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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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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回到公寓其实已经凌晨一点多,南打开电源开关走进去之后,发现桌子上多了几张CD,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
南小心的推开那摞CD,取出那张字条来。
一眼就可以认出来的字迹,那是美登里胖乎乎的字迹。
南默默地看完,然后折了起来,仍旧压在了那一摞CD的下面。
等他洗漱完毕,就从那摞碟的最上面取了一张,然后躺倒在了床上,戴着耳机开始听,一直听到睡着为止。
在那个仿佛浸透着窗外湿意的夜晚,南奇怪地梦到了志保和美登里。
在海边迎着风歪歪扭扭地骑着自行车的志保,好像是看到了他,于是一只手扬了起来,使劲儿地朝他摆着,另一只手费劲的把着方向,结果晃晃扭扭地更厉害了,这时候南好像才看到他的车子后面载的是美登里。
一脚支着地,把自行车停在了他面前的志保,很不高兴地责怪他道:“本来应该是你载她的,你知道吗?”
南还有点搞不清楚这到底是在哪,到底是在干什么,被志保这么突然地一说就怔住了,因为志保是个很少生气的人,就算真的发火,也从来不是因为他。
但是志保也不解释,把车子支在了那里转身就走掉了,愤怒的背影很快的便消失在了海边护栏后面,只剩下背对着他们的美登里蹲在车子旁边,好像在哭似的。
想去追志保的南,却因为美登里而犹豫了,蹲了下去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烦躁地看着美登里蹲在那里无声的哭泣着。
海边渐渐的冷了起来,南实在是呆不下去,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一手推着车子,一手想去拉美登里,却没料到会被突然站起来的美登里推倒在海浪里。惊醒的南一下就坐起了身来,结果转头就看到了被吹得摇晃的窗户,还有地板上一滩滩的雨水。
窗外仍旧淅淅沥沥的落着雨,窗户仍旧大开着,南望着窗外的树影,叹了口气。
关好窗户,把地弄干之后,南从冰箱里取出了一罐啤酒,并没有打开,只是握着,然后盘着腿坐在了床上。
一个人在凌晨的房间里孤单单的喝着冰凉的啤酒,南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没出息,但是醒了之后却不想再睡,把那摞碟放在床上一边翻着看一边把啤酒打开了喝光之后,南站起了身来,决定出去走走。
仍旧落着雨的天空,阴郁而又沉闷,南虽然带了伞,却没有打开。
走在冰凉的雨里的时候,南觉得自己好像清醒了许多。
南用手背抹掉了脸上的雨水,眯起了双眼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那一树树被绵绵细雨塌湿的红花下,微小的落雨声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世界突然宁静的让人心安。
南从口袋里摸出了美登里的字条,又看了一遍。
细小的雨滴一点点的落满了字条,那些可爱的,圆圆的字,慢慢地被晕掉了,然后模糊了。
“ps:或许你不知道,我加入乐队,不是因为志保,而是因为你。”
南蹲在了地上,一直看着那些字迹消失掉,不见了。
在回去的路上,经过垃圾桶的时候,南从口袋里把字条摸了出来,然后丢了进去。
傍晚的时候,藤真打来了电话。
仍旧停在之前的那个临时停车位,仍旧是那部眼熟的凌志。南拉开了车门,藤真看到他的时候,露出了明亮的笑容。
南却一眼就看到车上面摆着一个绿色的KERORO。
“喂-”南看着那个东西,又看了藤真一眼,心想不会吧,这个人。
“这个是送你的。”藤真笑着对他说道。“是那个孩子的父亲托我转送的。”
“这也—”南虽然很想说这是开玩笑的吧,但却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于是就没再说什么了。
两个人去的是一家叫做芭蕉布的居酒屋,虽然外面看起来非常的传统,但走了进去才发现有点象西洋酒吧和旧式居酒屋的混合体。
虽然也有房间,但是两个人都不太愿意呆在里面喝酒,于是就这么坐在料理台的角落里。
留着小胡子的厨师看起来和藤真很熟,问也不问就先送上来了一壶清酒,一碟鲭花鱼。然后问到南的时候,南干脆就要了三文魚,当他问到那个厨师都有什么酒的时候,藤真突然说:等一下。
南不解的看着他,那个小胡子笑了一下,就欠了一下身,先走开了。
藤真说,“我们这么喝,没什么意思。”
南怀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又想怎么样。
藤真说,“我们来玩个游戏。”
南笑了笑,没说话。
藤真问他,“我还什么都没说,你笑什么?”
“你肯定是在想着怎么让我多喝点。”南肯定的说道。
藤真挑了下眉,“还用想吗?”
南斜着眼睛看他,等他继续说。
藤真挑了挑眉,问他,“不敢?”
南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玩就玩,”然后等着看他接下来说什么。
“我们来玩一个‘不’和‘是’的游戏。”藤真看了一下吧台深处,好像在找什么似的。“这样,我们轮流说一句话,比如,我说我是男人。”
南一下笑了出声,然后赶快附和道,“显而易见。”
藤真也笑了起来,继续说道,“那么我说对了,我不必喝酒,你也是男人,所以你也不必喝酒。”
南点点头,“轮到我说的话,如果我说我是-女人?”
藤真立刻笑出了声,南无所谓的举了举空杯,作势要喝。
藤真说:“那么我们两个都得喝一杯。”
南又说,“那么轮到你—”
藤真说:“如果我说我是医生,那么我不必喝酒,而你不是,那么你得喝两杯。”
南哦了一声,然后说,“这样。”
藤真笑着问他:“怎么样?”
南举起空杯问他:“我明白了,那么我可以要酒了吗?”
“我还没说完,”藤真补充道,“到了最后,谁喝的酒多,谁就算输了。”
南放下了空杯,\"那我得好好数着,万一你喝多了不认账怎么办。\"
藤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很同情的口吻说道,“我们找东西来计数。不过阿南,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你住哪里,不然你喝醉了我没法送你回去。”
南不以为然的笑着摇摇头。
那个小胡子走过来的时候,藤真问他要了一杯豆子,两个玻璃杯子。结果小胡子拿来一杯红豆,两个粗口的磨砂花纹杯。
南要的酒拿来之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各自露出了笑容。
南问藤真,“可以了吗?”
藤真很客气地对他说道,“你先请。”
南笑着说道,“好吧,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我家是开药房的。”他特地在那个是字上面加重了音。
藤真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举起杯,连喝两杯,然后在左边的杯子里丢了两颗红豆。
“那么轮到我,”藤真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是东京人。”
南看着他说完了以后动也不动,这才反应过来藤真说的是真的,只好连着喝了两杯。然后他慢慢地吃着鱼,想了一下,这才说:“我从来不看漫画书。”
藤真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连着喝了两杯。南则大笑。
藤真举起空杯给他看,然后说道,“我会弹三弦。”
南有点吃惊的看着他,藤真则挑了挑眉,看着他的杯子。
南举起杯,很是怀疑地喝了一杯,藤真看着他不相信的样子,只是笑了一下,说,“我外公教我的。”
南只好又喝了一杯,然后丢了两颗红豆在右边的杯子里。
藤真也慢悠悠地吃着他碟子里的鱼,等着南说话。
南说:“我在渔船上过过夜。”
藤真对他说,“我不必喝。”
南有些好奇。藤真就告诉他说:“我小时候离家出走,在渔船上睡过一夜。”
南大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根本没想到藤真这样的人也会离家出走,藤真则辩解道,“我那时候很小。”
南笑得便更厉害了。藤真摇摇头,示意他继续笑,自己却仍旧慢慢地吃着鱼。
南也就不笑了,对他说,“我爷爷有艘船,小时候他带我在船上过夜,看星星。”
藤真停下了筷子,好像很有兴趣。南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也很小。”
“然后后来,”南想了想,后面的话,就没说了。
后来,爷爷就过世了,友美就把那条船卖掉了。
藤真看着他,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再继续说,也再没问。
南吃了一阵儿,才觉得奇怪起来,问藤真,“不是轮到你了吗?”
藤真想了想,说道,“我没看到过流星。”
南看他不动,就说:“不会吧?一次也没有吗?”
藤真点了点头,南只好喝了两杯,然后丢红豆。
藤真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就对他说:“不是说,如果看到流星的话,就是地上又有人死掉了吗。”
南看他,想笑,“那么要是流星雨呢?”
藤真摆摆手:“瘟疫,战争,-”
“你怎么相信这个?”南摇头。
“我的老师曾经有一个病人,她在开刀前,说她看到了流星。”藤真摇了摇空空的杯子。
“手术-”南犹豫地问道。“失败了?”
“不是,手术很成功。但是她的公公婆婆在去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藤真看着他,问他,“你不觉得很巧?”
南点了点头。
可是藤真却说,“不过,我倒宁愿相信死去的人都变成了星星,在天上一直看着我们。”
南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自己倒了一杯酒,默默地喝掉了。
小时候的南,因为友美卖掉了爷爷的船所以偷偷的跑去买了船的人那里,倔强地呆在船上,无论如何也不下来。
那天晚上,躺在船上的南,看着天上的星星就睡着了,等他醒了以后,才发现买船的那个人也倒在一边,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两个人盖着一条毯子,睡在轻轻摇晃的船上。
后来那个人对他说,什么时候想来,就来吧。
那时候的南,只是转过身去,什么话也没说,一个人走回了家。
后来他再也没有回去过。
南又替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开口说,“我-”
藤真替他丢了一颗,然后看着他微笑。
南说,“我做的东西,比这里好吃十倍。”
藤真哦了一声,然后说:大阪男人。
南只是看着藤真的酒杯。
藤真连着喝了两杯,然后承认道:“这方面我的确不在行。”
南点点头,然后替他丢了两颗红豆。藤真笑了起来,说,“阿南你!你喝多了吗。”
南看了他一眼,只是说:“轮到你。”
藤真看着他,露出了让人很难琢磨的笑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最喜欢的歌是什么。”
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藤真笑着替他把酒倒好。“花,喜纳昌吉的花,不是吗?”
南眯起了眼睛认真的看着藤真,心底有种怪异的感觉。
看了对方一阵儿之后,他举起了酒杯连喝了两杯,然后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是高三吧。我在拜访安西教练的时候,遇到了北野老师。我们一起去了大阪,看了丰玉的校园祭。你说那是你最喜欢的歌,不是还唱了吗?对了,你打鼓的样子也很帅。”
藤真露出了一本正经的笑容。
南僵在了那里,半响过后,他悻悻地说道:“那是冲绳的民谣,喜纳昌吉只是改编而已。”
藤真笑着看他。南更加悻悻地说道,“而且我喜欢的是桑田那个老家伙的版本。”
藤真笑出了声,用手支住了额头,背过身去自己举起杯子喝了一杯。
南哼了一声,朝左边的杯子里丢了一颗,朝右边的杯子里丢了两颗。
“我想要什么,就绝对不会放弃。”南挑衅般的看着藤真。
藤真的笑容消失了,一直看着南,然后他说,“我想要什么,也绝对不会放弃。”
“是吗?”南朝他举起了杯子。
藤真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不去德国是有原因的。”
南放下了酒杯,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好像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那这酒该怎么喝?”
藤真看了一眼手表,说:“我们一人喝一杯,然后再吃点东西就走吧。”
南把那两个装了红豆的杯子拉到了眼前,藤真笑了起来,说你居然当真。
南看了看杯子里的红豆,有点不情愿地说道,“我喝得比你多。”
藤真微笑着不说话。
藤真要了盐烧鲭鱼,南要了牛筋萝卜煮,两个人都要了三文鱼子寿司饭。
吃完离开的时候,藤真对他说,“对了,忘记告诉你,那个女病人,她做手术时,刚怀孕不久。”
南愣了一下,有点不明白藤真的意思。
藤真笑了笑,对他说,“所以我觉得,流星,并不一定就是死亡。”
南看着他,觉得他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是藤真只是送他到了站牌下,然后送他上了电车。
南回头的时候,看到玻璃后面藤真双手插在兜里,安静的微微仰着头,目送着他离开。
转回身的时候,南突然想着,八年前的那个藤真,看着自己在舞台上打鼓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是不是也是这样,安静的站在人群后面,注视着一无所知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