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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开端 ...

  •   不管白悠然这一夜是去了哪里,又什么时候会回来,纪筱棠该请安却仍是要去请安的。

      早上见到段氏,却看她难得在要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仍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纪筱棠不禁在心中纳罕了一下。可纪筱棠当然不能开口问婆婆“你今天怎么难得心情这样好”,因此也只得把这疑惑放在心里,当做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倒是段氏看了一眼纪筱棠,很直白地问:“怎么像是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昨夜没睡好吗?”

      纪筱棠支吾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跟段氏提昨晚的事情。正犹豫间,段氏却根本没有在意地就把话题引向了另一个地方:“对了,你们究竟什么时候要动身去雨苍派。虽说也不必去得太早,可就怕中间出什么事情耽搁,我们家与雨苍派一向都是交情不错的,有了差池可不好,还是尽快把行程定下来为好。悠然都跟你提过这件事吗?”

      纪筱棠垂下头,宋绯雨就是雨苍派掌门的女儿,对于雨苍派,她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一点疙瘩在的。对宋绯雨,也是既好奇着,又想要尽可能避开。反倒是段氏现在提起来,竟就像是一点嫌隙也没有似的。“悠然很早便说过要去雨苍派给宋大侠祝寿的事,不过却没有细说,但想来应该已一切安排妥当了,请母亲不必担心。”

      段氏哼了一声,有些不以为然,她的手在身前摆了一下,把否决了纪筱棠的话,“要我看他根本是不上心的,前几日我还问过他都备了什么贺礼,他竟还告诉我也都跟往年备的没什么差别!你说,这还能叫我不担心吗?别说今年是宋家姐夫的五十整寿,你和悠然成亲的时候,雨苍派可是备了重礼来的,父亲却连落梅山庄的大门都没让雨苍派打发送礼的人进——哪有这样的礼数呢……”段氏说到这儿,语气里就多了一些藏不住的埋怨,她的胸口一起一伏的,脸都憋得有些红了,然而想到嘴上抨击的人毕竟是自己的公公,也就又有了些气短,因而声音就小了下去。

      纪筱棠却从不知道在她的婚礼上还有这样一出,然而段氏说这些话,她也并不好发表什么评论,只得继续低着头,默默跟在段氏身后。

      段氏沉默了片刻,可已经说出口的埋怨把她心里的不快已经带了出来,此刻半说半藏,发泄了一半又压下去一半,反而让她更加难受。她提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纪筱棠一眼,见那孩子一直低垂着头不说话,一方面很想得到纪筱棠的共鸣跟她一起数落数落,一方面却又猛然想起来这样的话是不是其实不太好在她面前说的?

      段氏这个人是一向喜欢爽快姑娘的,一看见柔柔弱弱好似随时都能被风吹倒的女孩子就打从心底感到不耐,可她倒也不是真地有多讨厌纪筱棠。毕竟不管怎么样,纪筱棠已经成了她的儿媳妇,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虽然纪筱棠可能丝毫都没有感受到,但段氏心里其实还是把纪筱棠当“自己人”来看的,毕竟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可关系又是摆在那儿的。就像她其实也不太喜欢自己的两个儿子,看见他们也会觉得不快,但这也丝毫不妨碍她是他们的母亲一样。

      段氏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觉得不吐不快,“我想你应该是听说过的,你之前,我们家本来是希望绯雨丫头能嫁进来的。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虽说也不是养在我跟前的吧,可也是常见的,那孩子既大方又知礼,不仅人漂亮,武功也是一等一的……总之是知根知底了,早都相处惯了……不过可惜,她和悠然没有缘分……”段氏说出这些话,倒不是有意要给纪筱棠添堵。她的本意是要解释些什么的。可却越说越顺,颇有些停不下来的意思,尤其说到“没缘分”的时候,那份惋惜之感是从心底情不自禁冒出来的,倒一时忘了自己的本意,真心实意地叹息起来。

      纪筱棠却并不知道段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觉得这些话就好像是在杵她,拿她与宋绯雨比较,脸上不由就腾地一下漲红了,觉得既委屈又愤怒,手也在袖子里握紧了。可虽然感情上想要分辨两句诸如“又不是我想要嫁进来的,是宋绯雨看不上你们白家,你跟我说这些也没有用”之类的话,可理智上却还是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个错,也就咬紧了牙,一言不发。可心里面却从没有一刻比此刻更让她觉着段氏这个人不可亲近。

      婆婆再怎么不喜欢自己的儿媳妇,也没有当面拿前准儿媳妇的好处来说的啊。可段氏就能理所当然地说出来。

      段氏说得正入情,却见纪筱棠半天都没有个反应。她就又扭头看了纪筱棠一眼,后者的脸低垂着,身高又本就比段氏矮上一些,大半的表情就都被隐藏在了阴影里。可饶是这样,也看得出来并不太愉快。

      段氏的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按她的本意,她和雨苍派的关系,尤其是和雨苍派的派主夫人的关系是极好的。虽然亲家没有做成,段氏也感到可惜,但她实在是喜欢宋绯雨那丫头,某种程度上,她甚至是认同于宋绯雨的选择的。

      段氏在经历过一开始的失望后扪心自问,若她自己是宋绯雨,也不会愿意嫁进白家。这二十多年在白家牢笼一般的生活中所积累的怨气,在听闻了宋绯雨的拒婚后竟奇异地转换成了对宋绯雨的支持。因而,段氏比任何人都更加体谅宋绯雨,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喜欢她,自然也就不想让这件事影响了白家对绯雨,乃至对整个雨苍派的态度。

      可落梅山庄的的确确因此而颜面尽失,不管白老爷子之前对宋绯雨嫁进白家一事是怎样的态度,被拒之后他的震怒却也是实实在在的,甚至口口声声要与雨苍派从此断绝了往来。

      哪怕是白悠然成亲时雨苍派让人送了重礼前来,白老爷子也能不顾两家的面子,就那么将人拦在落梅山庄门外。

      若不是段氏当时劝说了白旭光,把礼收下,不要让事情弄得太僵,怕这件事情真会成为两家绝交的开始。

      可段氏知道,就算是白旭光听了她的劝解,那也不过是给她这个妻子一个面子罢了。心底里,白旭光也已经并不看好两家的交情。

      这实在是让段氏陷入了两难。

      知道不论是从白老爷子入手也好,还是从自己的丈夫白旭光入手,短时间内,都很难将两家的关系恢复如初。

      段氏一开始还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根据近一段时间内跟儿媳妇的相处,虽然算不上和乐,可心里面段氏多少是认同了纪筱棠的懂事的,因此就灵机一动把突破口放在了纪筱棠身上。她很想告诉儿媳妇,宋绯雨也好,雨苍派也好,都是好的,不过是跟白家没有缘分罢了。可婚姻不成情意在,以后大家还是可以继续好好相处的。没必要因为做不成亲家就成了仇家。

      却不想纪筱棠也是这样一副不快的样子。

      段氏没意识到这跟她说话的方式很有些关系,只觉着自己这才刚开了个头,儿媳妇竟然就跟她摆起了脸色,却也是懂事有限,因此一开始兴致冲冲的想来说和的意愿也就瞬间被浇熄了。

      段氏的唇紧紧地抿住了,不再说话,沉默地领着纪筱棠往瑞云居去。

      两个人进屋的时候,老太太仍如往常般盘腿坐在炕上。

      请安的事情已成定例,老太太已经从最初的忐忑盼望到现在习以为然,也就不那么过分热切了。

      可今日里一进屋,纪筱棠就发现了,老太太脸上的神色是往日要兴奋些的,似乎是怀揣了某些小宝贝,一副欲要向人显摆,又矜持住了的样子。

      见过礼,纪筱棠仍到老太太身边坐下。

      甫一坐下,她就被老太太拉住手,来了很奇怪的一句:“你们来了!总要你们往我老太太这处跑,也耽搁你们了。今天也没什么事,你们要是自己有事,早早回去也是没关系的。”说完,又杀鸡抹脖地对着纪筱棠使劲暗示。

      纪筱棠一愣,听老太太的话像是要撵她们走似的,可嘟起的嘴却拼命地往段氏那边点。纪筱棠懵了好一下,才醒悟过来,老太太这不是在撵她们,而是在撵段氏。她是希望段氏早点走,再私下跟纪筱棠说话的。

      可是段氏正气闷着,进来行过礼,也没看老太太,更没注意到老太太说了什么。她往椅子上一坐,先狠狠地吐了一口气,又想了想,使劲地拍了拍椅子的扶手,才抬起头来,下定决心般道:“母亲,我想好了,这次雨苍派宋大侠大寿,家里总不能真只派两个小辈过去。我想,我还是跟着悠然他们一起去好了。”

      老太太一双小眼睛正瞪着滚圆,盼纪筱棠能点个头告诉她明白了她的暗示。却不想段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她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老太太跟段氏其实一样,都是一根筋的,脑子里想了一件事情就再想不得第二件。被段氏这样一提,她脑子里一时根本没转过弯了,只能扭过头,傻傻地问:“你说什么?”

      段氏坐正了,身体微微前倾地跟老太太解释,“母亲您看,我们家跟雨苍派的关系一直都是极好的。今年又是宋大侠的整寿,只能比往年更郑重,而不能怠慢的。往年的时候若无事,我和旭光还会亲自去雨苍派贺一贺,怎么好倒今年反而就只让悠然一个人过去了呢。这到底说出去不是那么尊重,所以我想,就算旭光走不开,我也总要跟着过去的,免得宋大侠夫妇还以为我们落梅山庄是有些怠慢。”

      老太太张大了嘴,听得一噎一噎的。她因跟段氏并不太对付,连带也就不喜欢雨苍派乃至宋绯雨,只不过段氏在这件事情上太强势,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余地。老太太本就憋着一股子火气,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不用把宋绯雨娶进来了,她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根本懒得去想跟雨苍派的关系以后会如何。

      可她还是知道的,雨苍派在白家已经是一个禁忌,老爷子听到了是要跳脚的,就算要提也只能是同仇敌忾地说雨苍派不好,修复关系什么的……老爷子还肯让白悠然去贺寿,都已经是白旭光怕段氏不痛快,在老爷子面前求了又求的。而老爷子最后之所以同意,那是为了让纪筱棠同去,这是要向雨苍派展示一下“我们白家已经有了一个极好的孙媳妇”的意思。

      现在段氏也要去?还是为了怕只两个小辈过去显得不慎重?

      老太太瞪大了眼,一时之间有点不明白段氏究竟在想什么了。她总不至于都让宋绯雨在外面打了白家一个耳刮子,都还想着与雨苍派关系如初吧?

      老太太收回了一直握着纪筱棠的手,在身前交叠了,显出正襟危坐的样子来,想说些什么教育段氏的话,然而张了张嘴,却实在又不知有什么好说的。这个儿媳妇的气焰一直都摆得太高,倒让她一时拿不出教训她的气魄来,最后只能讷讷地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在意礼数了?”

      老太太话一出口,就知道有些不好,果然段氏一听,就把眼睛瞪得滚圆了。可说都说了,她也收不回来,更不愿意显出怯懦的样子,索性就把背脊挺得更直了,跟段氏对视。

      然而只互瞪了片刻,老太太就已经受不住儿媳妇尖利的目光。她不安地挪了挪屁股,手突然往怀里一摸,又笑了。

      在她怀里是藏了封信的,她本不欲让儿媳妇知道这封信的存在,怕她听到了又要甩脸色,所以本来打算把段氏先支走,再让纪筱棠给她读的。然而老太太刚在瞪眼睛比赛中输了给儿媳妇,正想给她不快,索性把信一掏,塞到纪筱棠手中,欢快地道:“丫头,我这儿有封信,快给我读读。”

      信封是早就已经被拆开来了的,信也被老太太拿出来展开又合上过数次。可老太太并不识字,就算拿着信看过很多遍,也根本不知道信上面写了些什么。

      这信是她远在外地的小儿子白皓扬寄过来的,从前都是老太太的贴身丫鬟翡翠来读,然而白皓扬本身并不喜欢写信,他离家的时候又是同白老爷子吵过架的,勉强写信回来也不过是给老太太报一声平安,信就往往都写得极短,总不过就是“一切安好”之类。

      不过老太太这次接到信,拿出来一看,她虽还是不认得,可却能看出来上面不是白皓扬常说的那些话。本是想要立刻就要翡翠来念的,可想起来纪筱棠马上就要过来,便硬生生地忍住了,打算这一次跟着自己喜欢的孙媳妇一起体会念小儿子信时的幸福感受。

      纪筱棠从信封里抽出信来,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落款,见是白皓扬时,还很是吃了一惊。

      再看信的内容,不过短短一行罢了,写得龙飞凤舞,极有骨力,却并不难认。

      她念出声来:“儿子不日归家,母亲勿念。”

      老太太正前倾着身体,眼巴巴地瞅着纪筱棠。可等到纪筱棠真把信念出来,倒是她先又楞了,“归家?什么意思?皓扬是说要回来吗?”

      纪筱棠把信纸凑到老太太眼前,虽然知道老太太不识字,却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给老太太看,“是的,祖母,叔父确实是说要回来的。”

      这时不仅是老太太,连段氏都抽了口气,忘了之前与老太太的不快而凑过来,“怎么回事?他还说什么了?怎么几年没回来,突然就说要回来呢?”

      纪筱棠摸不准段氏是什么意思,怕她根本是不愿意让白皓扬回来,以致引得她和老太太之间的不快升级,可也只能开口道:“叔父信上没有明说,只说了即将回家,其他的,一字未提。”

      老太太和段氏就都各自沉默了,好半晌后,段氏才拍了下椅子的扶手,下了决心似地道:“回来了也好。既回来了,就不要让他再出去胡混了。”

      老太太一直有些阴晴不定的脸这时才像是突然绽开了。她感激似的看了段氏一眼,也好像刚刚的那点子尴尬就从来没有过似的,点头附和,“说得对,还是让皓扬回来的好。他终于是想通了,阿弥陀佛!”

      纪筱棠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十分不明白这一对不对付到一看即知的婆媳怎么突然之间就站到了一条线上。

      老太太还拍着手,满脸唏嘘,“离家这么多年,他终于是要回来了。这一次,可一定要给他娶个媳妇,再不能耽搁了。”

      段氏也跟着猛点头,“母亲说得极是,总要给小叔说个能栓住他的女人,免得他的心思总放在外面。”

      纪筱棠更加惊讶。这白皓扬怎么也都该有三、四十岁了吧,怎么竟然还没娶亲?

      眼看着一直没什么共同话题好说的婆媳两个已经就此事达成共识,聊到了一处。纪筱棠除了有一种怪事处处有的感叹外还真想不出别的。

      直到老太太突然小心地问了一句,“可你看,这件事要怎么跟老爷子说呢?”纪筱棠才回过了神来。

      段氏被这么一问,也停住了兴致勃勃的话头,脸上现出为难。

      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纪筱棠,段氏最后把目光定在纪筱棠脸上,“筱棠,你说,这件事我们要怎么跟你太公公提呢?”

      老太太也像被提醒了似的转过脸来,期待地看纪筱棠,“是啊,丫头,你说我们怎么提才好?”

      呃,纪筱棠被问住。她还完完全全搞不懂状况好吧!为什么儿子要回家了,这一个做娘的,一个做人嫂子的,竟不知该如何跟儿子爹说?这……这有什么好说的吗?就说咱儿子(弟弟)要回来了,不就好了吗?

      纪筱棠正感荒谬时,被讨论的正主却大步流星地迈进了屋子。老爷子转着眼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见家里的三个女人都在,先点点头,然后才背起手,问纪筱棠,“孙媳妇,悠然和圭儿哪去了?今天怎么没来跟我习武?”

      呃,纪筱棠吞了口唾沫。这是又一个她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题。白悠然去哪了,她也想知道呢?怎么难道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吗?至于白圭……奇怪了,白圭哪去了?这问她干什么?他是她小叔子,又不是她儿子!

      见纪筱棠一脸呆像,原本只是进来随口一问的老爷子不满了,“问你话呢!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倒是说一句啊!”果然,他们白家就没有娶个伶俐媳妇的命,从他老婆这一代算起来,一代比一代呆!白老爷子在心中叹息。

      就在这时,一个既低沉又恭谨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来,“老爷,出了点事,烦您到前边去一趟。”

      “嗯?”老爷子背着手拧了拧身子,瞅屋外,“什么事?你进来回?”

      “是。”外面的人应了一声,无声地走进来,却还是没有进屋,只在正屋的门帘子外站住了,道:“老爷,昨天夜里洛阳帮、长江帮还有漕帮的百十口人在长安遭了暗杀,只有漕帮的帮主乔鲲侥幸逃了出来,如今正等在前边呢。”

      纪筱棠一愣,这些人,不就是她去长安的路上围攻秦墨的人吗?怎么突然就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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