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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请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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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门后的第二天,一大早,白悠然和纪筱棠吃过了早饭。白悠然到前院去,纪筱棠则带了喜儿一起去给婆婆段氏请安。
虽然还是鸾凤跟在她身边更让她觉得安心,可到底还是喜儿对白家的规矩了解得更为多些。纪筱棠本身就是新媳妇,对白家的规矩还颇为懵懂,有喜儿这个既伶俐又惯在白家出入的丫鬟陪着,虽多少有些不习惯,却到底还是比要鸾凤跟着好些。
嫁入白家之前,纪老爷子也曾要鸾凤告诉她一些为人媳妇的规矩。
不过鸾凤自幼在纪家长大,也没有亲眼见过别的大户人家媳妇究竟是如何在婆婆面前立规矩的。要鸾凤来讲,说得出的也不过是最基本的一些晨昏定省,再多的,鸾凤也就说不出了。
倒不如纪筱棠以前从小说里知道的多。
昨日回门时,纪筱棠在经过一场忐忑的婚礼,发现安心接受下来也没有什么后,还一时觉得日后的生活一片坦途。可等到当夜睡下,想着明日该做些什么的时候,纪筱棠才发现日后的生活也许更需要细心经营。
尽管眼前的这个丈夫,看着是好的,两人相处起来大概也算得上是相敬如宾。可也就只是这样罢了。
这里毕竟不是现代。两个人如果婚姻不睦,还可以好聚好散,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地界,她看似嫁得风风光光,可事实上却是孤立无援。那个挂名的爷爷不过是把她当作承嗣的工具。而在这白家,丈夫眼前是好的,可他心里说不准却住着一位在她太婆婆那儿都挂着号的佳人。她婆婆也明白无误地表明着对她的不喜。
如果她不主动一些,在这个家里站稳,那一旦出现任何变故,怕这个家里连个给她做主撑腰的人都没有。
她不懂得这些古代宅门里的弯弯绕绕,可最起码她也知道,在这种大家庭里,讨好太婆婆、婆婆就是她的当务之急。就连王熙凤那么泼辣果决的人嫁进了贾府,不也还是要讨好老祖宗嘛。她在贾家还有个亲姑姑在上头都要如此,那就更何况如纪筱棠这般的了。
选了一身以淡粉色为底的鲜亮衣裙披挂在身上,头上梳了坠马髻,又插了玉簪来稳住发式的摇曳感。纪筱棠整个人看起来立时在青春靓丽中又多了丝庄重。
其实她心底并不喜欢这样招摇的打扮,粉色这种充满梦幻气息的颜色她从前是极少穿的。可纪筱棠的脸型属于那种非常显小的类型,身形又极柔弱,若是穿淡色的衣服立时就会有一种弱柳扶风之感。而穿深色的又压不太住。没有办法,她也就只得找些颜色鲜亮的衣服往身上套了,毕竟想也知道,没有哪个婆婆喜欢自己的儿媳妇一副柔弱欲倒的样子。
走出酣然堂的时候,纪筱棠看见了喜儿脸上瞬间闪过的欲言又止的神色,知道她心底并不看好这一次请安。
纪筱棠自己也知道,奉茶的那天,段氏脸上就明显地表露了对她这个儿媳妇的不喜。去请安,也不过是拿热脸贴冷屁股罢了。
可境况如此,除了自己主动一些,努力争取外,又有什么办法?
纪筱棠知道,自己其实算不得是个主动的人,从来都是得过且过,随遇而安。既没有什么大志向,也没有什么大的欲\求,不过是想平顺地过一辈子罢了。
上一世,她就不是一个太活跃的人。也知道自己无法八面玲珑,索性中学的时候就一门心思埋在了书本里,考了个名头够响的大学。纪筱棠一开始就计划得很好,她不精明,可也不笨,正正好好地是个中间人。等到大学毕业,凭学校的名头,她自己又不太差,就可以随波逐流地找一份虽不那么出彩却足够稳定的工作。日后再嫁个有责任心的,比她上进一些些的男人,一辈子不出头,却也不会有太多波折。
可一朝穿越,她寒窗苦读多年的最大资本——学历,一下子就烟消云散。她此刻,就仿佛是重新回到了上辈子的中学时代一样。中学之前,她最大的依靠就是父母,而他们也什么都给她安排妥当。可她那个时候就知道,父母就算疼爱她,上了大学乃至毕业之后的路也要由她自己去走。所以她早早地就下定决心,用三年的苦读换日后的平顺。入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人人都说她日后会出人头地,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用一个高台阶来换日后下落的空间。她把自己的优缺点比着指头算了算,发现自己会读书但不会做人,然后干脆就把优势发挥到极限,也就不用去想着怎么补偿劣势了。
可现在,为了日后安稳的生活计,她却是拿着自己的劣势去给自己挣前程了。
端着手,走进翠陇院时,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能贪图眼前的顺心,就忽视掉日后可能发生的危机。
来见段氏前,纪筱棠已经在心中预想了一些话题。可她毕竟同段氏不熟,又是新嫁进来的,所能想到的也不过是些问好兼卖好的话罢了。
纪筱棠觉得,这样的话题应该是很安全的,也很适合两个才刚刚成为婆媳的人。可没有想到,段氏竟然似乎是比她还不知道婆媳间应该怎样谈话。
纪筱棠请过安,坐下了,便道:“筱棠自幼跟在爷爷身边长大,虽得爷爷宠爱,可很多事情爷爷却很难教导周全。日后有什么不全之处,还赖婆婆指点。”
段氏自纪筱棠进来就很有些不自在,像是根本没想到她今天会过来请安似的。听纪筱棠这样说,就更加不自在地在榻上挪了挪位置,慌张道:“我也没有什么好指点你的。”
纪筱棠有点惊讶,她第一次见段氏的时候觉得她是个爽利明快的女人,喜怒在脸上表现得也很明显,觉着就算不被她喜欢,可也不至于会被刻意为难,大不了也就是被冷待些,却未想段氏会先露出如此尴尬不知所措的神色。
纪筱棠面上仍维持着不变的温婉笑容,“婆婆是筱棠的长辈,经历的事情比我多,懂得的道理也比我多……”
纪筱棠发现她这样说的时候,她婆婆似乎就更尴尬了,脸上还带了微微的潮红,倒比她更像个新媳妇的样子。这位婆婆似乎并不习惯被人这样当面肉麻的夸赞,不片刻就已经现出无地自容的样子。
不过她到底还是个爽利当道的女人,轻咳了两声,褪去尴尬,她利落地从榻上站起来,露出一脸毫不遮掩的应付,“我陪你去老太太那儿请安吧。走!”
“好。”纪筱棠静静地笑着,形容乖巧地随在段氏身后,可手中的帕子却被握得紧紧的。
来的路上她就已经问过喜儿,再往前翻几年不知道,可这几年过来,段氏是轻易不到老太太那去请安的。
纪筱棠看段氏脸上的神色就知道,她心中也不觉得自己该到老太太那儿去请安。此刻说要去,怕也只是为了把她弄到老太太那儿,好让自己脱身。
其实如果能选,纪筱棠也想先去老太太那里,至少老人家是很喜欢她的,想来相处也会更轻松些。
可毕竟她是新媳妇入门,若没有成例在,按理就该是全都汇到老人家那里请安;或先给正经婆婆请了安,再奉婆婆一同去给太婆婆请安。可现下这种情况却着实尴尬。
果然一进瑞云居,就看见有小丫鬟在院门守着,一看她们进来,就赶紧飞奔了往里去报。
段氏还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这小丫头急急地往里跑些什么。可等到两个人进了屋,看见老太太坐在炕头上一脸的热切,就是再迟钝,段氏也回过味了。
老太太这就是在等着孙媳妇来请安呢。
她婆婆和儿媳妇都知道这是该有的礼数,可她嫁进白家二十多年,就没怎么请过安,两厢一对比,登时就显出她不孝来了。
段氏的脸一下子红了,恨不得今天就没踏进过这个院子。
纪筱棠也瞄到了段氏脸上的变化,这是她发现自家婆婆意识里根本就没请安这个念头的时候就猜到的发展。
心里默念着“不破不立,不破不立”,她扶了僵站在门口的段氏一把。
屋里老太太脸上的喜色在看见段氏的刹那时也僵了一下,可再看见随后的纪筱棠时,又荡漾开来,她冲纪筱棠招了招手,“等你好久了!丫头,快来,快来!”
纪筱棠福身为礼,“筱棠给太婆婆请安。”
“哎!安,安!快来我身边坐下。”
纪筱棠小心地看向段氏,发现后者虽很不自然地僵了那么一下,可脸上除了一些惭愧外却并没有怨气。如同面上就显出来的,段氏确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纪筱棠都做好了会被埋怨的心里准备,可当段氏发现自己的尴尬时,虽不自在,却并没有对她流露出一点怨气。只是大大方方地请了安后,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安稳坐了。
老太太心里似乎是有些怵自己的儿媳妇的,并不对段氏流露什么不满,可也并不热切,只满心满眼地都关注纪筱棠了。
待把纪筱棠搂在自己怀里,便满心疼爱地问这儿问那儿,像是生怕她在白家受了委屈。
段氏便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并不插嘴,看起来她很不习惯那样干坐着,脸上不自觉地就露出了心不在焉的神色,连懒得应付自己婆婆都懒得那样光明正大,可行动上却也没有什么忤逆的地方。
陪着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话,出瑞云居的时候,段氏似乎已经有些头疼,可却仍旧一边按着额角,一边很无奈地向纪筱棠交代,“以后你就每日卯时在翠陇院院外等我吧,我们一起来给老太太请安。我也不知道该跟老太太说什么,你就想些话题陪她聊聊。”
“知道了,婆婆。”规矩就这么定下来。纪筱棠有些觉得不知是该松一口气好,还是该叹上一口气。如段氏般,就这么毫不用心机的人,倒也算是难得。
可越是这样,纪筱棠倒越是犯难。
自己的婆婆是个图省事的,倒未必就是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大概只是抱着“你过你的,我过我的”的想法。并且她不仅是对自己婆婆这样想,对纪筱棠这个儿媳妇大概也并不多要求什么。这样的人搁在古代,纪筱棠觉得算是一朵奇葩,若上面没有老太太,做她儿媳妇真是再顺当也没有。
可相应的,婆媳之间没什么交往,也就代表有了事儿,婆婆大概是不会怎么去帮儿媳的。
这可就跟纪筱棠想要的相违了。
但想跟这样的人建立感情,却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果然到晚上再去翠陇院时,段氏就露出了一脸“你怎么又来了”的表情。
没说上两句话,纪筱棠觉得,段氏就快要大口叹气了。
好在,段氏突然想起来了。
“你那天说,你虽然没学过武功,但却是学过管家的?”
纪筱棠楞了一下,不知道段氏脸上的喜色是因何来的,只简短回答,“出门之前,爷爷确实让人教过筱棠管家。”虽然她只学会了“按惯例办”这四字真言。
可听她这样说,段氏却立刻一拍手掌,“那简直是太好了。正好你嫁进来了,那以后这个家就归你管吧!”
什么?
纪筱棠睁目结舌。纪老爷子不是说白家有老太太,还有太太,轮不到她来管家吗?
别说她是个嫁进来没几天的新媳妇,就是有段时日,一般家里的主母不都是愿意把管家大权握在手上的吗?怎么她婆婆说给她就给她了呢?
段氏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扬声招过丫鬟就吩咐,“莫邪,去把家里的钥匙、对牌、账册都取过来,找人跟着筱棠送到酣然堂去。”
转过脸,她又对纪筱棠难得地笑开道:“我一开始还不太高兴你不会武功来着。我们白家是武林世家嘛,媳妇不会武功怎么好呢。不过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其实白家对武林的事儿现在看的已经淡了,正好你会管家就好。我可是终于可以从这一堆乱七八糟的家事里面挣脱出来了,日后都交给你,我可就再不操心了。”
纪筱棠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爽利人终于展现出爽利的一面,可她说出来的话却实实在在是把她砸得不轻。
纪筱棠很想要抱头嚎哭。没人告诉过她说谎也得打好草稿,否则会遭报应啊!
段氏不愿意管家,可她是不会管家啊!
她从前连自己兜里那点小钱都算不明白,还能管这一大家子吗?
一直到带着一堆家伙什回到酣然堂,纪筱棠都还在懵着。
晚间白悠然回来,看见她摊在床铺上的那一堆账本,倒一点也不惊讶。
“娘果然是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就把这些事推给你了啊。”
纪筱棠欲哭无泪地抬头看他。
白悠然就笑,“娘年轻的时候便闯荡江湖,是嫁进白家之后才学着做一家主母的。可她一直都还心心念念着从前恣意纵横的日子,对这些事情,就很不上心了。”
看纪筱棠似乎也很为难,白悠然就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没事的,你就随便管管好了。不喜欢,就学娘,有人做事就行了,不用那么精细。”
纪筱棠偏头,她怎么觉得白悠然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说:这白家的后院很是疏漏呢?
白悠然想了想,又笑:“对了,下个月正是雨苍派派主宋朝青宋大侠的五十大寿,今天爹已经交代下来让我代他老人家去出席,不如你也一同去吧。”
纪筱棠下意识地点头,脑子里却在想:宋朝青这个名怎么好像在哪听过?宋朝青,宋……宋,诶?那不就是她那疑似情敌的宋绯雨的爹吗?难道,她这么快就要去见自己的“情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