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也要过日子》猫十七

7、丫鬟

　　虽然外面十分喜庆热闹，可新房这边相较起来还是很清静的。
　　纪筱棠这里，内间有陪嫁的鸾凤和小翠守着，还另有两个白家的丫鬟，外间更有六七个丫鬟、婆子，再加上院子里头守夜的，一共也有二十好几号人。不过新娘子坐在屋里头不好开口，其他人虽然跟着喜庆热闹，可也不敢太大声地说话。一个个虽然嘴角都已经合不拢了，可也没忘说话的时候要用气声，最好还要用手半捂着嘴，免得笑得太大声扰了新娘。

　　因为这样，纪筱棠在过了最初的紧张后，都已经开始犯困。
　　虽然这件婚事她从头到尾都没参与筹办什么，可先是长途跋涉地来到长安，再又因为担心而经常睡不好觉；更加上今天这一天，一大早就爬起来被摆来弄去，不仅穿着一身沉重的礼服被关在不怎么通气的小轿子里晃悠了半天，还在这里一坐又是半天连动都不好动的，其实早就已经身心俱疲。
　　此刻是嫁也嫁了，新郎的人也见着了，尽管还不知道性格秉性，可至少看着第一眼的感觉还是不错的。虽然担心了一会儿跟陌生人究竟要如何圆房的问题，可想又想不出来，也就不怎么再想了。
　　这样一无聊下来，纪筱棠就开始觉得自己的眼皮要打架了。

　　虽然哈欠被硬生生地忍下去了，可眼皮子打架这回事她可真是控制不了。
　　她一边上下眼皮往一起碰，一边还为自己开脱：这大概就跟手握拳和手颤抖是一样的道理。
　　手握不握拳头，有理智的人都是能控制得住的；可手要是抖起来，不论是累的、害怕的还是闲着没事它自己就是喜欢抖着玩，那你都是控制不住的。这个道理的根本就在于大的动作其实好控制，小的动作反而是控制不了的。这不仅可以体现在生理上，甚至可以追溯到人生上。
　　为自己不合时宜的犯困找了一个可以很不靠谱地跟哲学挂钩的解释，纪筱棠便心安理得地不再强迫自己的眼皮分开了。天要下雨，娘要改嫁，饿要吃饭，困要睡觉，这是谁都不能强拆CP的事情。

　　鸾凤和小翠是跟着纪筱棠的，这时候俩人按理说就该负起提醒的责任。
　　鸾凤一开始也确实尽职尽责，可她每次一叫“小姐”，都正赶上纪筱棠的脑袋也跟着点下来，有没有她那一声，纪筱棠也都跟着醒了。醒了之后还要很迷茫地看一看她，一脸“你要说什么吗？”的表情。
　　本来，纪筱棠的意识要真清醒，就该知道这一声“小姐”只是提醒，而不是要说什么。可问题就在纪筱棠根本就已经困得不清醒了。被她这么一看，鸾凤都想咬牙了，心说：我难道还能明说你不要再睡了吗？这屋子里头又不是只有她们主仆三个，白家的丫头们可都还在呢！
　　鸾凤可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面瘫。属于那种内里头咬牙切齿，面上也娴静温柔的种类。纪筱棠从她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也没有精力仔细去看，见她不回应，也就板正脑袋，再一次做上下运动去了。
　　鸾凤提醒几次，最后只能放弃。
　　而小翠嘛，鸾凤的提醒都没用，她就……也跟着点头去吧。

　　内间里的另两个，本是白悠然的贴身丫头。要不然也没资格在里屋站着。
　　可资格大了，有时候不见得就一定全是好事。比如这种时候。
　　外间守着的，乃至院子里的，在这种大喜日子里是可以换岗轮流吃喝的，就算吃饱喝足了，到院外去说说笑笑、走走看看也是好的。可只有她们这四个陪新娘一起待在里间的，却是连动都不能动的。
　　除了伺候完纪筱棠吃了饭后，她们也可以两人一拨地去吃个饭外，其他时间她们就要一直这么死守在屋子里，动都不行。甚至就连这一顿饭，都是没法好好吃的。不仅速度要快，还要注意不能喝太多汤水，新娘子在你面前坐着，你好意思跟她请假说你要去解决内存问题吗？不能吧！于是这一顿饭能吃多少，自己掂量吧。

　　看着这竟然能在成亲当天昏昏欲睡的新娘子，虽然觉得囧囧有神，也知道鸾凤的提醒是职分，可她们两个心里还是要说，就算鸾凤不提醒，就算纪筱棠把自己铺平了躺在床上睡，今天这事儿也只会有屋里的这五个人知道，传不出去。
　　外间的人，是怕新娘子有什么临时的吩咐才留着的，也是怕大家都去别处热闹，把新娘子冷清了，才让人一起留着陪守。可不叫，她们没人敢随便进里间。

　　而她们两个，早在今天之前，两人就已经知道，自己以后的主子就是纪筱棠了。白家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少爷娶了亲，以后就不再用贴身丫鬟，都改用小厮。以前的贴身丫鬟就直接给少奶奶。
　　其实，知道纪筱棠只带两个陪嫁丫鬟过来的时候，两人是松了口气的。她们原本不知道纪家是钱多人少。纪家的人刚进长安的时候，两个人就算在后院都听说了，纪家要送的嫁妆很厚。那时就担心着，万一纪筱棠带进来的人也多，到时她们就未必能继续在里屋伺候了。可现在一看，却是正好。

　　当然了，有了新主子，重新建立信任关系就是头等大事。
　　能在白家，或者说能在白悠然的面前混成一等丫鬟的，两个人自然都不是蠢蛋。在白家这种地方，都有了新主子，还不向着新主子的，那就是自己找踹。
　　别说白家的规矩就是男人们不管内院的事，就是白家的这些女主人们，也没个喜欢往别人那里探听事情的。她们今后要是不能得纪筱棠喜欢，那别说是降成二等、三等的丫鬟，就算是被撵出去了，都没人会帮着说话。所以说，除了纪筱棠以外，她们还真没别的人能卖忠心。
　　因此这新房里的事儿，但凡是露了一点风声出去，俩带来的丫头对俩后配的丫头，怀疑谁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她们哪敢乱说话啊？比鸾凤和小翠还嘴严着呢。

　　纪筱棠可没想过这些弯弯绕，她就知道这一觉睡得挺好。虽然因为脑袋一点一点的，也就跟着睡睡醒醒，可醒也只醒那么一点头的功夫，总体感觉还是睡得挺沉，挺爽的。等她完全睁眼时，就看见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里的蜡烛也点起来了。

　　她一睁眼，一个陌生的丫头就凑过来了，“少奶奶可饿了？要不要让人上些点心来？”
　　纪筱棠把这丫头仔细地看了一遍。鹅蛋脸，柳叶眉，脸上好像总带着笑意，一看就让人觉得亲切。
　　她知道这丫头是一直站在这屋子里陪着的，可她一开始光顾着紧张，后来又光顾着睡觉，也没仔细打量过。这倒算是真正的第一眼，印象还挺好的。她此时还不知道这丫头日后也会贴身伺候她，只是随口道：“我还不饿。”可不是不饿嘛。头一顿饭吃得午饭不是午饭，晚饭不是晚饭的，又只是一直干坐着了，干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打瞌睡，就是颈椎运动也没耗费她多少体力，自然是一点都不饿。
　　顿了一下，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赶紧答，“回少奶奶，奴婢叫喜儿。和若云一起，以后都是要跟着鸾凤姐姐和小翠姑娘一起伺候少奶奶您的。”
　　“哦。”纪筱棠应了一声，看向了矗立在旁边的另一个陌生姑娘。后者见她看过来，赶紧微笑着低头行礼。
　　纪筱棠点了点头，不知该说什么了。喜儿知道她没什么吩咐，又赶紧退到了一旁，安静站着。

　　此刻心无杂念了，纪筱棠终于发现了，旁边的这四个人都是围着她站着呢。虽然这段日子她也被鸾凤和小翠伺候惯了，可其实纪家的规矩没那么严，不至于没事的时候也有一堆人站着等吩咐。可眼下，她一个人坐着，另四个人就矗在她眼前罚站，虽然她们可能不觉得什么，可纪筱棠其实倒是挺尴尬的。
　　从前她一尴尬就想拿手指头挠脸，可现在也不能挠，只能就着这俩新人观察观察，以分散自己的注意。

　　这俩人里，喜儿是长得很漂亮的。而且还是那种不论是男人还是公婆都会认同的漂亮。又讨喜，又乖巧的样子，似乎比纪筱棠这个身体的年龄要大，但也不会超过了二十岁去，大约也就十八九吧。
　　若云嘛，长得就女孩子而言有些高了，又很瘦弱，可眉宇间神情坚毅，手的骨节也很大，看起来是个能吃苦耐劳的。

　　纪筱棠一边暗暗打量她们，一边又不自觉地把喜儿刚刚说的话又在心里面重复了一遍。
　　“回少奶奶，奴婢叫喜儿。和若云一起，以后都是要跟着鸾凤姐姐和小翠姑娘一起伺候少奶奶您的。”
　　纪筱棠眨了眨眼，让自己更清醒了一点，也回过了味儿来。这一句话，介绍了自己，也没落下跟自己一起的，更隐隐地把自己俩人摆在了鸾凤和小翠之后，谁也不得罪。
　　本来嘛，一个后来的丫鬟要是赶在原本的丫鬟之前出头，是很讨人嫌的。若再只顾着显摆自己，那就连自己的同伴都会得罪了。
　　可这一句话说的，倒显得她这一次上前不是为出头，只是怕纪筱棠不知道她们俩的身份，不好使唤，要表明一下了。还顺便也向鸾凤和小翠表明了心意……

　　纪筱棠面上微笑着，心里却忍不住咂舌，总觉得自己是到了一个比纪家更不得了的地方了。
　　然后她想起来，不是说大户人家的丫鬟名字都是主子们后取的吗？怎么这俩跟鸾凤和小翠一样也很随便的？
　　好奇了，她就问了，“你们俩的名字是谁取的？”

　　喜儿和若云的表情一直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兼且是一动不动。被问到了，大概两人的习惯就是由喜儿来答话，所以喜儿福下了身，仍神色不动地道：“回少奶奶，奴婢二人的名字都是家里带来的，少爷还未给改过。少奶奶若是叫着不顺，奴婢两个就谢过少奶奶赐名。”
　　纪筱棠干笑，“不必改了，这就很好。”她可没有那种随口就想出好名字的智商来。
　　喜儿重新又站回去。

　　纪筱棠又看了看她们四个，想起她自己不饿，可她们可是一直站着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早饿了。
　　“你们若饿了的话，就自去吃些点心吧。”
　　她的话一出来，小翠立刻就抬了头，两眼放出光来。喜儿和若云却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没一点反应。
　　小翠以希翼的目光看向鸾凤，后者却只是淡淡道：“小姐，奴婢等人也不饿。”

　　鸾凤的这一句话把站着的四个人全都代表了。小翠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另两个却还是没什么变化。
　　纪筱棠注意到，鸾凤在这句话里改了以往的自称，她以前是从来都没有自称过“奴婢”的。挑挑眉，纪筱棠没说什么。
　　其实纪筱棠早就想到了，依喜儿和若云的这个样子，就算她问了，大概根本也不会扔下她自己跑去吃东西。她这样问，不过是照顾鸾凤和小翠罢了，没想到鸾凤竟然也拒绝了。
　　不动声色地递了个同情的眼神给小翠。
　　你是被连累了，不怪我呀，孩子！

　　纪筱棠的注意力正在这四个人之间打转呢，就听见院子外头一阵嘈杂，一声有些低哑的少年音在那其中倒是格外清晰。少年音以很是担心的声音道：“大哥，大哥你怎么样？还撑不撑得住？”
　　纪筱棠一惊，怎么了，谁要死了吗？不能吧，今天不是她大喜的日子吗？难道还发生了那传说中的江湖寻仇吗？怎么还往她这儿送了呢？
　　然后就听见另一个很爽朗的声音很是受不了地道：“白圭，白小弟！你哥他只是喝醉了，不是要死了！你能不这样团团转吗？”
　　纪筱棠松下一口气。哦，不是要死了。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先头那人的问话像是在问快死的人！
　　紧接着她又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了。呀，这不是白悠然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