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传说》梵天Suzy

27、第 27 章

　　箭如雨，扑面而来。
　　没有狂风、没有呼啸，致命的“雨”落入阵内。
　　即使有全副铁甲护身，这要是落到面门可不是好玩的！
　　盾牌！盾牌！
　　拿着盾牌，冲锋的速度自然减了。结果！地上竟然还有陷阱！
　　这一回，燕军是拿出所有听说过和没有听说过的手段，在第一波先锋骑兵冲来时着实出了风头！
　　很多铁甲骑兵在顾虑颜面要害的安全时没有注意脚下，当第一波骑士栽倒时，后面的骑士来不及反应，要么继续栽倒，要么相互践踏。
　　木兰那一阵，很少第一个冲锋。这是保护。她眼睁睁看着无数骑士血染沙场，瞳孔收缩着，无能为力。
　　皇帝与周围经验丰富的将领们也不可能事事料如神。但他们一直胜利的原因就在于实力和反应力。
　　冲锋的骑兵迅速重新排列，大量步兵和其他骑兵立即补上。前进的速度是缓了，但地上地下的陷阱用马的尸体、杂物、木料甚至少量粮草全部填平！
　　这太快了！
　　燕军那边也被吓住。他们本以为可以拖一阵子等援军，可这下成了激怒鲜卑铁骑的火苗。
　　大火烧旺。
　　皇帝说：“杀！”
　　全体骑士，不分前后左右和正面侧面掩护突袭，全部前进！
　　当第一波骑士杀到敌阵，开始在地面上出现燕军尸首时……那些尸块竟被红了眼的骑士们用来填埋地上宽又长的陷阱——让后续更多、更多的同袍前行。
　　完全是一群负了伤的野兽。双方皆是。
　　木兰从军以来，还没亲眼见过传说中每个人都是血淋淋的恐怖场面！
　　铁蹄踏着奇形怪状的尸体而过的情景……她随手将一名身上插着箭还在瞠大眼举刀的步兵拖住——这有些难，但她不高而这步兵很高大，所以还是能解决的——她将他往后拖，实在没法了才大吼：“别碍我们骑兵的事！”
　　那双血红的眼瞪来，她一用巧劲，不伤着他而夺下刀，然后，真的有些急了，给了对方一巴掌。“滚到后面去！把伤处理好！”
　　趁这人愣着，把刀放他脚边——接下来也没法管了，她有自己的事要做！弓，满弦，搭箭，三声响。大概百来步的地方，两名从侧翼夹击的敌人骑兵栽倒在血与铁的混乱中。
　　燕军在殊死搏斗，不后退、不投降，但，终究，轻装骑步兵再聪明再顽强，在数量相当的铁甲骑兵的猛烈攻势之下逐渐溃败。最后，彻底失了斗志，逃了。
　　留下满鼻的浓腥。
　　木兰觉得强烈的呕吐物已经到了嗓子口，但最终还是强压了下去。
　　一旦吐出来，她就不再是战士。
　　抓了水袋，好一阵子的清洗，从头到脚，直到把水都快用光了才收手。
　　熟悉的火，吃的，以及焚烧的。
　　木兰跪坐地上好半天才有力气动作，然后，搜啊找啊，从某个角落翻出一小把香料，放在鼻下闻，死命闻。
　　她真的想吐，但与去年的重伤无关。
　　才十岁出头、与大弟年纪差不多的一脸稚气的小兵分发吃食，表情淡漠，延伸平常得有些过分。木兰拒绝了肉汤，却要了小半碗的稀薄粥汤。
　　那米汤似乎都是腥的——在饿死和吐死之间挣扎了半晌，木兰把找到的所有香料全扔进碗里。这米汤的味道变得极古怪，几乎难以下咽，但总比吃下污血染红的东西好些。
　　大量士兵受伤不轻，但所幸死亡的倒没有想象的那样多！木兰这一阵倒霉地轮到打扫战场，谁让他们这一阵损失挺小的呢？！
　　咳……尸体……肉块……肠胃里又在翻江倒海。木拉按想，如果自己再看见又自家士兵切割尸体来找值钱的首饰物件，那一定会彻底失控。还好，多亏他们这一阵的同袍只想快快结束这么恶心的事情，对翻死人的红红白白黑黑的血肉没有兴趣。
　　不过……她大概会有很长时间吃不下肉类吧！
　　唉，她明明是热爱肉食的人啊。
　　近乎誓言的想法犹在耳边……这肚子……咳！
　　没有被尸体污血弄脏的河水还算清澈，因为水流有些急。而，有人在河边上风口架起大锅，烧开水，似乎还加了些甜香的东西，似乎是蜜块之类，还……在、烤、香、喷、喷、的、鱼！
　　香！甜！温热！
　　木兰认为自己的眼肯定在发绿。肚子空了呀空了呀……
　　“我看大家刚才都没吃什么。特别是你，怎么吃得跟重伤的人一样少。”独孤扬，嘴毒不减。他应该没事，没在流血、四肢躯干也动得正常，但看得出来苍白疲倦。
　　但木兰关注的不是他有没有受伤，而是，自己居然非常喜欢这烤鱼的香味！鱼……呃，不是红红的肉，不是！你看，白色的，像时间有些久的死尸——呸！怎么这样形容来着？！
　　不管了！
　　一把抓过，鱼，不是肉，木兰顾不得烫就往嘴里送。
　　有些辛辣，不，是相当辣，辣得眼泪哗哗地流。
　　不呕吐，她用眼睛排出些东西总可以吧？！
　　没多久，不少人加入。
　　鲜鱼还是多，但用的料就只剩盐了。
　　好东西他们自己先吃掉！
　　“……刚才……多谢了。总是承你的箭。这都两条命了。”独孤扬在热热的水里又加了些东西，好像有花果的甜香，与蜜块混一起，那滋味啊！
　　流连，再三流连！
　　下风口那边，大火渐熄。换另一拨士兵来掩埋残余的黑糊糊的……好吧，这活儿木兰也曾干过一回……之后三个月肠胃极差，整个人瘦了两大圈。
　　“真恶心——”独孤扬嘀咕着。“我还真是第一回做这事。你呢？”
　　“第二回。还有一回是荒地上直接挖坑，扔进去。倒算省事。”
　　“那现在为什么不只挖个坑呢？！”
　　“尸水有毒，会让这片土地寸草不生，即使长了也不能吃。”这说法也许有道理，听说有土葬的，都要撒上很多东西来防止周围土地中毒。
　　“……这周围的地……要种粮的，对吧？”
　　“对。”
　　“换了你，你乐意？”
　　“要吃饭，没有乐不乐意的，不然会饿死。我应召出征以前，要不是有些地种米粮，我们全家都会饿着的。”搞不好只能卖了她或者弟弟去高门大姓当奴婢。“即使……哪怕是把骨头都挖出来的事，我也会做！”
　　为了生存，为了全家饱暖，她真的什么都会去做的。
　　独孤扬无言了好一阵子，轻叹。“唉，差不多……就是我家还不愁会饿肚子就是……哈哈，最坏也就是全部……”越到后头声音越低，全部被斩，当然这最后两字是不能讲出来的：木兰不是笨蛋，也亲眼见过几回领军将领全族被灭的事，她咂摸得出里头的凶险，所以——不提了。
　　木兰那一边也清楚，这样的大姓不可能一辈子好吃好喝，光是看他们这一阵就知道，那可是每家必须出一个人来送死啊，而普通军户家里只要有人应召，不论干什么都能吃饱的。吃得好，得付出更多的代价，这一点她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有人加入他们。身上脸上脏污得很，只这坐下的姿态还是有点派头的。
　　“慕林？用完饭了？”
　　“是啊，算饱了。”
　　“……喝碗热的？”
　　“好，多谢……你们吃的鱼？”
　　独孤扬和木兰都傻眼，然后——唉，呆在中军的人比他们肯定要累些的——一个弄鱼，一个撒盐、热汤，没大功夫，热腾腾的蜜水儿先递来，然后是滋滋作响的、白色的鱼。
　　“呼，白色的肉，好。”
　　另两人暗笑，还以为这位侯慕林有多厉害，原来，他也受不了红肉啊！哈哈哈哈！
　　木兰看他热烫地只往嘴里塞，还差点被鱼刺卡住，想：大家其实都是一样的……
　　“哦，对了，木兰，来找你还真有件事。”侯慕林解决大半碗热水和整条鱼，一抹嘴，有些开裂的手摸出——两锭……什么玩意儿？
　　木兰瞪大眼，下意识地接到手中。
　　很亮，很沉，这是——
　　“你上次解决掉刺客的赏金。这回缴了一大笔财宝，陛下突然想起来的。”
　　金子！木兰连呼吸都滞住了。
　　“这是你该得的。这次进攻就到此为止，陛下已经下令班师回去过年。”离新年还有几个月呢！看，连雪都还没下。“不过，你恐怕一时也没机会退伍、换你弟弟来了。”
　　木兰还没从金灿灿的黄金里回过神。
　　“陛下命你们这一阵，全部，调为禁卫，以后陛下如果出京，不论上战场还是狩猎，都由你们护卫。”
　　独孤扬喷笑，“果然发现没烧过死人的士兵靠不住啊。”
　　他不知道木兰的秘密，还拍了下她的肩，“木兰，以后钱更多了，你就别那么小气过日子了。”
　　也是！说道钱，木兰的注意力立刻转移，“慕林，这要是当禁卫，上战场还有没有军功赏啊？”
　　侯慕林见她压根没想过自己是女孩子的事实——算了，这就是木兰，她就是这个样儿——没好气地一口喝干舔香的热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