‘朝花’。”临渊回答。

　　子衍终于晓得锦盒与花的作用了。

　　她从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时入眠，至正午，临渊喊醒了她，“醒来，他这会儿已睡着了。”

　　明晃晃的太阳底下，临渊掌灯而行，子衍紧随其后，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一棵参天巨树之下。他示意子衍持灯而立，自己捡来一块石头刨着地面，直到出了些微汗，他察觉石头似乎碰触到一个硬物。

　　“取出来，打开。”临渊见子衍满脸好奇，不由得笑了。

　　——原来临渊家中那只大水缸，是通往这里么？但缘何昨天明明是扔在水里，此刻又埋在树下土中了呢？子衍将灯放在满地黄叶中，而后在泥土中取出了一只锦盒，那盒子边缘的泥巴眼看着从濡湿变成干涸，轻轻一拍便洒落许多。子衍拍了几下，忽然听见盒内响动。

　　那明明——该是一朵花呀？

　　开了锦盒，却有一只蝴蝶翩然而出。它在空中扑扇几下翅膀，静静停在了灯盏上。灯火照得蝴蝶羽翼泛光，它的触角卷起来又伸直，伸直了又再卷起来。

　　临渊笑道，“你还没见过成千上万的‘朝花’化作蝴蝶时的样子呢，千年里我也只见过一回。朝花化蝶可以引人入梦，又不知谁的梦能够如此开阔，需要这许多朝花蝶去引领呢？”他想了想，又道，“有一个远古时的传说：我们所在的土地是一只凰鸟左翼上的一粒尘埃，或许这只凰鸟也会有梦，如若有人想要入它的梦，可不就要这许多朝花蝶？”

　　子衍遥想那只凰鸟该有多么巨大，任它飞翔的天地又该是如何宽广，人世间要有多少轮回，凰鸟左翼的那粒尘埃才会浮动少许？人世间又要经历多少万年的生离死别，那凰鸟左翼才会在风中略微舒展一寸？

　　临渊止住她的遐思，“走，我们借面巾客的梦，去一趟南国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