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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遇刺 ...

  •   华琚撅着嘴,朝他狠狠啐了一口,迈过他钻出车门,几步便来到那不住叩头的女子面前,双手挽起她安慰道:“你别哭,有什么冤情说出来便是了!”

      那拦路的女子却似乎颇为倔强,甩脱了华琚伸过去的手,仍是垂着头不住地叩着。她身量瘦小,跪在地上只有小小的一团,身上裹着件粗糙的蓝布衫子跪在坚硬的地上,双肩微微耸动着,似乎是在抽泣。这样的动作显得她颇为可怜,华琚瞧见了愈发不忍,便要强拽她起来,嘴里安慰道:“你先站起来!有什么冤屈就要说出来,光是跪着叩头有什么用?”

      女子这才止住了抽泣,伸出一只干枯的瘦手牢牢拽住华琚的胳膊,顺势抬起头来。她容色不过寻常,肤色偏黑,唇角却噙着一抹诡异的微笑,双眼晶亮干涸,哪有半分哭过的样子?

      华琚见她如此,不免一怔:“你……”

      话音未落,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那女子空着的掌心中竟然多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她牢牢拽住华琚的衣袖往怀中一扥,华琚毫无戒备,直直地向前跌去。而那女子竟然就势举起匕首,狠狠刺入了华琚的肩膀!

      一直踞坐在车篷门口的凡之见状亦是不免失色,脸上原本挂着的看好戏的神情也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飞身跃下马,一个箭步便抢到那正要夺路而逃的女子面前拦住她,低声怒喝道:“你是什么人?”

      女子冷哼一声:“自然是取你狗命的人!”说罢也不多言,挥着那把匕首刺向凡之。

      方才这女子拦轿哭喊,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可总归是平头百姓,眼下见她竟然动手行凶,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僵持许久,才有胆子略大的人吼着:“快去找颍坤令!杀人了!杀人了!”

      女子见状,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她虚晃两招避开凡之,便想要跃上墙头逃命,却不想刚刚提步,便“哎唷”一声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凡之深深蹙眉,霍九见状,连忙赶上前去将那女子翻过来。却见她牙关紧咬,早已经没了气息,面皮下浓浓地泛起一层乌青来。

      霍九探了探鼻息,对凡之抱拳:“是中毒,已经没气了。”

      凡之一怔:“不好!”连忙回身抱起委顿在地的华琚,抬起她的下颌——华琚面庞上亦是裹着一层青黑的颜色,此时早已气若游丝,眼皮沉沉地阖着。

      他再不多言,自怀中摸出一枚墨黑的丸药拍进她嘴里,一把将她扶上马背,利落地斩断马缰,自己也翻身跃上,便朝着锦明宫头也不回地奔去。

      卓渊正坐在锦明宫的正殿里摆弄着一副寒水玉棋子,端详着面前的一盘残局。正蹙眉思忖的时候,忽然间音程急匆匆地跑进来:“启禀太子,睿王殿下求见。”

      卓渊微微一笑:“睿王殿下天天来,请进来不就是了。”

      音程尚未答话,卓渊已经见凡之横抱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匆匆闯了进来,神色匆匆,竟是从未有过的慌张。他正要答话,猛然间瞧见那怀中蜷着的竟然是华琚,登时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凡之顾不上说话,直接奔进暖阁,将华琚安放在床榻上,转身对音程吼:“找太医!”

      音程吓得一哆嗦,忙不迭地奔出宫去。

      卓渊急匆匆地跟着他进了暖阁,见华琚满面青黑,不由得惊怒:“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凡之恨恨地啐了一口:“来的路上遇见个拦路喊冤的女人,没想到是刺客,华琚着了道。幸亏我随身带着消厄丹,但不知道能顶多大的用处。”

      “刺客?”卓渊冷冷重复了一遍。

      凡之会意,摇摇头:“中毒死了。”他眸色渐冷,转头看向卓渊,“天下人皆知四哥菩萨心肠。今日我跟华琚也是乘四哥的马车出门的。”

      卓渊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太医院的院丞江中鹤便匆匆赶来。六十多岁的年纪,一路狂奔已经让他喘息不已,到了暖阁见到这两位主子,又忙不迭地双膝跪下去打算行礼。凡之一把迈过去,连拖带拽地将他按在床前,嘴里喝到:“救命的时候还行什么礼!”

      江中鹤战战兢兢地应了,拉过华琚的手腕搭上脉搏,沉吟了许久,方长长舒了口气:“托睿王殿下的福,那消厄丹让这位公子捡回了一条命。”

      卓渊与凡之俱是长长舒出一口气。凡之亟亟问道:“是什么毒?”

      “腐骨散。”江中鹤笃定道,“毒性虽霸道,却并没有伤及脏腑,倒也不难解。老臣这就为这位公子清理伤口,外敷一些解毒散,再拿甘草、绿豆和金银花煮了水喂他喝下,待醒过来呕出毒血便没事了。”

      卓渊一怔:“清理伤口?”

      凡之闻言亦早已经放下心来,此刻更是会意,拍拍江中鹤肩膀:“你将解毒散留下去煎药吧,这儿不用你伺候了。”

      江中鹤还要说什么,凡之已经扬起下颌转过了脸。他只能诺诺应着,自药箱中掏出一个精巧的白瓷小瓶来递到凡之手中,恭谨地退出殿去。

      华琚朦胧间只觉得一阵颠簸,似梦似醒,身上忽而沉甸甸的似乎要坠进地里去,忽而又轻飘飘的像是离了魂一般。耳边是一阵又一阵的喧嚣吵闹,好容易意识方才稍稍清明了些,肩膀上便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又渐渐地蔓延到了全身,一会儿寒冷一会儿滚烫,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朦胧中却是觉得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自己冰凉的指尖,这才迷迷糊糊的有点安心。有人抬起她的头,喂给她一碗散发着浓浓苦腥味的药汁。那么难喝,她想要吐出来,却不得不全都咽进肚子里。

      她头脑中思绪翻滚,一会儿是卓渊英俊的脸,一会儿是凡之满脸戏谑的神情,一会儿是晗墨满脸焦急的样子,一会儿是面目模糊的母亲搂着自己低低地唱着歌谣,一会儿又变成了那个跪地喊冤的女子,拿着匕首凶神恶煞一般朝自己狠狠刺过来。她呼吸愈发的急促,极力地想要摆脱这梦靥,疲惫的感觉却一波接一波地袭来,让逐渐清醒的她觉得无比难过。

      身上的沉重感,伴随着自己的清醒,却越来越剧烈了。心口有些烦闷,喝下去的那些药汁在胃里翻滚着,一阵阵的恶心让她狠狠地拧起眉头,不舒服地想要翻身,却使不上力气。过了片刻,却是再也忍不住,猛地侧过身子张开嘴,将那些让她难过非常的苦水尽数吐了出来。

      灵台似乎陡然开阔,她纠结了半晌,这才吃力地睁开了眼睛,一旁马上便有张放大了的脸贴近过来。凝眸看看,竟然是晗墨那张满是焦急的脸。她面上有难掩的疲惫,瞧见华琚醒过来,清冷的眼眸中也泛出一抹情真意切的惊喜。

      华琚只觉得满心委屈,张了张嘴却出不了声,登时眼眶便一片迷蒙。

      晗墨见状,心疼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柔声道:“这是在锦明宫里。太子殿下和睿王殿下已经请太医看过了,没有大碍,方才你已经将毒都呕出来了。只是身子虚弱不宜搬动,太子殿下已经恩准你这几日就在锦明宫中养伤了。”

      晗墨的软语安慰却让华琚哭得更惨,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艰难地清了清嗓子,听见自己的声音是难以名状的粗嘎沙哑:“姐姐,我睡了多久?”

      晗墨亦是红了眼眶:“一天一夜了!”说罢掏出帕子来细细地帮华琚拭着眼泪嗔怪道,“瞧你,多大的人了,还这样爱哭鼻子,也不怕人笑话!”

      华琚强笑一下,紧紧攥着晗墨的手:“有姐姐在,哪有人敢笑话我!”

      “你还说呢。”晗墨又疼又气,伸手想要指点她的额头,却总归舍不得,只得收回手指长叹一声,却是满脸的感念,“咱们的太子殿下与睿王殿下当真是贤德仁厚,竟对你这般的上心。消息送到家里的时候我都吓傻了,生怕你就这么……急匆匆地往这儿赶,到了的时候你正拉着太子殿下的手死活都不放,殿下还就这么好脾气地让你拉着……方才你呕出脏东西来,吐了他一身。他竟然也没恼,只吩咐我好生看着你,自己去换衣服了。”

      华琚闻言,心中一怔,紧接着便似乎打翻了五味瓶,酸咸苦辣尽数倾倒在心里面,而夹缝中却有一丝盖不住的甜味。她不着痕迹地握了握自己的指尖,刚刚想笑,却猛然想到自己方才呕了他一身!脸上登时有些发烧。

      晗墨轻柔地抚了抚华琚的额发,温声劝道:“再睡一会儿吧,我守着你。”

      华琚点点头,紧紧地拽着晗墨的袖子闭上了眼睛。浓浓的疲倦再次袭来,她只胡思乱想了一瞬,便被梦境牢牢地攫住了。

      华琚这一觉睡得十分舒爽,次日醒来,已经觉得身上好了大半,四肢里都是力气,头也不似昨日那样发懵了。床榻边没有人,想来晗墨也回去休息了。华琚试着伸了伸懒腰,发觉肩上的伤口并不太痛,这才拥着被子坐起身。

      门上“笃笃”两声响,华琚抬头看去,竟是凡之好整以暇地斜靠在门框上,手里端着一个精巧的薄胎小碗,朝她飞了个媚眼:“睡得可好?”

      华琚笑着点点头:“捡回一条命来不容易,自然觉得怎么睡都香甜。”

      凡之笑得奸诈,伸手直直华琚身上的衣服:“更不用提穿着我四哥的寝衣,对吧?”

      华琚一惊,低头再看自己身上,果真不是穿惯了的那套青色衣袍,竟是一件素白杭绸的寝衣,寝衣上绣着的是细密精致的团龙出海纹样。她登时苦了脸,悄悄拉开被子……腿上也套着相同样式的一条杭绸裤子,只是衣服与裤子都大了一号,松松垮垮地套在她身上。她不由得双颊滚烫,凡之却还在一边打趣般地笑着:“瞧着你也不矮,怎么套上我四哥的衣服就显得那么瘦小?我原本以为你这样膀大腰圆的人,四哥的衣服是定然塞不进去的,还在发愁是不是要寻一件更肥的来给你换上呢……”

      华琚沉默了一瞬,咬着下唇顺手抄起身边的枕头使劲朝凡之砸过去。这一下牵扯到她尚未愈合的肩伤,虽然强忍着没有喊出声来,手上的力气却偏了。

      凡之轻松地接住了那个枕头,放在眼前端详了片刻,啧啧叹道:“四哥真是好心肠,将自己最喜欢的寝衣给你穿也就罢了,还把最喜欢的枕头也给你枕。”

      华琚怒吼一声:“龌龊!色鬼!趁人之危!”

      凡之赞同笑着,点头如同鸡啄碎米:“没错没错!只是可惜你并没有什么料——”他的目光在华琚身上上下逡巡了两个来回,又故作无奈地哼了一声,“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华琚已经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尖锐地吼叫了一声,抄起被子死死蒙在头上。

      凡之混不在意地笑着,撩起袍子坐在床边,故意伸出指头掸了掸那只碗:“新煮的馄饨,喷儿香!不想尝尝么?”

      华琚闷着头大吼一声:“滚!”

      凡之点点头:“看来是不饿。”他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馄饨递到嘴边,“哧溜”一声吸了进去,眯着眼睛回味了半晌,这才长叹一声:“汤清肉嫩,皮薄得都要透明了,轻轻一咬汁水就溢得满嘴都是,极品啊极品!”

      华琚这次没有说话,她的肚子十分响亮地“咕噜”了一声。

      凡之险些笑出声来,伸手拍了拍华琚被被子蒙得严严实实的头,“我骗你的,当日为你换衣服清理伤口都是婢女动的手,我跟四哥远远避开了。不信等下四哥回来你问他!我们堂堂龙子凤孙,哪里会占你的便宜!”

      话音未落,华琚“蹭”地一声掀开了被子。她不由分说地夺过饭碗,狠狠剜了凡之一眼,舀起一个馄饨迫不及待地递到嘴里。

      “嗯!好吃!”

      “好吃吧?”

      “嗯嗯嗯!谁做的?”

      “我做的咯。”

      “啊?”华琚的半个馄饨尚未下肚,这下更是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凡之摊了摊手,神情却不像是顽笑,“你替我挨了一刀,我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歉意对吧?”

      华琚又吃了一个馄饨,这才想到什么,亟亟地问:“那个刺客抓到没有?”

      “死了,”凡之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凌厉,“不过仵作在她的衣襟上发现了淮南顾氏的族徽。”

      华琚默默地叼着勺子含混道:“你觉得是顾氏派来的?”

      凡之冷笑一声:“谁都有可能,顾氏却绝对不可能。”

      “太子殿下也是这么想的吧?”

      “自然。”凡之抱起胳膊,“四哥素来内明,这么拙劣的手段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这样费尽心机栽赃嫁祸给顾氏,偏偏又是……”他自觉失言,忙岔开话头,“居心何在却也难说。”

      华琚点点头随口问道:“太子殿下呢?”

      “进宫了。”凡之叹了口气,“出了这样大的事儿,整个颍坤都惊动了,父皇怎么能不过问?只可怜四哥又要无缘无故地受半日的累。”

      “这事情真的有些奇怪。”华琚撂下碗,直直瞪着凡之的眼睛,“你是为了多绕一会儿才临时改了路,而她既然拿准了要刺杀你,就必定事先算好你要走的路。既然这样……”她猛然一惊,“难不成他们是一直监视着你的?”

      凡之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继续说。”

      “也不对。”华琚咬着唇,“那辆马车是太子殿下的,我们只不过是借用了。这样说来他们刺杀的目标是太子……可瞧样子,连咱们临时改道她都知道,又怎么会不知道太子殿下没有在那车上?”她蹙紧了眉头,“而且既然知道我不是太子,又为什么不临时逃走,非要刺我这一刀?倒显得狗尾续貂了……”

      “你果真不傻。”凡之拍了拍她的脑门,笑意深深,“四哥没看错,倒是个可以用的人。”

      “你有病啊!”华琚正冥思苦想,冷不丁地被他打断了思路,方才好容易揪住的一点亮光也瞬间便湮灭在漆黑一片的头脑里没有了踪影。她气得挥手使劲打开凡之的手,这下更是结结实实地拽到了伤口,一个没忍住便哼出了声。

      鲜红的血色从洁白的寝衣底下渐渐蔓延上来,透射进凡之的眼睛里。他眸色一紧,伸手死死捏住华琚那只受伤的胳膊怒斥道:“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乱动什么!”

      华琚疼得呲牙咧嘴,却仍是不满意地蹬了他一下:“是你先招惹我的!”

      “闭嘴!”凡之冷冷呵斥,顺手拽着华琚肩膀处的衣服一撕,薄薄的杭绸登时裂开了一个口子,露出她肩上那团已经被鲜血洇透了的绷带。他小心翼翼地揭开那片绷带随手扔了,又熟门熟路地自床头一个精巧的珠绣荷包里拽出一条干净的,娴熟地重新贴在华琚的肩头。

      华琚怔怔地看着他做这些,甚至忘记了脸红。

      凡之重新包扎好了她的伤口,再不多话,端起碗自顾自地向门边走去。华琚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喊住他,只是声音多少有些没底气:“我不是故意的。”

      “反正疼的不是我,我管你是不是故意。”凡之头也没回地哼了一声。

      华琚对着他的背影使劲扮了个大鬼脸,裹着被子倒在床上。她抻着自己身上的寝衣发了一会儿愣,竟然傻傻地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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