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靡多洛斯》福斯塔夫

8、第八章

　　安国局的人埋怨石城警局的人，而石城警局的办案警察则也对安国局的人一肚子牢骚。在发现残肢的现场，国安局的人试图掌控现场的控制权，而石城警局的刑侦大队则用一种消极的配合在抗议国安局那种高高在上的老爷作派。于是就形成了眼下这种古怪的情形：两派人马各自忙着自己手上的伙计：维持秩序和应付媒体自然是被交给了石城警局，搜集现场则由两派人同时进行，而且将各自搜集到的证据送回到自己人那里，结果是他们将各自带走一部分证据，而到底是应该将证据移交给石城警局还是国安局，双方似乎都很坚持。
　　咋看上去倒也相安无事，只是他们的工作变得多余，繁复，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而且双方的人都觉得对方碍手碍脚，当然这两对人马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合作，甚至他们对各自的发现采取了一种小心翼翼的保密，仿佛那是正在进行的一场样本采集竞赛。
　　现场的目击证人没有找到。目击者是通过110报警电话通知到石城警局。据拨打电话的人说，他在多洛蕾斯大学附近的讲武堂后面的一个垃圾池里发现了一具形似人的大腿的一样东西。
　　“喂？喂？喂？”
　　“你好，这里是石城110报警中心。”
　　“我要报警。多洛蕾斯大学这里的垃圾池里有一样东西形似人的大腿，死人的大腿。”
　　“你能把方位说得具体一些吗？”
　　“就在多洛蕾斯大学附近的讲武堂后面。那里有一个大大的垃圾池。你一来就能看到很大的一个垃圾池。有一条人的腿，可能是尸体露出来的，也可能就是一条人腿，完完整整地一条人腿。”
　　“先生，你知道谎报警情是犯法的行为吗？”
　　“我不知道。但我告诉你，那真的是人的大腿。”
　　“可你刚才说是好像人的大腿。”
　　“我没说好像。我觉得那是尸体露出来的一部分。”
　　“你还看到了什么？”
　　“没有，没有。我根本就不敢多看。大清早的，一出门就碰上一个尸体，难道你想要我爬进垃圾池里扒开垃圾，把尸体挖出来吗？！我已经够晦气的了。反正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你们要是不来就拉倒！但我敢肯定那是个女人！”
　　上面的对话打印在一张纸上。杨岳群戴着墨镜，站在讲武堂门口的一颗树下面，嘴里叼着一支香烟。他在想，那个报警的人凭什么说肯定那一定是个女人？
　　本来，街道报警的110报警中心让附近的派出所过去查看个究竟。那是早晨六点快接近七点的样子。值夜班的民警在下班前十几分钟被派到了现场查看情况。正如拨打报警电话的人所言，在讲武堂后面水泥围墙的垃圾池里露出一截白色的人腿。石城警局刑侦队九点钟才到的现场，然后就是现场勘查，发现尸体的报警电话被打印出来送了过来。忙活了一个上午快结束的时候，国安局打来了电话，叫他们在现场等着，他们马上赶过来。
　　石城警局的负责人是王计成队长，此人是刑侦大队队长，个子不高，敦敦实实的，眼睛炯炯有神，一头钢丝一样的乱发，是个火爆脾气。
　　他走过来，对站在树下的杨岳群说，“我他妈要收队了。忙活了一个早上，算是百忙了，尸体你们运回去吧。”
　　“不行，你看到我们没办法运尸体。总共就来了两辆越野。”
　　“那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指望我们把尸体帮你运回去吧。他妈的，那你们为什么不派一辆救护车过来？你们的法医没有自己的灵车吗？”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们压根就没有法医。”杨岳群说。“尸体解剖是你们这边的负责。”
　　王计成看了他一眼，讽刺地说，“没有尸体，没有尸体。只有两条腿，一条胳膊。他妈的，真残忍。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残忍的案子。操他大爷的，真变态。”
　　杨岳群顿了一下，才说道，“两条腿一条胳膊就不需要做验尸？”
　　“但不是解剖。”王计成说，拿出一支烟来点上。
　　“队长，证物全部移交给国安局吗？”一个穿制服的警员走过来对王计成说道。
　　王计成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知道了。”那名警员说，从一条巷子里绕道讲武堂后面，交代石城警局的人要他们把现场搜集的物证全部移交给国安局的人。
　　“你刚才什么意思？我那里做不了指纹提取。”
　　“那我就不懂了，要你们这些人来到底干什么？”王计成说。
　　几个警察的拎着透明塑料袋从讲武堂后面的巷子里走出来，向这边的一辆越野警车走过去。因为讲武堂这栋老建筑挡在巷子入口，没办法开到巷子里面，所有的警车都停车讲武堂门口。而黄色警戒线则把整栋讲武堂给圈了起来。巷子后面一直通往342大街，一路上都是殖民地时期留下来的黄色老房子，高度没有超过四层。不过那个垃圾池倒是这一片老建筑群里的新建成的。
　　“你们他妈非得用这么大的塑料袋吗？你们从哪找来这么大的塑料袋？”王计成对那几个警察喊道。他们手里的透明塑料袋差不多可以用来装下半个尸体，袋子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
　　“王队，垃圾池还没来得及清理，里面堆满了垃圾。”
　　“你们要把一垃圾池的垃圾都运回警局吗？你们不能动动脑子，把那些没用的东西分拣出来吗？在哪里搞来的袋子？”
　　“在苏果超市买来的。民工装被子的塑料袋。”
　　“你妈的，”王队骂道。“送回去。这里既不是第一现场，凶手抛尸之后更不可能顺手把作案工具也一起扔掉，一大袋一大袋垃圾运回去有毛用啊。都送回去！用点心，出点成效，把有用的东西带回去。”
　　他摘掉墨镜，微微晃动着敦实的上身，走到后面的巷子，望着低矮的青砖围墙，围墙里的两层、三层的黄房子只能只能看到山墙，远处浑浊的空气里是那些斑驳的楼盘显得同样丑陋难看，是另一种丑陋。
　　黄线之外围观的人群涌动起来。装着尸体残肢的尸袋被搬出了垃圾池。人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一眼被警察拿走的那是些什么样的东西。
　　“从伤口看好像是用斧头剁下来的，至少从胳膊肱骨和大腿股骨的断痕上可以大致判断，工具又锋刃往上猛然变宽，导致断裂处的切口成一定的斜度。而且是重复在同一个地方反复剁了至少三下以上，一道伤口叠着另一道伤口，相当粗暴。”法医老郭走过来对王队说。
　　王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脑子闪过一副恐怖的画面。一个丧心病狂的变态，甩开胳膊，扬起斧头，劈向死者的尸体。
　　“除了伤口，双腿和胳膊的皮肤完好无伤，除了爬满垃圾池里的活跃的小虫子，”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王队，王队一点都不觉得好玩，“同时也看不出像是溅上血迹然后被清洗过。伤口只有少量的凝血，说明死者的死亡时间在肢解时间之前。”
　　“这是什么意思？”王队问。
　　“就是这个意思。”老郭说。
　　两人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如果肢解是发生在死者活的时候，那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但必须将这一点予以确认。
　　“谁他妈能告诉这地儿叫什么名字？”王队说道。
　　“张家圩。”那个正在搬运尸体的警察说道，他是附近派出所里的民警。
　　“张家圩归哪个派出所管？为什么他妈的没有见到管辖区的民警？”
　　刚才说话的那个警察看着他，说，“我们所长今天生病了。”
　　王队看了他一眼，指了指黄色警戒线后的两名陌生的传制服的警察，说，“那是你们的人吗？”
　　“是的，”那个警察说。
　　王队对那两个目不转睛盯着尸体袋的警察喊道，“你们两个是来度假看热闹的吗？啊？”
　　“脚上没有鞋子，没有袜子？”他转而问老郭。
　　“是的。”
　　“那你说，为什么报警的人就肯定那是一具女尸？你说，光是看垃圾池的尸体能判断出尸体的性别吗？”
　　“我认为不可能。”老郭说。“虽说从肤质、汗毛可以看出尸体的性别，但这具尸体几乎被垃圾掩埋了大半，只有两只脚露在外面，胳膊只露出了上臂的伤口朝外，站在垃圾池的外面根本就无法判断尸体的性别。除非他搬动了尸体。这种可能性很小。”
　　老郭顿了一下，说，“扔在尸体上的垃圾不像是人为刻意覆盖想要遮盖尸体。这说明，尸体丢在垃圾池后之后，扔垃圾的人并没有发现尸体，直到早晨，尸体已经被垃圾掩埋，才被人发现。”
　　一直不见踪影的余前国，这会儿把手放在嘴上，走过来对王队说道，“杨科叫我来喊你过去一下。”
　　“你捂着嘴干嘛？”
　　“因为他吐得就跟妊娠反应似的。”老郭说道。
　　“太恶心了。”余前国说，使劲地滑动着喉结，似乎随时有可能从喉咙里喷出点料来。
　　杨岳群又点上了一支烟。他正仰头望着卓湖对面的多大上空的一架直升机。很少有人知道石城有三架私人直升机。那架直升机快速从卓湖的上空掠过，往石城北面的江边飞去。他知道直升机就是从江北飞出来的。
　　“有人发现了另外一些残肢。”他对走过来的王队说。
　　“哪里？”
　　“燕山动物园。是脑袋，据说被煮过了。”
　　刚说完，余前国“哇”得一声喷出了一口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