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鸿》漠北桃花

11、飞花入尘 之二

　　不过须臾之间，天地已然变色。磅礴浓厚的黑云遮住了细雨氤氲的月色，混沌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觊觎与窥探，阴森森沾满黏液的獠牙在昏暗中泛出青紫色的光，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腥臭腐朽之气猛然间席卷大堂。

　　子衍站了起来——她原本恰坐在我身边。

　　“现身吧。”她说。

　　仿佛从地府中传来一声咏叹，夹杂着山魈鬼魅的尖利呼号，所有街巷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子衍缓缓打开了针线包。这针线包是明黄色，滑腻的丝绸摸上去如冰水入喉，却纹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子衍”。她的手指触摸到那些浮凸的粗糙纹路，似乎略一恍神，然后她捻起银针射向身旁群妖。忽然，她一个侧身，皱起了眉。

　　被脏血溅到了吧。

　　“喵呜”一声惨叫，一团物事凌空坠落，闷声砸落在地。那是一只猫妖，法术低微到只被一枚银针在灵台上轻轻一扎就魂飞魄散。

　　我瞧见林三躲在一张桌子底下，身旁正是挂着“林三面铺”的一根木柱，此刻这柱子有如通灵一般，竟忽高忽低开始呻吟，甚至微微震动。孑然而立的子衍已被面目各异张牙舞爪的群妖包围，同时木柱上各类妖怪盘龙一般蜿蜒攀附着，间或有银光闪耀。

　　看来她将它们都用银针钉在了那根木柱上。妖怪越来越多，呻吟声与挣扎带来的震动声便越发的响。终于她收回针线包，细致叠好封口，很是妥贴的，放回了腰带之间。

　　咦，秦氏家门总算出了个有点儿意思的。秦无期有此后人，总算稍微挽回一点儿面子。我正看得津津有味，却听一个粗噶的声音道，“你武器用完，而我座下小妖却是绵绵不尽而来，哈哈哈，你一介女流有此法力已算世所罕见，不如今日我将他带走，咱们改日再战！”

　　想这该是群妖首领在说话，言谈之间不无欣赏之意。子衍向我一瞥，继而笑道，“若是真心相交，我秦子衍来者不拒。但你想动他，我却看不过去。你若发誓此后再不害他，柱子上你那些小朋友，就统统领走吧。”

　　“黄口小儿，当我不知你是谁？我看你还是护着宫里那位就罢了，你这样四处结下梁子，恐怕最放在心头的也保不住——”

　　“那可对不住了，你权当我年少气盛吧，我向来喜欢做干脆爽利的事情，此‘清净诀’略嫌惨烈，但我的银针不够用了，便如此罢。”她这样昭告完毕，甚至稍稍等候了片刻，这才翕动嘴唇，轻轻念了几句。

　　烈焰轰然而起，顷刻间照亮四周。我原本撑着脑袋看得兴起，却在剧烈的震荡中随着崩裂的桌子跌坐在地。只一瞬间，光亮寂灭了，我坐在地上一看，哟，这丫头竟把全部妖孽给烧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是子衍厚重的国师袍子拂过了地面狼藉。不知从何处找到林三铺子的一盏油灯点亮，她立在一小团昏黄烛火中向林三俏皮一笑，“对不住，把你这里弄乱了。”

　　林三嘻嘻笑着，继而拍手唱着不知名的歌儿。

　　原本想要吃免费馄饨的人都早已跑了个精光，子衍遥遥望向我，面上有些疑惑，“你不是妖，莫非真是林三等的仙人？”

　　我答，“小丫头，有两下子。”

　　子衍将国师袍子一脱，露出一身轻便的男装，“他们都是为你而来，如今大劫已过，阁下可继续修仙。”她转身要走，我追上去。她回头一笑，“咱们比一比谁快？”

　　奇了，还真有“人”敢与我说这句话。

　　起初总归是因为好玩，想看看秦氏后人如今是怎样的境况，所以跟着子衍进了皇宫中的国师府邸。后来又是因为什么呢？竟一直没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