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爱董暖暖》景遥

2、所谓蒋行

　　2.
　　听筒那边的董暖暖一反常态地摔掉了电话，蒋行吃惊之余有微微的庆幸。
　　蒋行联系董暖暖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他拐弯抹角地找到董暖暖的手机号码，绝不会为了邀请她共进晚餐。蒋行不是个傻子，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蒋行的情商和智商一样高。聪明的蒋行从来没有幻想因为过了五年，董暖暖就会和他一笑泯恩仇。
　　但按照蒋行一贯接人待物的方式，亏欠了别人就该去道歉，就算错误是五年前犯下的。中午试探了一下，董暖暖尚且对自己礼貌有加，那是因为还没回过神来。但如果到了晚上董暖暖还能心平气和，甚至对自己说“没关系”的话，他们真的就没关系了。蒋行有点骄傲，过了这么久，自己还是这么了解董暖暖。
　　随着骄傲而来的就是不安。
　　蒋行很少感到不安。蒋行是个好孩子，从小就在一片表扬声中长大。他上课认真，成绩优秀，遵守学校各项规章制度，绝不会顶着奇怪的发型或穿着有泥印的校服出现在老师面前。
　　蒋行对自己很是满意，他最得意的地方就是自己的行动力，不管是打球玩网游还是出门购物，都喜欢选定目标一击拿下。蒋行喜欢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这让他的男性尊严得到极大的满足。但这一次，董暖暖明确宣告了远离他的势力范围。换句话说，董暖暖让自己“滚”。
　　蒋行感到不安，而不是不快。董暖暖的怒火在情理之中。自己当年的作为虽然算不上十恶不赦，至少也是黑心加冷血。
　　这种反思让蒋行更加不安，索性将自己摔进沙发里，烦躁地用手扒拉着头发，同时警告自己赶快平静下来。
　　蒋行在沙发里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伸手去拿茶几上的烟。成年人的世界总要比小孩子复杂得多，就像这种含尼古丁的烟雾，明明知道它有毒，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需要它来舒缓神经。
　　一支烟抽完，蒋行平静多了。虽然董暖暖暂时不肯原谅自己，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于是，李林一就在泡妞兴致高涨时被召唤了。
　　李林一有点无奈地给自己这个阴魂不散的同事兼哥们回电话：“工作狂，现在是下班时间。”
　　“我知道，就是提醒你注意咱们公司形象，表现得高尚点，美人当前也要坐怀不乱。”
　　“好好，我知道，您日理万机，我个人生活的这点琐事就不劳烦您指示了，有什么精神赶快传达吧。”
　　李林一那边莺莺燕燕的嬉笑声清楚地传过来，蒋行想到他一脸苦水的模样，有点乐。“明天催一下财务科那帮悠闲的小子们，把这个月报表做得漂亮点，一个星期前我提醒你去催过，怕你又给忘了。董事会的老头们可是认钱不认人的。”
　　“蒋行，我早就该告诉你，总拿一帮老头子来要挟我很不厚道。”
　　“我不管，谁害我丢了饭碗我就雇□□追杀他全家。”
　　“大哥，少看点港台剧，智商会下降的。”
　　“行了，不妨碍你□□的个人生活了，美女等急了又该泼你的酒了。”
　　“泼妇可不是我的菜，另外，你一直这么存天理灭人欲的，很像是有什么问题。”
　　“怎么，我又没干涉员工私生活，诽谤可是大罪。”
　　“话说秘书处的珊珊也算是我们全公司的梦中情人了，你竟然狠心拒绝，人家伤心了一个多星期呢，你能看不出来？装吧你就。”
　　“谁说我没发现？那段时间文件里错别字此起彼伏，我怀疑她是存心报复。”
　　“别把人一好好的大姑娘想象得跟你一样腹黑。我严重怀疑你当时拒绝了珊珊，是预感到薛大小姐滚滚的电磁波了。”
　　“又扯哪去了，你喝高了吧。”
　　“说点正经的，你跟薛大小姐的事什么时候订下来？老太太可急了啊，这么个钻石王老五还一直单身说不过去啊……”
　　“行了行了，你收了我妈多少好处，整天替她催债。我个人生活这点琐事，就不劳烦你这个大忙人费心了，赶快花天酒地去吧。”
　　蒋行虽然乐得找个满嘴跑火车的人排遣郁闷，但李林一这小子专提不开的壶，蒋行只好又随便拉扯了几句话，然后悻悻地挂了电话。
　　蒋行起身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无所事事地喝掉一罐啤酒，才想起自己的晚饭还没有着落。蒋行和所有单身的男青年一样，被逼无奈也能烧几个有漂亮名字的菜，但真正拿手且乐于实践的技能还是叫外卖。打个电话就有多种选择，不仅送饭上门，吃完还不用洗碗，这种服务比起自己在厨房折腾油盐酱醋有吸引力多了。李林一曾经劝过蒋行，比起整天叫外卖，像他这种“事业有成且身边没有女朋友的大龄男青年”应该请个阿姨回家做饭收拾屋子。但蒋行有些轻微的洁癖，不喜欢私人物品被人翻来翻去，况且他整天被自己的妈折磨得不行，好不容易逃脱了老太太的魔掌，怎么也不希望家里再凭空多出一个中年妇女。
　　从自己经常光顾的店订了晚饭，蒋行扒拉出一些最近买回来的碟，想把新上市的大片看完，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日程表，董事会近在眼前。蒋行哀叹了一下，还是从笔记本里翻出策划部今天上交的下季度规划。想到李林一那小子正在灯红酒绿醉生梦死，蒋行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真是没有亮点。
　　蒋行供职的公司龙江主攻软件开发，本来是蒋行和李林一联合了一帮哥们自己创办的小公司，蒋行带领团队接连做出几款反响不错的游戏，小赚了一笔。但因为资金和技术有限，也一直没能有太大的突破。后来台湾软件大头通恒集团相中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协议收购后，蒋行和李林一成为替人卖命的高级打工仔。收入见长，地位却急转直下，每个季度一次的董事会都让两人痛苦得要命，主管研发的蒋行和主管财政的李林一愈发觉得，述职报告比起毕业论文更让人死去活来。在一堆不断皱眉和翻白眼老头中周旋，蒋行越来越圆滑，也越来越沧桑。
　　李林一美名其曰要感受真正属于年轻人的生活，隔三差五就去各个酒吧溜达，这个城市美女如云，李林一也算年轻有为，可惜努力了这么久，每次只是暂时解决了下半身的需求，下半生的幸福还是虚无缥缈。
　　蒋行对李林一种种努力不以为然，蒋行相信掌控感情是聪明人才能胜任的事，自己尚且不能解决，没有自己精明的李林一更是无望。就凭他的智商，加上酒精的冲击，靠一些随机选择对象的调情，想寻觅隐藏在芸芸众生中的李夫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蒋行大学的时候谈过两个女朋友，工作之后奉老太太之命也相过几次亲，对方都是不错的女孩子，对他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但蒋行总是心不在焉，几次恋爱都无疾而终。蒋行不想承认也不会跟他人坦言忘不了董暖暖。跟女友约会的时候，蒋行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董暖暖，她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她的没有表情的圆圆的脸。董暖暖是蒋行心中的一个结，因为当年的背叛，蒋行亲手给自己系了这个死结。
　　蒋行做好了孤老终生的准备，并不意味着他的桃花运就此终结。通恒集团有个薛董事，家里只有一个女儿薛言待字闺中，不知怎么就看上了蒋行。薛董事宠女儿那是出了名的，薛言还没开口，薛董事已经旁敲侧击了解到女儿心有所属，只恨不能到黑市上克隆出二十个蒋行来。薛董事也是行动派，立刻邀蒋行到家中，像长辈对晚辈般促膝长谈，先是对近期的工作耳提面命一番，然后就扯到了个人生活，假意惋惜了一下蒋行这样优秀的适龄男青年单身的现状，再顺水推舟将自己小女引荐上前，大发男未娶女未嫁，男才女貌如何般配的感慨，言辞之间撮合二人的意思分外明显，薛言假意嗔怪父亲，又忍不住瞄着蒋行，娇俏可人。蒋行恭敬不如从命，回家后就象征地对薛言展开了追求，薛大小姐幸福得不行，顾不上矜持就投入了蒋行的怀抱。薛董事见女儿笑逐颜开，自己也是心花怒放，当即下定决心要多多提点这个年轻有为的准女婿，蒋行不仅要成为女儿最终的归宿，更要成为自己坐稳江山的左臂右膀。
　　有了薛董事的大力支持，蒋行在龙江更是顺风顺水，李林一常常故作一副恶毒的小人嘴脸问蒋行，上辈子踩了多少狗屎才换来这辈子的时来运转。蒋行对这个问题总是嬉笑怒骂糊弄了事。在别人看来，能被薛大小姐青眼相中是幸运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薛言无论品行相貌还是家世在雌性世界中都属于佼佼者，关键她还对自己死心塌地。薛董事乐得见到小情侣你侬我侬，蒋行上个月在薛董事的旁敲侧击和督促下，将订婚宴办得简洁隆重。
　　蒋行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抛开过去向前看。与董暖暖的那段年少轻狂，蒋行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朋友们只是偶尔回想起来，会替这对曾经的模范情侣惋惜，同事之间谁又会费尽心思去打听别人过去的隐私呢。蒋行明白自己现在最重要的身份是薛董事的乘龙快婿，他不断提醒自己，薛言才是理想的伴侣类型，可中午听说几个朋友给董暖暖接风，还是忍不住编了个借口，推掉与薛言的约会赶过去。
　　送外卖的铃声将蒋行从神游状态拉回现实。蒋行摇了摇头，决定将这些杂乱的思想从脑海里清除，专心致志地对付一份迟到的牛肉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