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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奉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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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开始放亮。
白悠然睁着眼,心里有点愁。
纪筱棠大概是以为昨天晚上他一“办完事”就睡过去了,可其实他根本就是一整夜都没睡着。
从纪筱棠也是折腾到大半夜才睡着,到她临睡前还捅了捅他的脸,这些事情,白悠然全都知道。不过是怕她知道他也没睡着会觉得尴尬,所以才一直闭着眼睛装睡的罢了。
可他睡不着的原因跟纪筱棠大概却是不一样的,他之所以睡不着,乃是因为感官太过敏锐,不习惯身边多着另一个人的气息。
江湖上人人都觉得,白悠然身上,比起武林人的成分来更多的却是世家公子的派头。可很少有人知道,他身上如今被多方称赞的武功,是怎么练出来的。——那绝对是血淋淋的惨痛记忆。
而这段经历带给白悠然的,不仅仅是武功,还有敏锐的直觉和感官。这使得他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在发现危险时使自己处于临战状态,可同时,却也使得他的身体在察觉到他的小妻子的气息时便本|能地陷入了警戒的状态,以至整晚睡不着觉……
白悠然在成亲之前,是真地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麻烦。可现在发现了,他除了苦笑外,也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刚成亲,就跟他的小妻子提出分房睡吧。
无声地叹了口气,白悠然看着纪筱棠,发现她吸了吸鼻子,似乎是有转醒的倾向了,于是赶紧闭上眼,继续装睡。
因此纪筱棠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白悠然安详的“睡脸”。
她脸上红了一下,又发现自己此刻跟白悠然的身体是紧紧地贴合在一起的,就动了动,想要给两个人拉开一点距离。可两个人的距离实在太近,稍微动上一动,就不免要肌肤摩擦,于是她就又不太敢动了,只得直挺挺地继续躺在白悠然怀里。
可大概她那两小下扑腾还是惊扰到白悠然了,他的睫毛颤动了两下后,眼睛缓缓地睁了开,冲着纪筱棠绽放出一个温和的笑脸,“早。”
“早……”纪筱棠紧紧地拽住被子,把脸埋进去,用蚊蝇般的声音回了他一声。然后就听见白悠然告知了她今天所要完成的两件艰巨任务。“也正是该起了。今天要去拜过家里长辈,然后一起回门呢。”说着,白悠然已经从脚踏上捞过喜服围在腰间,然后下床去找衣服了。
纪筱棠小嘴微微张着,无声地“啊”了一下。她也顾不得眼前这人此刻正裸着了,很惊讶地看着他问:“全都是今天吗?”怎么她这场婚礼就这么赶啊,就不能容她喘口气吗?
白悠然一边穿衣服,一边回答她,“是啊。不过放心好了,祖母和母亲都是极好相处的人,你完全不用担心的。”
纪筱棠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她暂时还真没想到那么远的事情。自她来了这地界之后,一桩桩一件件都根本容不得她往远了去想,能把“当下”正发生着的事情消化了,她就已经觉得自己不错了。
白悠然穿好了亵衣,高声招呼丫鬟,“外间谁在?进来伺候吧。”
“是。”只听喜儿应答,“少爷,少奶奶,奴婢们都在。奴婢们进了。”
门被推开,鸾凤、小翠、喜儿和若云四个人全都依次进来,大约是早就已经分配好的,鸾凤和喜儿去衣柜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全套衣服,拿到床上去服侍着纪筱棠穿了。喜儿和若云则一人捧着一盆清水进来,供白悠然和纪筱棠洗脸。
洗漱穿戴完毕,白悠然领着纪筱棠去拜见长辈。
白悠然祖父母、父母均在。要在两处分别奉茶。两人自然是先去祖父母那里。
老爷子、老太太的住所在落梅山庄西面,白悠然和纪筱棠的院子则在西面,距离颇远。两人临行的时候,已经遣了喜儿过去通报,他们到时,两位老人家已经坐好等着了。
见面并未在厅堂里,倒是直接安排在了两人的屋子里。
跟白悠然和纪筱棠的屋子不同,西院的屋子里是有炕的。
两人进屋的时候,老爷子和老太太就坐在炕上。纪筱棠一进门,就看见了老太太眼巴巴地往外探的身子。
进门,地下的蒲团已经准备好了,旁边也早有人端着茶盘等着。
两个人只要走上前去,接过茶杯,往地上一跪,手举过头顶,把茶奉上去,双双说一句,“给祖父\太公公、祖母\太婆婆奉茶。”就完活了。
当然啦,白悠然这一跪是白跪的,可纪筱棠不是。
纪筱棠觉得,自己的茶根本还没举到地方呢,就已经被人极快地抢走了,之后没片刻,手就被握住,往上提,伴着头顶上很热切的一句,“好了,好了,快站起来,让我好好看看。”
纪筱棠顺势站起来,脸虽还维持在一个恭顺低垂的角度上,可她面前的老太太是盘腿坐炕上的,她站起来,再把脸一垂,就算不往前乱瞄,也正好能看到一张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脸。很显然,老太太是特别高兴见孙媳妇的。
可太高兴了!就忘了点什么。
还没等老太太说第二句呢,就听她旁边的老爷子轻咳了一声,然后对着她狠狠地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顺着声音看向自家老头子,又茫然地跟着他使眼色的方向扭了扭脑袋,可完全没反应过来他是个什么意思。
老爷子怒了。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啊。
还好站在老太太身边,一直手捧着托盘的婆子还没忘自己是来干嘛的。她把托盘往老太太眼前凑了凑,微笑着冲托盘里的东西点了点下巴。
这回老太太明白了。
“哦,哦。”老太太笑,倒没觉得自己有多丢脸——这东西本该是纪筱棠跪着的时候给她的,可她先把人拉起来了,东西没给。可又不是不给,晚给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孙媳妇一看就是很乖巧的,还能挑她这个不成。老太太就没把这事儿往心里去。
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看我,看我。都忘了这个了。”说着伸出手去。可一溜眼,她看见白悠然还跪在地上呢,就颇有些报复性质地一捅老太爷,“看你,怎么不叫孙子起来呢。真是没有眼力。”
老太爷被气得呼呼的,分明就是老太太把孙媳妇拽起来的太早了嘛。
可他也知道跟自家老太婆没法讲理,一甩袖子,哼哼地把气撒白悠然身上了,“起来吧!跪多久我也没东西给你!”
白悠然哭笑不得地站起来。
老太太嗔怪地横了老爷子一眼,再转脸看纪筱棠时,就又是一脸热切了。
她终于把托盘上的一窜珍珠项链拿起来,给纪筱棠戴了,“这是给你的。喜欢吗?”
虽然老太太问的是项链,可这时候是不能够把目光停在项链上太久的,纪筱棠只看了一眼,微笑道:“喜欢,谢太婆婆。”
“诶!诶!”老太太更高兴了,就差没手舞足蹈。她把纪筱棠的手拉过来,握在自己手中,极欢喜地看着她,“多好的闺女啊,多俊啊。”说着,她几乎都要感动得哭了,可下一刻说出来的话却让纪筱棠想哭。
老太太说:“比那个什么红雨、黑雨的好。一听那名字就晦气。”
纪筱棠脸上笑着,可心里面却想说:奶奶诶,亲奶奶,有在孙媳妇面前提这话题的吗?这是要她高兴还是要她哭啊?合着她好,只是跟某雨比出来的啊?
刚刚还显着很靠谱的老爷子现下也不靠谱了,非但没阻止这话题,竟还接下去了,“那是,我选的孙媳妇,会有差吗?宋朝青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做我儿子的老丈人?”
白悠然咳了一声,赶紧打住两位老人家的谈性。
老爷子反应过来,正了正脸色,“好啦,你们过你们爹娘那里去吧。今天还要回门,不要太耽搁了。”
白太太一听说马上要走,有点急了,很舍不得地道:“怎么这就要过去了,不在我这儿多呆会儿呢?”
老爷子一瞪眼,“你急什么?以后不是天天都能见的吗?今天不过是来走走程序,认认人的罢了。以后天天在你跟前儿都行呢。”
“哦。”一听这样说,老太太放心了,“那好,你们今天就先去吧。”
又向两人行了一回礼,纪筱棠才和白悠然出来,往回走。
之所以要往回走,是因为白悠然的父亲白旭光和母亲段飞飞是住在落梅山庄正中间的后面的,地处东西两院之间。
这一次的见面却是安排在正堂。两个人过去的时候,白旭光和段飞飞已经坐在主位上,除了候立在两边的丫鬟、婆子外,白圭也站在白旭光下手边上。
白悠然和纪筱棠进去,仍是下跪,奉茶。
段飞飞送纪筱棠的是一对玉镯。后者不懂这些个,可还知道玉的价值,因其类型、质地的不同可以天差地别。白晓棠就算不会看玉,可猜也知道这虽只是一对玉镯,也必定价值不菲。
这评判的标准是根据老太太送她的那窜珍珠项链来的。
项链是以罕见的紫珍珠串成的,可最难得的地方却在每颗珍珠都是同样大小,几乎一厘不差,而且颗颗圆润,整齐归置得就好像是现代常见的那些人造珍珠。
可纪筱棠知道,白家老太太送孙媳妇见面礼是怎么都不会送假货的,可一件真货,那整齐劲儿竟然能跟全都一个模子造出来的假货比,可见这些珍珠是多么地难得了。——对于这一点,纪筱棠是有过切身经验的。
她在从前还是小市民的时候,有一阵非常热衷于在商场里开贝壳,起珍珠。那时候她一心想弄出一对大小形状相似的珍珠来做对耳钉,为此只要有同学晃商场她都会跟着,打的就是蹭珍珠的主意,可在起了二三十颗,仍没找到两个既相似形状又好的之后,她就放弃了。
纪筱棠以一个很囧的标准判定了她太婆婆送她的礼物的精贵,虽然评判玉她就没这个取巧的标准了,可她知道,婆婆送她的东西,就算不会过了太婆婆去,可也不会差上太多。
可是,这个同样送了她贵重礼物的婆婆显然却不像她的太婆婆那样喜欢她。
她站起身时,段飞飞问她的第一句话时:“亲家老太爷怎么没有教过你武功吗?”
纪筱棠不知道段飞飞是怎么判断出来她不会武功的,事实上,原本的纪筱棠还真是练过武的,虽然练得不一定好,可纪筱棠却确实没把这个继承下来。不过她现在不管怎么编排,段飞飞也找不到人去对证,“爷爷说,女孩子家,会管家就行了,不必学那些武功。”
段飞飞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便是白圭过来,拜见哥哥、嫂嫂。
纪筱棠一路中规中矩,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可她心里边却发现了一件比较好玩的事情。
人家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可这白家,就不说女人们了,就是这四个男人,也是没一个像的。
白老太爷矮小精干,可却像一个随时处于爆发状态的活火山,很有些不靠谱的样子。
白旭光则很严肃,一脸端正地坐在那里时,并不像武林人,倒像是个随时准备开堂听审的官老爷。
白悠然嘛,大家都说他温和有礼,现在看起来也的确是这么个样子。可纪筱棠却觉得,他跟她在一起时,倒是挺“活泼”的。——至少是常常笑得一颤一颤的。
而眼前的白圭,红着一张脸,规规矩矩地向她见礼、问好。不仅腼腆,他的那一张脸,简直就差没写个“老实人”在上头了。
纪筱棠溜了一眼白悠然,这样的四个人,随便挑出两个摆出去,不知道的,绝不会认为他们是亲祖孙\父子\兄弟。这基因究竟是怎么突变成这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