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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

  •   张自力发现自己回到了菲律宾。
      他拼了命的在跑,慌不择路。
      “别再跑了,自力,”他听到了许文彪的声音,“前面没有路了。”
      他疾停下,转过身,“哥……”,不断地大口喘着气。
      “张自力,你要走吗?”面前是一排人,没有文彪,却是许文坤、许文英、霍景良……
      张自力一个踉跄,往后面退。他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张自力,跟我们一起吧!”
      不,不要,他掉转头要跑,但居然双腿如钉柱般不能动丝毫,他觉得眼前是晕眩,几张脸渐渐的开始模糊。
      “你记好,你做那么多事,会有报应的!”叶荣泽得意的声音。
      “田宁在等你呢,”马志强出奇的温柔,“我送你去见她啊,我让你们在一起!”
      张自力想摇头,他拒绝那么多可怕的声音在自己身边盘旋,可是,他居然动不了。
      “自力……自力……”田宁的笑声,“答应我啊,陪我回台湾,你说过我要什么你就会给我什么的!”
      张自力想大声喊,他觉得有一个名字,是放在他的心里的,那个人一定可以救他,救他逃出去,可是,那个名字呢?那个名字是什么?
      他使劲使劲地想,“……俏……俏君!”
      他终于喊了出来,浑身松了劲。
      眼前是一片白光,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张自力很开心,发现自己又能控制所有感官了,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一片的白色,光秃秃的天花板。
      “我在哪里?”他的脑筋转不过来,“医院吗?”白色的布景让他有所发现。
      “啊!”他立时想了起来,自己是受伤了,被……被马志强刺中了。
      立刻,腰间的不适感袭了上来,可是,为什么不是痛,而是几乎没有知觉的麻木呢?心里一急,他努力的使出力气想坐起来,但是,下肢的麻木感令他怎么用力都动弹不得,他抬眼去看,自己端端正正的睡在床上,两条腿笔直的摆在哪儿。
      怎么回事?他觉得脑袋里有些混乱,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只能重新躺好。
      耳边,忽然传来了门外的对话。

      “我们在十天里面,尽可能的给张先生进行检查,”何医生拿着手里的一叠报告,“现在,基本上有了诊断结果。”
      “那……我儿子,我儿子他怎么样?”秦锦很心急,
      “自力他会醒吗?”陈丹还是老问题。
      武俏君没有声音,只是静静看着医生,揣测他说出的将会是希望还是决绝。
      “病人醒不醒,还是看他本身的求生意志,因为,昏迷的状态,外界是很难采取什么措施的。我主要想告诉各位,希望大家有心理准备的是,我们替张先生检查下来的结果,是发现那一刀刺得很深,而且就在腰椎部位,我们假设最不乐观的情况,就是,张先生的脊椎神经可能已经受伤……”
      “这,这是什么意思?”秦锦不明白。
      而武俏君已是面色煞白。
      “就是说,可能张先生可以醒过来,但他的下半身会失去知觉……他可能以后都要坐轮椅。”
      医生的宣判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不会的,不会的,”秦锦不停摇头,“我儿子不会这样的,他那么年轻,他还有那么多日子要过,他怎么可以坐轮椅呢?他不可以瘫痪的!”
      “秦先生,”医生似乎很能体会秦锦的心情,“我们现在是做各种情况的猜测,也许,凭借张先生的力量,他可以重新站起来。现在问题就是,他醒过来,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我们要到那个时候才好正式判断。”
      “他不会有事的,自力不会有事的。”秦锦连连点头,似乎医生的话又给了他希望,给了自力希望。
      而一边的武俏君,却清楚如果不是有极大的可能,医生断不会这样慎重地来通知家人,他这样来说,只是为了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我没事,我没事。”自力最后和自己说的话印入了脑海。
      可是现在……
      紧紧咬着嘴唇,她不让自己哭出来。

      目送着医师离开,一家人的神经系统彻底溃散了。
      秦锦颓然地坐倒在走廊的长椅上,两手抱头,脸上是说不出的无奈和悲痛。怎能接受,自己如此出色、如此年轻的儿子,居然要在轮椅上渡过下半辈子?为什么他从小受苦,历经磨难,眼看就触及到了幸福的滋味,却又在一夕间全部化为了乌有?秦锦希望,自己可以替儿子受苦。
      陈丹坐在他身边,一脸哀愁的抚着丈夫的背。自始至终,她都把自力当自己儿子,可如今,看着丈夫欲哭无泪,她也不知应该如何劝慰。
      武俏君一直咬着嘴唇,她知道此刻自己再不坚强,那所有人都会崩溃。走到秦锦面前,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伯父,自力不会有事的。”
      “俏君啊,”秦锦抬起头。
      儿子这个女朋友的尽心尽力,他一直看在眼里,对于武俏君的体贴,他无话可说,本以为自力度过危险,就一定没事。但是现在,医生的宣判却令他惊慌,他不知道,自己家里究竟还有没有资格留住这样好的媳妇。
      “放心吧,自力一定能渡过这个难关的。”武俏君蹲下身,抬起头看秦锦,“他一定会醒,一定会和以前一样健健康康。”
      “俏君……”秦锦无言,抓着武俏君的手,不住的颤抖着。无论如何,有这样的女朋友,是他儿子的福气。
      “我们还是进去吧,”武俏君笑了笑,站起身来,但眼前一阵晕眩,差点失了重心,摔过去。
      “俏君姐,”小芬眼快,急忙扶住了她,“你没事吧?”
      “没、没事,”武俏君摇头,“站起来急了点,好了,没事了,”她拍拍小芬的手,“我们进去吧,自力需要我们陪着的。”
      “嗯,”小芬点头,扶着她转身进病房。

      门是半开着,武俏君轻轻一推,便敞了开来,看到了里面的病床。
      她走过去,想找张椅子坐下,但是——
      她却傻了,怔怔站在那里,因为,她看到了床上人的眼眸,此刻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自力,”她反应过来,一下子扑过去,跪倒在床边,“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惊喜令得她声音有些颤动,一时间,笑还是哭居然都分辨不出。
      “自力啊,”后面的秦锦他们也围了过来,“你终于醒了,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所有的人都在雀跃。
      可是,张自力却一声不吭,直直看着天花板,没有反应。
      刚刚醒来,满心以为自己逃脱了大劫难,但是,医生的一席话,犹如晴天霹雳,打得他失了魂。
      脊椎神经受损,下半身瘫痪,一辈子坐轮椅……
      张自力的思维停止了工作。轮椅上过日子,他简直不知如何想象那样的场景。这还是自己吗?这还是张自力吗?他问。难道自己拼命活过来,就是为了以后都有张椅子坐,靠着别人安生过活吗?
      “自力,”武俏君努力地在笑,“你醒过来就好,我们大家都好担心你。”
      俏君的温柔声音唤回了他的意识,自己不是靠着她,才终于回来的吗?轻轻转过了头,他看到自己一直期盼的脸,带着笑,可以很憔悴。
      “我……是不是站不起来了?”他问,声音很干,但是,他看着她,知道她不会骗自己。
      武俏君愣住了,自力居然知道了,他听到了刚才医生的话了?
      咬着唇,她心里的痛又翻了上来。
      “我的双腿,没用了。”武俏君的沉默令张自力的心跌到谷底。
      一边的秦锦、陈丹都辛酸的说不出话,小芬早已掉下了泪。
      “不是不是,”武俏君明白此刻一定不能让他自己都放弃,“谁说你不可以站起来,医生只是猜测而已,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是吗?张自力明知是安慰,身心俱伤,“我还可以站起来?”他拼命使劲地要坐起来。
      “自力,你干什么?”武俏君见到他的挣扎,吓了一跳,刚刚清醒,怎么可以这样乱动,万一把身体里的伤口迸裂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要站起来,我要站起来啊!”张自力终于爆发了,狠狠盯着面前的人,他使劲去拍着双腿,“你看,你看,它们没有反应,它们没有知觉了!”残酷的事实使他抓狂,“医生说我的两条腿没用了,它们没用了,再也没用了,我站不起来了,我再也站不起来了。”
      “自力!”俏君上前紧紧抱住了他,“不是的不是的,你可以站起来,我们可以配合医生治疗,我们可以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张自力看着她,“哼,重新来过……不可能的,我知道不可能的,没有办法重新来过的,我以后都是废人,都是废人了!”
      他悲极反笑,“哈哈”的声音贯满了整个病房,他想以此来倾诉,来宣泄心里的悲愤和抗争。
      但除他以外,所有人都难过得想哭。

      第三天,叶荣添来探望。
      他带来了外面的消息,叶荣泽被判了两年,再次进了监牢。而马志强,则被诊断出精神分裂,送入了治疗所。两个兄弟各自带上了枷锁,叶荣添似乎在一月里,憔悴了许多。
      但另一头,无烟城的工程仍旧风风火火,处理完家事,他立刻挑起了大梁。
      张自力见到叶荣添来,没什么大反应。自从第一天的失控,医生强制打了镇定剂,这之后,他一直都很安静,不说话也不发脾气。
      “自力,”叶荣添看着他,此时,他半卧在床上,“我带来一些无烟城的报告,你看一下,”他递过文件,“你放心,我会看着,不会出问题,你安心养病。”
      张自力不伸手,也不答话。
      “自力,”叶荣添也没看到过如此安静的张自力,“我知道,是荣泽和志强……他们太冲动。”
      叶荣添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分配感情给三个人,因为都是自己的兄弟。
      张自力听到叶荣泽和马志强的名字,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漠然地不带丝毫暖气。
      “对不起,张先生需要做物理治疗。”门外的护士敲门进来,“今天的时间到了。”
      “哦,哦,”叶荣添连忙站起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叶先生,”武俏君跟着护士进来。
      “武小姐,”叶荣添点点头,“自力他心情不好,你多照顾他吧。”

      当晚,张自力躺在床上。
      前几天,他闭着眼睛,却是入不了睡。因为,他还是觉得这一切,太残忍,为什么老天几次让自己活了下来,但每次所受的痛苦,却是一次甚过一次呢?
      从懂事开始,他就没有奢望过一帆风顺,他只是希望可以开开心心过活。读不进书,他不在乎,在餐馆打零工,当跑堂都可以过日子,只要有妈妈,有女朋友,有大哥,什么都足够。但是,大哥的意外改变的一切,为了兑现复仇的承诺,逼自己学生意,迫自己玩手段,什么卑鄙阴谋都要懂。他不是不累,不是不苦,而是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去这样做。可复仇的结果是什么?得到的回报是什么?张自力想到“误会”两个字,真不知道到底该是哭还是笑。他做错了什么?他到底犯了什么错,会得到这样的下场?
      好容易,经历一番生与死,他想通了,想重头来过。他曾经真得很希望自己是失忆了,可以忘记以前,重新开始。可是现在,他辗转的对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他竟然不知道,以后可以怎么过。
      俏君一直守在身边,他每每看到她关心的双眸,心里都是说不出的痛。他是想照顾她的,而不是现在这样,拖累她牵绊她
      许是几天里压抑的太辛苦,当夜张自力作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了那幢焦黑的公寓门口,墙上是鲜红的大字“张自力,你会有报应的!”而后,是纷乱焦躁的喊声,数不清的脸,马志强,叶荣泽,霍景良,还是许文坤……每个人都围着自己,在头顶盘旋着,得意非凡,“张自力,你会有报应的,你会有报应的!”
      他被惊醒了,抬眼看窗外,一片漆黑,最多凌晨两三点的模样。
      可是,他却再也睡不着。
      “张自力,你会有报应的!”咄咄的话刺激着他的神经。
      报应,报应,这就是报应吗?
      来到香港后的一切,如电影般地在脑海里播了起来。那些他以为忘记,努力忘记,几乎忘记的东西,鲜活的跑了出来。
      他看到自己拼命的往上爬,看到自己不择手段,看到自己穷心竭力,为了报仇,为了报复全世界,颠覆了所有道德、准则,他看到了一个疯狂的自己,一个不可理喻的魔鬼。
      你会有报应的,你会有报应的!
      张自力忽然明白了,大概老天只会记仇,只会数怨吧!自己做了那么多事,没有证据没有把柄,旁人收拾不了他,现在,却是老天爷来索债了吧!
      哈哈,他要用他的下半辈子,来偿还过去所作的孽!

      “自力,我带了些干贝粥,”一早,武俏君便来了,“你吃一点好不好?”
      张自力看着她忙着取碗,盛粥,心头翻出酸来。从自己清醒,俏君天天过来,带来东西,还要陪着自己说话,甚至学着治疗师给自己的双腿按摩。张自力很想,很想把她抱住,告诉她,他好心痛。但是,他却不敢,他知道自己这样是报应,是天谴,但俏君为什么要陪着自己受苦?她没有理由去守着一个废人过一辈子,她可不曾做错过什么。
      看到俏君无名指的蓝色戒指,张自力咬紧双唇,他一度不允许俏君把它脱下,发誓要她戴着一辈子,可以现在,他居然希望,她可以把它拿下来。
      “来,喝点粥,”武俏君已经端过了饭碗,“不会很烫。”
      汤匙递到嘴边,张自力迎上了武俏君温柔的目光。
      “啪”的一声,张自力伸手打掉了那勺粥,连同武俏君另一只手的碗都落在了床上,顿时,湿了一大片。
      “哎呀,”武俏君立刻站起来,去拿毛巾擦拭,丝毫没有怪责张自力的无理取闹。
      “够了!”张自力咆哮,“我不想喝粥,我也不想吃东西!”
      “自力!”武俏君却拉着他,“你别这样,我帮你换毛毡。”
      “你帮我换?”张自力觉得很好笑,“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可以帮我换吗?啊?”他一把掀开了身上的毛毡,“你看啊,我的腿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能把我安置好吗?”他捉住了武俏君的手,“不要再费力气,不要再浪费时间!”
      “自力你别这样!”武俏君看着他,“你的腿会好的,你不要失去信心,只要按时作治疗,会有知觉的!”
      “那有什么用?”张自力一把甩开了她,“坐轮椅,还是拄拐杖?我永远都是残废了!我不是以前的张自力了!”
      “自力,”武俏君转过去,对着他,“你只是受了伤,不是没得救啊,医生说有恢复的希望,我们就不要放弃!”
      “哈……哈……”张自力笑了出来,“受伤?你知道这是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盯着武俏君,“我告诉你,这个是报应,是我的报应!它们不会好了,它们不可能恢复的,它们就是向我来索债的!”
      “不要这样!”武俏君握住他的手,“你不要这样,只要你不放弃,就有希望的!”
      “我不放弃?我不放弃?”张自力似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我告诉你,没用的,没用的!它们好不了了,”他敲打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你看,它们还是我的吗?它们还会听我的指挥吗?不会了,它们是来复仇的,来向我讨回以前的债的!”
      “自力!”武俏君没有放开他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坏,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事实,每个人都会有心理失衡的时候,可是你不能让自己这样沉迷……”
      “武俏君!”张自力忽然反过去紧紧捉住了她的手,眼神变得威胁,“我警告过你,不要在我的面前做你的心理专家,我不需要你的开导!”他又一把甩开她,“我不要你来解释,我也不想听你的道理!你给我出去,现在就出去!”
      “自力……”
      “我不想看到你,我不想看到你,”张自力吼了出来,“你听明白没有?现在就给我走,给我走!”
      他伸出手,使劲把武俏君往门口推。
      张自力的冷酷令武俏君瞬间失了方向,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力一下子变得如此激动,是一时的心态失衡吗?
      可能一个人冷静一下真的会有帮助,武俏君决定顺着他的意,先行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对每个人来说,似乎都是折磨。
      秦锦一家每天都来,看着张自力毫无进展,而精神和脾气却越变越坏。他们以为是病情的无起色,令得自力心烦意乱,但是,没有人猜到,其实他却是咬着牙,要逼一个人走。
      武俏君风雨无阻,照旧陪着张自力作治疗,按摩,她相信,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是自力最大的支柱,她一定要帮着自力再站起来。可是,张自力却一点也不配合,甚至都不领情,常常无端发火,砸东西,弄得病房一片狼藉。
      又是一个星期的苦磨,虽然大家都不言明,但每个人心里知道,大家都筋疲力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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