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来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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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思嘉”，思嘉有些漫不经心地打开查尔斯从南卡罗来纳寄来的信，开头就是这个带有几分拘谨的称呼。“还好他没有用甜心、宝贝儿这样的称呼，我已经不想再听到这样的甜言蜜语了。”思嘉想着，继续看着信的内容。
“我亲爱的思嘉：收到你的来信真是让我欣喜若狂，我没想到，在我到达南卡罗来纳的第一天晚上就能看到它。我想，大概我写的几封信也都到了你的手上。一想到他们能够被你纤细的手指翻阅，而我所诉说的话语会从你芳香的唇中吐出，我就不禁醺醺然陶醉起来了。”
思嘉确实收到了查尔斯的前几封信，里面是一个年轻人对战争的向往和想象，对自己成为一名英雄的希望，还有对思嘉的浓浓思念和爱意。思嘉也动笔给他写了回信，但只是她对“汉密尔顿夫人”这个称呼所尽的义务而已，看来即使如此查尔斯也十分满足了。
“而我如此急切地给你写这一封信，甚至只比它的兄弟们晚了一天，正是因为我对你的思念难以抑制。思嘉亲爱的，如果说我对军队的生活有什么不满，就是不能时时刻刻看到你。我很遗憾没能让你遵循旧时的风俗有一个盛大而持久的婚礼，我们甚至没有一个足够长的时间来倾吐爱意。但是我知道你能明白我对咱们联盟的忠贞，事实上，我所要保卫的所有东西里面，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你呀。
虽然战争还没有开始，但是军中的氛围已经十分紧张，我们这些招募的新兵都在老兵的手下受着严格的训练。每天在泥泞中打滚的滋味真是不好受，不过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我现在已经‘勉强能上战场挨几个枪子儿了’。那句评论是安德鲁，就是训练我的那个老兵说的，虽然有些粗鲁，不过也是很好的夸奖。本来不应该让你这样娇嫩的人听到这样的话，但是为了让你在担忧中对自己的丈夫多加点信心，我就冒昧写了进来，希望你看到之后能展颜一笑，就是我最大的期望。
艾希礼比我表现得还要好，他现在简直就是一个标准的军人，连汉普顿将军都夸奖他有做军人的天赋，我真为他高兴。不过他却很平静地接受了我们的祝贺，甚至有些不太高兴，我出于关心，私下和他谈了谈。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在信里和你谈论这么严肃的话题，也不知道是否就此把你也拖入困扰的泥潭是否合适，但我不想在我们之间有任何隐瞒，对我来说隐瞒就是对你的不忠。所以，原谅我思嘉亲爱的，我接下来说的就是这次信的主题。
艾希礼一直对于我们的战争存有疑惑，其实这种疑惑同时存在在很多人心里。我相信不止一个人和艾希礼、我一样，对于我们战争的目的感到惶惑。说实话，我在和艾希礼谈话之前，并没有这方面的苦恼，但现在，我也对这一切抱有怀疑和排斥。
刚刚我说到我们的婚礼，它是匆忙的、来不及思考的，不，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我对我们的婚姻有什么不满，恰恰相反，我全身心的感激上天能够把你赐给我。我只是想说，我们的战争也是如此，我们并不清楚它真正的意义在哪里，就被一股狂热所席卷来投身军队。我当然不反对用子弹和炮火来保卫自己的家园，必要时我会为此献上我的血肉和生命，但是当我从狂热中醒过来和艾希礼一起细细探讨的时候，我们都觉得这是一场令人心惊胆战的战争。
先觉者总是痛苦的，我和艾希礼都品尝着这种痛苦，而且虽然不是出自本心，但你也要一起承担这先觉的苦恼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觉得这是一场必输的战争。啊，不用担心，并不是说北方佬一定会取得胜利，只是说我们在另一种形式上必然会失败。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生活一定会改变。我知道你会说它已经做出了改变，男人们都走上了战场，而女人们则在忐忑不安中努力生产。不，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更加深入的问题。不知你有没有察觉到，旧时代，我们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那种轻松自如、缓慢优雅的生活方式已经一去不复返，战争在它还没有到来之前就派遣恐怖的气氛来使那种宁静崩塌了。也许我们进行的这场战争会在之后的几百年里被吹嘘成崇高的地位，但那绝对不是对我们而言的，我们再也难以回到那种安宁的生活中，起码在死伤者的亲属的悲痛耗尽之前。
艾希礼看到了这种趋势，他因为我们将要面临的未来而担忧，我情不自禁地被他所感染了。思嘉亲爱的，我多么希望你没有那么聪明，看不懂我上面所写的话，但是我又知道你敏感的心一定早就察觉到这危险的预兆。我无法再向你诉说我成为英雄的梦想，因为这并不是值得夸耀和向往的事情。我为我们、为我的祖国的人民感到一种战栗的悲哀，因为我们走在一条注定要崩塌的道路上，而这条道路正是我们自己所选择的。
我尽力用我贫瘠的语言来和你分享这个消息，但是上面那混乱的思路大概会使我的努力打个不小的折扣。今天的信一定让你的心里沉甸甸的，原谅我，亲爱的，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和你一样混乱，不过我会努力从这份低落中走出去的。你一定会在背后支持我的，对吗？
永远爱你的，
查尔斯”
这封信让思嘉陷入了迷茫。诚然，正如它最后所说，它让思嘉心里沉甸甸的。
她对查尔斯的印象实在是十分模糊，他虽然是她的第一任丈夫，但只给她留下了一个浅薄的影子和一个累赘的孩子，论起印象来，彼得大叔的都比他要鲜明。
但是这样一个在她记忆中充满了孩子气、单纯又好骗的男孩儿也在逐步的成长了。或者由于她上辈子的精力都放在艾希礼身上，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孩子丈夫也会流露出这样深沉的思考。
这其实并不奇怪，查尔斯虽然在面对姑娘们的时候单纯可欺，但他毕竟是个聪明又懂得思考的男人，书籍的阅读使他思路比其他的农场主更加开阔。虽然他和艾希礼相比显得有些孩子气，但如果给他时间成长，他能成为一个比艾希礼更好的男人。
思嘉咬了咬钢笔的笔帽，这是她写字时的习惯，她想给查尔斯回一封信，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她不禁回忆起这辈子的婚礼来。
从她接受查尔斯的求婚到举行婚礼仅仅花了不到两个星期，在太平年月这么短暂的订婚是不可能的。那时总得有一年或至少六个月的间隙才说得过去，但是每个人都被战争烧红了眼睛，大家想到的都是到战场上去放一枪，打倒北方佬然后回家。思嘉和查尔斯向杰拉尔德和爱伦请求同意，思嘉的态度甚至要更坚决。
“妈妈，”面对爱伦的时候，思嘉第一次用强硬的语气和母亲说话，“我知道你担心这么短的时间我会后悔，但是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我相信查尔斯会给予我他全部的爱，我相信我们的婚姻不会成为笑话。”她说着一些自己觉得荒唐可笑的话，因为她很清楚查尔斯两个月之后就会去世，他们只有短短两个月的婚姻。
“但是，思嘉，你告诉我，你爱汉密尔顿先生吗？”爱伦满是担忧地望着思嘉，思嘉脸上的神情让她害怕，因为在很多年前，她决定嫁给杰拉尔德的时候在镜子里看到了同样的神情。
思嘉不明白爱伦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她似乎抓住了点什么，但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搪塞地回答了爱伦的问题，爱伦心乱如麻，终于像整个南方的其他母亲那样只得让步。
然后就是婚礼。母亲的结婚服和披纱已经穿戴在思嘉身上，她从塔拉农场的宽阔楼梯上走下来，去面对那满屋的宾客。墙壁上点着成百上千支辉煌的蜡烛，母亲的脸上充满怜爱而略显昏乱，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为女儿的幸福暗暗的祈祷；父亲因喝了白兰地，对于女儿嫁给一个有钱、有名望又有卓越门第的女婿感到骄傲，乐得满脸绯红了。
她冷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不是透过自己的眼睛，而是从上帝的眼睛俯视着这个欢乐的婚礼。从那排微笑的人中一路穿过，查尔斯的绯红的脸和结结巴巴的声音，以及她自己的回答，那么惊人地清晰和那么冷漠的回答。“我嫁给了查尔斯。”她想，并且惊奇地发现自己并没有一点不适，好像结婚的人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不相干的人。但是绝不是那种恍恍惚惚在梦里的感觉了，她清楚明白地知道这个事实，并且承认这是她在真正清醒下做出的决定，她不会后悔，也不会为此感到耻辱——利用了查尔斯，利用了他们的婚姻。
但是，到跳舞和祝酒都终于结束，黎明开始降临时，当所有那些塔垃农场尽可能挤得下的亚特兰大宾客都到床上，沙发上和地板草垫上去睡觉了，所有的邻居都回家休息了，为了准备参加第二天"十二像树"村的婚礼时，那种另一种意义上的恍惚状态、上帝般的冷静便在现实面前像玻璃似的粉碎了。她不得不接受另一个男人的爱抚，因为他顶着她丈夫的头衔，要行使他光明正大的权利。
当查尔斯钻到她被窝里来并且生疏地抚摸着她的时候，她闭着眼睛想象那双颤抖的手是瑞德的手，那带些鲁莽的爱抚是瑞德在爱抚着她，但是不行！她的泪从闭住的眼睛里滑下来，不，那不是瑞德！她为了自己的想象而痛哭起来，但同时明白这怨不得任何人。
“思嘉，思嘉亲爱的，你怎么了？”查尔斯慌乱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以为是自己的举动弄痛了思嘉，他为了自己的心急而责备自己。因为他了解，或者自以为了解，他的新娘是多么羞怯，多么娇嫩。他愿意等待，直到她的恐惧心里慢慢消失。他没有再继续，而是翻身躺下，捋了捋思嘉散乱的头发，轻声说：“睡吧。”
思嘉为了这个年轻丈夫的体贴而颤抖起来，曾经她因为他的单纯和羞涩委实有些轻视他，现在却感到了他年轻的温柔。
她又一次哭起来，为了自己以前从没有注意到的众多的好意。
思嘉咬着笔帽，将自己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她要给查尔斯写一封回信。他就要死了，还有三个星期。这个事实使她打了一个冷颤，她摇摇头，驱除了那股寒意。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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