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珩行天下

20、十年

　　苏沅在网络上看到一句话，“十年前我不认识你，十年后你已嫁做人妻。”突然觉得很感触，就用MSN发给了齐芸。

　　那时候正是白岳爱情长征道路上最关键的时刻，没事儿就用未婚妻的账号上网，随时监督来自任何方向的风吹草动。白岳说他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立马懵了，有一种百感交集百味陈杂百思不得其解的愁绪瞬间就涌上了心头。他开始尝试着跟对方说话，结果两句话不到就被对方点明了身份——“你不会就是想娶我小师妹那谁吧”。他自然是要否认的，他说“我是你小师妹你都看不出来啊”，他还想留着大尾巴多套出点他不知道的内幕内情内部消息。可对方刷就下线，当他透明。
　　白岳一狠心，连着几天熬夜上网，终于候到那人，赶紧先发了个视频邀请过去，等到对方刚一接受，他就关掉灯光，点亮了那只早就放在面前的蜡烛。他甚至早就打好了一句话，“我齐芸要和白岳结婚了”，就在电脑显示对方成功接受的那一刹那点击了发送。
　　好像过了很久，对方发送回一句话，“真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白岳看在眼里还有些宛若事业成功的得意。
　　然后是很多句话，一串一串不间隙地发过来：
　　“一朵鲜花……”
　　“还有城墙赏月……”
　　“曾经那样欢喜的好女孩……”
　　“以为有一种感情可以天长地久……”
　　……
　　那样快的打字速度，还有那天晚上出奇稳定的网速，都让白岳觉得，他没有办法不恨这个叫做“苏”的他未来老婆的聊天伙伴。
　　他不再上网，可这人却不放过他。白纸黑字沉甸甸的抒情信寄到他们刚买的大屋。他还记得门卫说大门处的邮箱还没完全装好，又是海外航空，就赶紧亲自给送家来，生怕谁会错过什么关键时刻。

　　及后终于见到“苏”一面时，他原本也是想着要圆场一下的，哪知对方根本不领情，居然气定神闲地答他，“误入歧途的不是文字，而是一些人由这些文字所产生的想法。”
　　在白岳看来，苏沅是典型的斯文败类。他想象不出老婆嘴里形容的那个苏沅，他更加接受不了老婆居然向着自己闺密而不是自己老公，当然他也承认自己在这次难得的短聚中说了一句不经大脑的话。
　　他满脸堆笑地说：“那您这么好一人，该不会是失恋了，才性情大变吧。”

　　他与老婆最重要的闺中密友的第一次见面会，以互相投掷果盘瓜子花生豌豆而告终，还是他埋得单，他老婆还毫不怜惜地说他应该庆幸点的普洱茶还没有送上来。想起这事儿他就呕。
　　是的，那时候这位大小姐据说恰好刚失恋，他一不小心就捅了别人痛处，比买□□的手气还好。可他没有办法同情她。结识了这样的女人，他只想同情他自己。

　　苏沅知道白岳说得没错。
　　性情大变——曾经以为只会用在更年期家庭妇女身上的词，有一天也落到了自己身上。而她甚至没有办法反驳，说那不是事实。

　　她认识一个人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直到分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不认识这样一个人，这个她曾经以为会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她不知道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不知道他等待的究竟是什么，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样的事，想要什么样的将来，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到最后她甚至不知道，如果这个人是爱她的，那他爱的又是她的什么？

　　十年前，他们青春年少各在一边；十年后，他们成熟稳重各奔东西。
　　有时候她觉得时间一定是在和她开玩笑，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又或者是这时间早已经流过去，只是她自己固执地不肯改变。

　　她漫长的读书生涯终于毕业了。她追求的知识和她追求的爱情，一起结束。

　　刚回国的生活是腐败而堕落的，用苏沅母亲的话来说，就是一日三餐都不照面。

　　某天中午和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姐妹从饭店里走出来，接着就去逛街，正所谓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这漫长的九十九年，怎么能少了穿衣打扮。
　　她们坐在商场中庭的休息区，头上是玻璃天窗，看得见一大片青白的天空，玻璃上有流水淌过，偶尔有阳光穿过流水穿过玻璃落进来，人就像没在一片轻荡的水光中。
　　好友坐在她旁边，拿着手机全神贯注地发短信，细长白皙的手指在一个个小小的银色按键上极快地起起落落。
　　她终于先开了口，“我失恋了。”
　　好友眼睛都不眨一下，“失恋嘛，又不是失业，就算失业你又不是没钱，有什么好怕的。一回生，二回熟。”
　　听到最后那一句，本应凄凄惨惨凄凄的场景，立马就变了味。苏沅忍俊不禁，笑道，“那你熟几回了？炖足四十九天的佛跳墙？”
　　好友这才停下手来，回眼看她，微微侧着头，好像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严肃地说：“其实，我是回锅肉。”

　　那一天，云淡天高。

　　她问好友，是不是人生相伴的一定要是门当户对。
　　好友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家出门就是电梯，你让我找谁。”

　　苏沅父母家出门是花园，花园外是水泥路面的林荫道。小车就很多，人来人往就很少。
　　那一天之后，她从父母家搬了出来，独自住到一个高层公寓里。在新家第一个晚上，她端杯红茶坐在阳台上，看着这个城市在自己眼前灯火璀璨。她想，为什么她的时差还没有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