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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凌州县大牢就在凌州府衙西侧一个跨院里。昔烟湖凶案发生后,一干人证便被关押在这里。
      
      任飞光被关进一间单人牢房,对面一间里关了五六个人,从他们交谈间得知他们都是袁洛辰被刺时身在官船的人,其中有舵手艄公,佣人厨子,还有当时给席间奏乐的老少两名琴师。那年少的琴师一直坐在靠墙的暗处,不怎么开口,似是已认了命。那年老的却神情凄苦,唉声叹气个没完。舵手艄公骂骂咧咧,佣人和厨子又在那里分析这案子如何古怪。牢中灯光惨淡,夜深时更加湿冷难当。任飞光并不畏寒,但那几个人已是捱不得,不久便听见他们连连喊冷。
      
      忽听那老琴师惊道:“阿天你身上这么烫,莫不是病了?”
      
      那年少琴师哼了一声,牙关轻轻打战。
      
      老琴师道:“这可不得了。” 扬声呼唤守卫,那守卫似是睡死了,总无人答理。几个人围着少年商议一阵,却也拿不出主意。
      
      任飞光起身脱下外袍,自铁栏间扔过去:“ 这个拿去给他!”
      
      老琴师百般道谢,将那少年层层裹住。守了他一阵,见他似昏昏沉沉地睡了去。众人亦都乏了,挤在一起靠着墙睡了。
      
      牢房安静下来,任飞光心中诸事繁杂,默默思索一阵,渐渐也倦意上涌。朦胧睡至中途,毕竟是数十年练就的警醒功夫,心头一惕,便即醒来。
      
      只见铁栏外站了一个夜行人,面罩遮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眼睛,正静静瞧着自己。两人对望了一眼,那一望时间甚长,彼此都想看穿了对方一般。任飞光先自一笑,掉开了眼光。却见那人走到门边,手中竟有把钥匙,轻松开了门锁。也不说话,转身便走。任飞光便即起身跟上。
      
      走出两步,忽觉芒刺在背。他佯做不知,在将出牢门的一瞬蓦然回头----却见那少年琴师不知何时竟醒来,双目在黑暗之中明如星火,异样分明。见他发觉,少年的目光突地一缩,却立刻知道掩饰已是无用,反扬了脸,继续望他。
      
      任飞光看清了那少年的神情面目,心里不由一动。脸上却丝毫未曾流露,脚下不停,便即出了牢门。
      … …
      牢外月光倩曼,若有些风,天上七八星子点点微寒。
      
      任飞光跟随那人跃出围墙,穿街转巷, 终於到了一处极平常的小院。邻家一二声犬吠,他们已脚步轻悄地进了院子。那人开锁,自进了正屋。任飞光亦步亦趋,竟也不做防备。黑暗里听见火石轻响,灯火燃着。那人伸手摘下面巾,转过头来。
      
      任飞光低声笑道:“果然是你。”
      
      灯下那女子略有些诧异地问:“ 你料定我必会救你?”
      
      “世事哪有定规?不过情理度之而已。”
      
      纪华容在椅上坐了,挑眉一笑:“这么神乎其神?一面之缘,你竟瞧出了什么?”
      
      任飞光一时未答,只觉她这一笑里五分英气,四分慧黠,剩下那一点温柔依然直沁人心。这女子不是柔花蒲柳,她是一株木芙蓉树,修枝茂叶,自能披风沐雨----那骨子里的秀,那浮在叶间开在高处的盏盏梦灯般的花,是不要人看见不必人知的----然而他看见了他知道,就在他第一眼看见她踏入毓华居。
      
      他笑望她:“一面之缘已经够我看出,你和朱唐二人貌和神离。他们想顺手捉了我做替罪羊,你却未必愿意。”
      
      她点头承认,却又问:“还有么?”
      
      任飞光也自坐下,“当然这也是他们进可攻退可守的计策。并非一定要我顶罪,诸般做作也是想引你出手干涉,好将这案子推脱给你。但若你当真不管,他们自可将计就计。”他笑笑接道:“不过你今晚将我救走,却是釜底抽薪。这样一来,他们也只有两头落空的份。”
      
      “ 也差不多了。不过最后这案子我仍要接手的,不然将他们逼得急了,岂非还要行文通辑你?” 她忽然笑了一笑,凝神看看任飞光,“你这人如此厉害,如今看来,你果真就是任时。”
      
      “冒充那内奸有何好处?莫非要被人拷问那十万两军饷到底藏于何处?”
      
      纪华容轻轻一哂:“你不会是什么内奸,那十万两军饷若真是你拿走的,也是要留待日后重起义旗打算,决非为了据为己有。”
      
      任飞光不由怔了怔:“… …何以见得?”
      
      纪华容在灯下似笑非笑地看他:“只许你一眼看穿了别人,旁人的眼睛就都是摆设?”
      
      任飞光一时无话,只目光熠熠望着纪华容,过了片刻方才大笑出声:“我倒真不曾想过,真知道我的人,原来却在江南。”
      
      纪华容听他笑声朗朗,话语之下却似有一种壮怀消磨的隐隐沉郁。也不追问,起身到屋角木柜里取了一坛酒来,斟出两杯,推一杯过去:“劝尔一杯酒,归醉可无忧。”
      
      任飞光伸手接过:“只恐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
      
      纪华容摇头:“不,世事仍大有可为,你来江南不正是为此?”
      
      任飞光望着手中清瓷小杯,一时无话。眼前这女子洞察他肺腑,夫复何言?他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忧思旧事从此抛置一旁。但觉酒香留齿,怀生激烈,竟是几个月来头一次壮志回澜,雄心再起。
      … …
      五更时分,两人已喝完那酒。任飞光看看尽兴,便即起身告辞。
      
      纪华容却道:“ 稍等一等,我还有一事相询。”
      
      微一犹豫,才道:“当日你在毓华居,可看见那获胜一方里,有个剑法极高明的蓝衫人?”
      
      任飞光点头。
      
      纪华容脸色微变:“ 当时你为何不告知官府,要替他遮掩?”
      
      任飞光坦然道:“我不告知官府,是因为我相信那人决非奸恶之徒。而我此刻直言相告,却是因为相信你有识人之明。”
      
      纪华容眼望灯火不语,任飞光也不便多说。起身欲待出门,忽然回头问道:“那人究竟是谁?”
      
      纪华容停了一刻,低声说道:“慕-容-澜。”
      
      这名字出口的一瞬,似有一种魔力,两人竟都有片刻神驰。
      
      任飞光立於门边,回想慕容世家近些年来奇迹般重振的声威,昔烟湖上,毓华楼底,那人剑气丰神直掠江山之美,不由失神笑道:“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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