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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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提前了一天回营。无他，吃人之饭、受人之托，打听贺格彦的情形。信也好、不信也好，他们这样的战士，如果不是一下子早早就阵亡，多数还是能活些年头的。所以木兰认为他性命无虞——受伤，只要不是废了，就根本不算什么。
去过南大营，才知道原来阿彦大小也算是个人物：姓贺格、父亲是百夫长，能够写文书、混了个小军官，武艺挺不错，做人很谦逊亲和、只要能帮助的就一定帮。
有热心的一听是贺格彦父母所托来打听长子情况的，立刻讲了他们现在应该是在原南朝的地盘上，镇守一座颇大的城，没听说他阵亡或伤残。
木兰放心了，她就对贺格家人双亲说如果没有大事就不回报他们，所以现在是定定心心地转回自己营里，
懒洋洋没有负累的下午，难得的，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去思考，翻看一册手抄的书，在背风的地方晒一会儿太阳，脸面上因为抹了些阿娘备的油膏而不干裂黝黑、只有些暖暖的红。
侯慕林在不远处站了会儿。
他只觉得此时的木兰，虽然沐浴在阳光底下，眉宇间英气迫人，周身气质清冷悠远。这个年纪的姑娘都是这样的吗？
他想起家人给他说的几个姑娘，其中，最小的才十三！那样的娃娃，大概看见满是污血的尸体，会把肠子都吐出来然后昏倒吧？可，木兰十三的时候——
“慕林？你也早回来啊！”
“嗯……”他胡乱应了几声，问起一直想问的，“对了，木兰，你几岁开始上战场的？”
几岁？木兰一下子想不起来。又算了下，答道，“十四不到一点吧。”
十四岁生辰前，她已领到用性命挣得的钱。
侯慕林苦笑。这位，在这样的年纪已经领略过战场、然后一路厮杀存活至今，而那些个十三四五的姑娘……算了，谁喜欢小娃娃谁去娶吧。反正他是幺儿、生母也只是侧妻，不需要考虑继承人，同母异母的兄长都添了不少丁，家里也随便他——何况，哪家好门第的好姑娘乐意嫁给一个随时可能阵亡的小儿子呢？！
“我十五，比你好一点。”
“哈哈哈……”木兰笑开。清冷气质不再，换上同袍间的暖意。“诶，我来煮点东西。”
是的，同袍。侯慕林也暖暖笑，摸出四处搜刮来的食料奉上。这木兰的喜好非常简单：好吃的好喝的，如果能找来好药也喜欢，但酒除外。她不喜欢酒，却从未见她醉过，那是天生的好酒量，偶然营中赐酒，半数士兵都开始醉眼朦胧、甚至发起酒疯，她却面色如常、神志清醒，倒是那些个不存好心想灌醉她的人被放倒，之后，大概是一批批战士阵亡而她却活着以后，就再没见过有人试图灌醉她——因为大家突然开始怕她喝醉时会拔刀砍人，那真的是死得冤枉了。反正，她喜欢茶，但不舍得经常喝，喜欢用多种香料细细烤就的肉类，却不贪吃——一个非常自律和警惕的战士。呃，好吧，他经常忘记木兰是个姑娘。
***
木兰喜欢弄些军餐所没有的吃喝，而且通常都是不怎么花钱的，除了一些有钱又受她好处的同袍送的茶啊、香料啊之类。所以她观察过很多出身不错的人的吃相，然后自己也小心地改掉了些家里带出来的丑相。
“慕林，我吃饭的样子是不是一副平民士兵的模样？”
“哦，怎么说？你吃东西的样儿，会让别人觉得食物很美味。”尤其她还爱舔小刀上的残羹……呃，还是少看为妙，吃吃吃，夹了厚厚一层杂肉酱的饼可真是好吃，再配上隐隐有着甜香的茶汤，非常勾人食欲。唉，饼备得少了！
“嗯……那天我吃陛下的那份熊掌，因为配的菜也特别好吃，所以可能吃太快了，被一堆人瞪了。”这个场景她可没提过，狩猎那回的同伴们也只说过皇帝赐食——他们连头都不敢抬，别说观察了。
侯慕林一听，傻眼。他在平城京中的大家族长大，也是去过两回宫廷的，还巧合地替亲人上场吃过一次御宴。可——“陛下亲赐的？”
“嗯，本来已经送到陛下嘴边上了。他还没吃，大概见我居然已经把自己的一小块肉吃掉了，所以就直接把那么大一个盘儿让人给了我。”她比划了下那盘子的大小，“好漂亮的盘儿，做的也特别好吃，所以……我一口气吃光了。”
侯慕林彻底惊呆。
“嗯……我吃得真的太快了……也没法子，你也知道在路上、还有战场上，真没时间慢慢来……”比较了下侯慕林的斯文吃相，瞧，连喝口茶汤的姿态都很优雅——木兰再次羞愧不已。
侯慕林愣了半晌才回过神，“诶，想什么呐！你这是战士的吃相，又不是出席贵族饮宴。我听说了，那回陛下其实是借你们，在群臣和将军们面前给齐王个下马威，先骂他只知道功劳而不管部下死伤的行径，剥去功劳面子，也是让其他将军士兵们别为他求情，再真正收拾其他的事儿。”
这种手腕实在太多了，只，他们年轻的皇帝用起来却大气兼霸道，让人在震撼的同时、脊梁骨直冒寒气。“大臣们盯着你，是因为不敢看陛下。另外，有些人也可能会猜你是陛下安排的心腹，专门演这一场。”
他能理解，对着木兰那张秀气的脸和纤细身材，很难让人相信她是本阵最早的那批精锐骑士。一千余人，只剩两百不到，这活下来的，除了本事足够，还真得有那好运气，而木兰的外表不太像威猛勇士。至于皇帝为什么就独独挑上她，大概一来是有些印象，二来木兰的男子戎装形象应该不比南朝那些传说中风神俊秀的人儿差吧！
“不是我吃相太好笑？”
“你是真战士，又不是半吊子冒充贵族的取巧之徒。”
“哦……”木兰只相信一半。自己是平民，永远是平民，不需要也没那个本事去冒充高门世家。再看眼前这位外表出身才干都不差的同袍的姿势气质，垂下眸，将粗陶碗中的茶汤一饮而尽。
不装！自己就这个样儿！你爱看不看，随便！
带着些许愤懑的情绪，木兰开始重新认真翻看起史书来。
***
料理完内务，皇帝又消停了会儿。
南下。
但只大部分军队先行，所以身为宫卫，也暂时先不走。
木兰听说了，另一支铁甲骑兵正在如巨型石碾子一般，往东，慢慢地、无情地碾去。然，如果皇帝特别命令他们暂时不动，那么一旦动起来恐怕就是闪电般又迅速又可怕。所以她默不作声地打点出征用的东西，毕竟她还是要比普通士兵多带些“货”的。
果然，有一日，大家正各想各的在训练间隙喝水时，一道急令传来：
往东。重甲、轻甲、备马，统统带上。但一个时辰后就出发！
城的名字、守将是谁、人口多少，统统不知道。
反正一路碾过，遇到反抗就统统踏平——可在木兰看来，杀戮真的不多——然后，前头的城门就打开了，然后，他们便一路杀将而入。
只有些吓坏了的平民躲在门缝后面。
一些士兵在处理四散的、数量不多的尸体。
然后，皇帝进城，看了眼，从另一头出去了，最后只淡然下令，不反抗的商贾，带了所以家当走，送去南边领土上的城镇，还分给一间铺子和一处房子，这里的镇子，先驻军，然后换成南边的人口；至于反抗的……
木兰长槊一挥、一扫、一收，把后事扔给还在地面上四处忙乎的步兵。
简便的甲胄虽然比铁甲差了些，但一般场合也足够了。
少少的千来人，战力却不逊给五千铁骑。不快不慢，却是从东到西、由南至北，所到之处，要么一片好吃好喝好留宿地让自己人招待，要么血流成河——是对方流血。估摸着能跑了两千余里，连丘陵河滨都不放过。
木兰好容易找着了个“知情”的熟人，丘穆陵大人。
“……这叫御驾巡视。你以后会经常碰到。”丘穆陵真轻声提点。“别问别人了，少说少问，照着军令去做——记得，有命令就一定全杀，绝不能仁慈。”
木兰听明白一半。最后“仁慈”二字没反应过来。
最后，当她眼皮子都不眨地砍翻一名显然不过十岁刚出头、却满脸仇恨的男孩子时，才体会到什么叫“绝不能仁慈”。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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