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靡多洛斯》福斯塔夫

7、第七章

　　黑皮离开石城师大，先是去了一趟老景奥体中心的一个场子，在场子里他接到了老景的电话。
　　老景在电话里对黑皮说，“你现在立刻来我家，一秒钟也不要耽搁。”
　　“出啥事了，二哥？”
　　“啥也别问，你赶紧过来，我在下关的家里。”
　　“好的，二哥，我这就过去。”
　　老景在下关有一栋房子，是他平时打牌的地方，平时都空着。要是老景召集他在那里碰头一般意味着场子里出了事情。所谓场子就是洗浴和KTV的娱乐场所。老景控制着石城下关百分之六十的场子。还有种可能就是图塔岛过来的货出了问题，但如果图塔岛的货出了问题，黑皮应该知道。
　　原本那个闷热的午后，一切都显得烦闷无聊，所以黑皮就想到奥体中心的场子里跟那些小姐调情。奥体中心那一片成了富人区之后，那里的场子被重新翻修了一遍，装潢花了不少钱，然后新进了一批小姐。据说那是老景最好的场子。黑皮本想到那里洗个澡——作为老景的手下，他可以去那里免费洗澡——然后他会回到河马的云南小酒馆里等着白小鹿，因为当天晚上，他们要去接一批货，去一个新的地方。他们要去的地方正是多洛蕾斯。但黑皮根本就不知道白小鹿、国安局、吕志中，包括石城师大正在为多洛蕾斯在哪里绞尽脑汁。
　　事情就这样凑巧。本来白小鹿当天晚上就可以去到多洛蕾斯城见到李斯特教授。但是，老景那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把黑皮招了回去。白小鹿从院办公室里出来直奔云南小酒馆。在那里他不仅没有见到黑皮，就连河马都没有见到。事实上，那天下午云南小酒馆根本就没有开门。
　　十六岁就开始跟着老景出来在道上混的黑皮，那天下午，是他人生里第一次看到老景第一次软弱的一面。老景走在客厅一个角落的沙发上，整个人都陷了进去。他的旁边坐着河马。
　　除了老景、河马，房间里还有四个人，也都是老景的手下。有一个胖子是奥体中心那个场子里的保安队长，叫金立龙。
　　老景说，“人齐了？”
　　“是的。”金队长说。
　　“河马。”老景说。
　　“张姣的尸体今早被警察发现。”
　　说出这个名字房间里一阵骚动。
　　金队长说，“小娇娇？”
　　张姣是老景唯一的女儿。小娇娇是张姣的小名。
　　河马说，“叫你们来找出是谁干的。”
　　“找到那个人，要活的，带他来见我。我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对待我女儿。”老景说，“河马，你跟他们说一下，我先回去。”
　　“这里交给你了。”他对河马说完，独自离开了房间。
　　“我把基本情况跟大家说一下。”河马站在房间中央对众人说道，“张姣在多洛蕾斯大学上学，大四。但她在学校注册用的名字是叫夏青，用了你们嫂子的姓。”
　　“尸体是怎么发现的？”有人问。
　　“尸体是在张家圩的一个垃圾堆里被发现，然后报警。凶杀杀死张姣的手法非常残忍，做完之后把尸体肢解，现在还有一部分残肢没有找到。这肯定不是一起普通的凶杀。”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会是仇杀吗？”有人说。
　　“这几年我们没有得罪人。”
　　“老毛子。”河马提醒道。
　　“一定是老毛子干的。”金队长说。
　　“老毛子早被二哥干掉了。”
　　老景年轻时候在下关开饭店，老毛子是下关有名的活老鬼，每个月老景都要给老毛子交保护费。叫保护费在八九十年代很普遍，直到现在在石城一些偏远的郊区还在被□□控制。老毛子并不是下关的老大，这里面有一些传闻，说是老毛子出卖了下关的大哥，那个被出卖的大哥被关进了牢里。
　　老毛子被二哥老景“干掉”说起来也和大哥有一定的关联。一天早上老毛子在老景的饭店里吃早饭，遇到了另一个下关的活老鬼，此人吸毒，早前大哥进监狱之前，此人欠了大哥不少钱。这事是王伟和大哥之间的事情，和老毛子没有任何干系。偏偏那天早晨，王伟从老景的饭店门口走过时，被老毛子看见了。老毛子就想到了王伟欠钱的事情。他就让手下把王伟从街上拖到了饭店里。老毛子说王伟欠大哥的钱就是欠他老毛子的钱，要立刻还钱。王伟不认账，再说他也没有钱。老毛子就说，不还钱也行，叫王伟写下一张欠钱的字据。王伟没有答应。老毛子就在王伟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对一般来说，踢一脚也不是什么大事，王伟毒瘾很重，连站都站不稳，老毛子一脚下去，当场他就跪倒在了地上，跪也跪得稳当，身体往前倾倒，老毛子顺势用手推了他一把。王伟那具空皮囊一样的身体飘飘忽忽的，已经被毒品给掏空了，老毛子这一把推去，就成了他的致命一击；王伟眉心磕在板凳角上，继而仰面反倒在地，眉心开花，鲜血直流，昏死了过去。老景在旁边看着，要去拨打救护车，被老毛子制止了。老毛字说谁也不许打救护电话，他就这么让王伟昏死在地上，鲜血一直流到饭店门外。老毛子则坐到桌前继续吃早饭，等他吃完，王伟已经断气身亡。而老毛子发现王伟死了，一走了之，再也没来过老景的饭店。
　　警察侦办这起案件，指控老景谋杀，目击证人包括老毛子以及当时和老毛子一起吃早饭的一个手下。就这样老景替老毛子顶罪被关进了监狱，12年徒刑。
　　老景从监狱里出来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从监狱里出来已是妻离子散。而他在监狱里遇到了同样对老毛子恨之入骨的大哥。大哥本是被判无期徒刑，后自残，断掉自己的双臂，得到保外就医的待遇。老景出狱之后，大哥让他去云南小酒馆找河马。河马对他说，“干掉老毛子，他的位置你来做。”
　　老毛子不把河马放在眼里。而医院里的大哥在外面需要一个新的代理人。老景适时地出现了。
　　“老毛子不得人心，混了几十年也没有死心踏地追随他的人，但他有一个儿子，现在也已经是三十出头。他儿子在老毛子就一直没有离开过石城。你们去查查这个人，在哪里，做什么的？”河马说。
　　“知道了。”众人说。
　　“先不要打草惊蛇。摸清他的底细，先来告诉我。”
　　“除了老毛子，”河马说，“你们还要弄清楚一件事。王姣在学校里都在和哪些人交往。暂时就这么多。黑皮，你把人手安排一下。”

　　整个中午白小鹿都呆在院办公室里。那栋楼已经摇摇欲坠，在学校所有的办公楼算是最差的一栋。因为那栋楼还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留下来的老古董。
　　曹子，白小鹿的辅导员，一个留胡子的小年轻，戴一副金丝边的眼睛，西装革履，坐在几张办公桌拼成的一大片办公室台的后面。中午时分办公室里就他一个人。在桌子对面的弓形椅上，白小鹿靠在上面，翘着二郎腿。曹子放在办公桌下面的腿同样也是二郎腿。
　　“你的论文交上去了吗？”曹子说。他刚从食堂吃完饭回来，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水，但他没给白小鹿倒水。
　　“写好交上去了。”白小鹿说。
　　“今天早上，警察找你了？干吗？”
　　白小鹿想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
　　“你和吕志中，今早在警察局的吧？”
　　白小鹿没有说话。
　　曹子“嗯”了一声，好像是回答了自己刚才的问题，这才接着说，“警察来过学校。他们来找李斯特教授，但李斯特教授失踪了。他们找李斯特教授，为什么会找到你？和你有什么关系？”
　　白小鹿对他大致说了一遍李斯特教授在去多洛蕾斯之前的晚上，他曾经找到他借书。
　　“他说他要去多洛蕾斯参加学术会议吗？”曹子问。
　　白小鹿说，“是啊，咋了？”
　　“为什么他要告诉你？”曹子说。
　　白小鹿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然后他转头往着曹子后面的窗外。这家伙真讨厌，这些事情和他没有关系吧，白小鹿想。
　　“你也不知道吗？”
　　“我想他是随口这么一说。”
　　“不可能。”曹子说，“李教授从石城逃走是做了精心的谋划安排。”
　　听到“逃走”这个词，白小鹿瞥了一眼曹子，心里自然就回想起余前国说李斯特教授是“畏罪潜逃”。
　　“他犯了什么罪？”
　　曹子却古怪地对白小鹿“嘿嘿”一笑，说，“李斯特现在是杀人嫌疑犯。”
　　“啊，杀人？他杀了什么人？”
　　“你知道多洛蕾斯在哪里吗？”曹子答非所问。
　　“我哪里知道啊！连警察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可是，你怎么知道李斯特是杀人嫌疑犯？他杀了谁？”
　　曹子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然后慢吞吞地把杯子放下，似乎在考虑着该说什么。他不喜欢被自己的学生追问，但他最终还是决定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告诉白小鹿。以他对这些学生的了解，当你表现诚恳，对他们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而他们也会对你敞开心怀，吐露信息。这是一种信息的交换。
　　他说，“我知道的情况要比你多一些。但我知道你也掌握着很多我所不知道的情况。我们可以交换信息。”
　　可是白小鹿并不认为他会比自己掌握更多的情况。然后问题是曹子为什么会对这件事如此的关心。也许······，没错。白小鹿知道曹辅导员一向是个罗里啰嗦的充满八卦气质的男人。他尤其喜欢打听别人的私生活。除此而外，曹子的生活简直就要让人认为是一片空白。可是曹子为什么也说老李是杀人嫌疑犯？他又知道一些什么呢？
　　“那你告诉我，李斯特杀人了吗？这是警察告诉你的？”
　　白小鹿猜对了。曹子沉默的脸，已经肯定他的问题。
　　“杀了谁？整个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李斯特为什么单独告诉你他去了多洛蕾斯？”
　　“重要的是多洛蕾斯在哪里呢？”白小鹿说。然后，他有补上一句，“而且，你说逃跑计划？”
　　曹子说，“学院里每个人都知道李斯特教授要去多洛蕾斯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在他离开学校之前，他逢人就说，他要去危地马拉的多洛蕾斯参加国际环境监测大会，组委会已经向他发出了邀请。他还出示了组委会发给他的邀请函，中英文双语。我们都相信了他。直到今天早上，警察找到了学校，我们才知道原来李斯特是畏罪潜逃。而去多洛蕾斯参加学术会议则是他为逃跑编造出来的一个遮人耳目的幌子。”
　　“既然多洛蕾斯是他编造的一个幌子，那么多洛蕾斯在哪里完全不重要啊。”白小鹿说。
　　“好吧。那你也不知道多洛蕾斯在哪里吗？”曹子却说。
　　“不知道，我觉得也不重要。”
　　“没人知道？”曹子说，又陷入了沉思中，自言自语道，“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也许这个谜语只有他自己能破解。”
　　“曹子，李斯特到底杀了谁？”白小鹿说。
　　曹子从自我沉思中抬头看了白小鹿一眼，说，“你知道世纪之王的传说吗？”
　　“连环杀人？”
　　“是的，没错。李斯特就是那个绰号世纪之王的连环杀手。”说完，曹子盯着白小鹿，补充道，“真妖，是吧？”
　　不是妖，是恐怖，白小鹿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