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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小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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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筱棠不知道,她那疑似凶犯的相公此刻就正在前厅跟乔鲲说话呢。
而且他也没有杀人,事实上,秦墨拐他出去,不过是要比武罢了。
甚至,秦墨会来长安,也就是为了寻白悠然的。
他与白悠然之前有过数面之缘,交情不深,却认定了白悠然是个非得要一战的对手。然而之前的几次,都是有种种情况横在两人之前,使得白悠然能够以各种理由把这比武之事给推了。
所以秦墨这一次特地来到长安,就是为了要毫无阻碍地跟白悠然打上一架。却没想在他找上白悠然之前,他自己倒是先被洛阳帮的那群人给找上了,不过最后倒也还是遇见了白悠然。
只不过白悠然这一次的理由是让他“先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了”,因有过数次被推脱的经验,秦墨深知自己这一身血淋淋地能被白悠然煞有其事地当成有力的借口,于是他很从善如流地先去把伤口“处理”了,等晚上才来再寻白悠然。
秦墨实在是没把自己身上的伤当做一回事,白悠然在他心里早就被标记成遇比武就推脱的无耻小人了,所以他并不真觉得白悠然是因为他受了伤才不跟他比武的。
而白悠然呢,无论有伤没伤,他是都不太想跟秦墨比的。秦墨把他当小人,他把秦墨当疯子,虽然这个疯子是武学疯子,也很有值得被敬佩的一面,但敬佩是一码事,让他向秦墨靠拢却是绝对不可能的另一码事。若是换个情况,就算秦墨是好好的,他也能在拒绝比武的道上一直走到黑。可现在,秦墨来敲他家屋顶了。白悠然绝对相信他要是不出去,秦墨能在他头顶上敲一晚上。
要是屋子里是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可还有纪筱棠呢。没有他为了躲清闲,让自家老婆陪自己听一晚上噪音的不是!
因此,他遂了秦墨的愿望。
地方是秦墨选的,风景很是宜人,就是有点远。
两人打了三百六十招,不分胜负。然后秦墨晕了。原因是根本一点都没愈合的伤口一直在哗啦啦地流血,最后终于流到他撑不住了。
白悠然抬头望着天上滚圆滚圆的月亮,发出了深深地叹息。
白悠然看着是个很善良的人,大家也觉得他就是个很善良的人。他自己呢,跟大家的想法一样。
而秦墨呢,他是一个疯子,还是一个会带着满身就算他什么都不做都有可能会因为治疗不及时而要了他的命的伤跟别人打架的疯子。也可以说,他是一个想要找死的人。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白悠然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善良的好人,不论救不救他都是有充分的理论根据的。救他呢,是胜造七级浮屠;不救他呢,是满足了他找死的愿望。
于是白悠然在探了探秦墨的脉搏,确认他还没死不过也快了的时候,很悠闲地背靠大树坐了下来,等天亮。
毕竟,白悠然不仅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自觉很体贴的人。身为一个好人,虽说去死是秦墨的愿望,但他不能在他还没死的时候就把他孤零零地扔在荒郊野外,所以如果他走,那他是一定要带着秦墨一起走的。可作为一个体贴的人,他现在带秦墨回去,第一站肯定是去找大夫了。而他家的张大夫,年纪已经很大了,老人家本就浅眠,他再去打扰,那实在是不好的。
于是,白悠然就在野地里背靠着大树坐了一夜,等天快亮了,才扛着竟然还有气儿的秦墨回落梅山庄,扔给张大夫去治。
在扛着秦墨前去就医的途中,白悠然“巧遇”了白圭和展望。死沉死沉的秦墨被展望从白悠然肩上扒拉下来研究半天,然后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展望肩上,一直被送进张大夫居住的小院。
白悠然原本还想着这个时间点掐得很够他换身衣服再去见白老爷子,无奈他掐得再准也挨不过白圭和展望对秦墨的好奇。
秦墨身上的伤都是外伤,之所以能让他这样意志坚定的人都昏得不省人事,原因不在于伤得有多重,而在于他实在是血流太多了。送到张大夫那儿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都是硬的——这是血水把衣服里外都浸湿了,又干涸了造成的。
要治秦墨的伤,并不难,衣服一扒,止血药、消炎药、愈肤药调好了往上一糊,再把绷带一包也就完了。其他的,那就看秦墨自己留得住留不住他自己的魂儿,再看阎罗王想不想收他了。
可就是这个上药的过程,让白圭和展望——尤其是展望很感兴趣。原因是,展家的武学是很重视筋骨的,但展望一直都只在理论上才知道什么叫做最好的筋骨。可当他们几个把秦墨身上的衣服一撕,身体一露的时候,展望就仿佛是看到了筋骨奇佳的标准参照物。于是,他和白圭就很有兴趣地研究上了。白家的两兄弟也因此同时错过了去拜见老爷子的时辰,以至于后者很纳闷地跑到后院去问他那唯一的孙媳妇。
而秦墨则是在全无所觉的时候,被三个家伙全程围观其包扎过程,再无身体上的秘密可言……
围观完毕,得到了心灵上的满足,被动的白悠然连同兴致勃勃的白圭、展望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于是姓白的两个赶紧去找自家祖父,姓展的那个则跑回去吃他的早午饭去。
没想到,白家两兄弟一到前院,就听到人出了大事。
两个人赶到前边的会客厅时,乔鲲正坐在侧座上,沉着脸对昨夜的惨案娓娓道来。
据他回忆,昨天围杀秦墨被阻后,洛阳帮、长江帮还有他们漕帮就各寻的去处休息。长江帮的人在长安郊外有一处别院,他们就去了那里。他们和洛阳帮的就进了长安,寻客栈落脚。两帮加起来人也有七八十个,没有哪处客栈有那么多空房空这么多人住,于是他们是分开住的,但住的地方也都离得不远。
在夜晚来临之前,一切都很正常。甚至那天晚上在他没发现到死人之前也是正常的。乔鲲说,唯一不正常的地方就是那晚上他一直有些心绪不定,睡不安稳。趴着一直到半夜的时候,他起身去了一趟茅房,等再回来就闻到他经过的房间有血腥味传了出来。等他推门进去,就看见他帮里的兄弟已经死了。他再去其他房间,也全部都是死人,可之前他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他查看了他们身上致命的伤口,全是刀伤,肯定就是秦墨所惯常使用的那种刀才能造出的痕迹。
之后,他去了洛阳帮所住的客栈,发现洛阳帮的人也同样全都死了,不过却是死在另一种兵器下的。
他又马上出了城,去长江帮的落脚处,里面也全是死人,这一回,却是两种伤都有了。
乔鲲说完,慢慢地举起茶杯,喝了一口。他的脸色阴沉,手也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可他原本并不是一个容易害怕的人。等到把茶杯放下,乔鲲才扯出一个难看到极点的苦笑来,下了结论:“恐怕……若不是我去了那趟茅房,现在也不能坐在这里跟诸位说这些了……杀人的人不仅是趁着他们睡了动的手,我想,就是醒着,单对单,也没多少人能过那人几招。这么高武功的人,又使着跟秦墨一样的刀,还跟我们有这样深的仇恨。除了是秦墨动的手外,我再想不出旁人了……”
早在乔鲲说出刀痕时,白悠然和白圭就已经对看了一眼,但两人谁都没有出声。再等到乔鲲说出行凶的该是两个人时,白悠然就已经有点想要笑了。不论这杀人的是谁,看来是连他都算计进去了啊。
白老爷子和白旭光却还不知道昨夜的事情,两个人也对看了一眼,先得出的结论是:要去长安看上一看。
这个结论,乔鲲也是赞成的。他是连夜翻墙出的长安,谁都没有惊动。还不知道此刻客栈的人发现了尸体,已经闹成什么样了呢。
这样大的事情,当然耽搁不得。白老爷子决定亲去,白旭光和白悠然也是同往的,只留白圭看家。
不用语言交流,白悠然与白圭只对看了一眼,白圭已经领悟,借口去给他们准备马匹,溜了出来,务要把秦墨就在白家的消息先一步封锁。
事情发展至如此境况,秦墨又受了伤无力自保,乔鲲若是咬死人就是秦墨杀的,就算白悠然帮他做不在场证明,也只是白把自己的清白也搭进去罢了。若到时乔鲲要拿秦墨审问,白家势必要陷入保或不保秦墨的两难。与其如此,便只能先把秦墨藏好再说。
而已经成为疑凶的秦墨,却是白悠然三人一走就醒了。
他不认识张大夫,也不在乎他是谁。秦墨先看了看几乎被包成木乃伊的身体,然后问:“我几时能好?”
张大夫笑容可掬,“秦少侠你身上都只是外伤,醒来就没事了。不过你流血过多,大少爷为了给你止血,又点了你身上的穴道太长时间,怕伤好容易,身体的亏空却太大,要有一阵子不能动武了。”
秦墨默然片刻,点了止血的穴道太长时间?他们决斗的地方确实离落梅山庄有一段距离,可以白悠然的轻功,也不至于用“太长时间”回来吧。
秦墨握紧了手边的刀。
这个小人!
秦墨不知道,现在再没有人比他口中的小人更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再没有人比白悠然更希望秦墨早点伤好,早点滚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