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醉》齐*

2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十几年前的那日，闷热，无风。
　　谭忠恕找人支开了刘新杰，才带走了傅臻。没有审讯，不给辩诉，直接押送到了后山的林子里。
　　傅臻一下就明白了，因为那里是多年以来黄埔被查出的□□人的埋骨地。他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惊慌，仿佛早已预料这一天的到来，面对这种毫无公正可言的处置方式，他微微弯起嘲讽的嘴角，只是在面对谭忠恕的枪口时，他稍有惊讶。
　　“不该是你啊……”
　　谭忠恕不语，举枪的手纹丝不动。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这一枪的后果？除非……”傅臻眼神飞闪，突然一凝，脸色沉了下来。
　　谭忠恕握枪的手渗出汗意。
　　傅臻也不说话，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看尽他所有的秘密。
　　谭忠恕倔强地看回去，那不肯示弱的姿态里，却又掩不住无奈。
　　许久，傅臻从心底长叹一声，“你会要了他的命……”
　　谭忠恕心口一紧，手几乎要垂落下来。
　　不用言明，他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可是，这个结果难道是他一个人造成的么？如果傅臻不是□□，不是跟刘新杰走得那么近，他何至于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谭忠恕，对他好一点……”
　　“这个不用你说！”甫一开口，谭忠恕仿佛就已到了临界点。
　　傅臻一怔，原本清澈如水的眼慢慢变得复杂、幽深、沉静。
　　“我从没想抢走他……想，也抢不走。”他的话轻渺如风。
　　谭忠恕抿紧了嘴，子弹上膛，再无转圜余地。
　　傅臻摇摇头，眼神忧伤，亦无言语。
　　林子里响起纷乱而急促的跑步声，依稀可辨来人喊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且越来越清晰。
　　不由自主朝声音来处望去，傅臻看到了狂奔而来的那个人，他心中不由一痛。相遇虽短，执念却深。
　　“新杰……”
　　他刚轻吐出来人的名字，枪响了，胸口即刻开出一抹血艳，并飞速扩张着地盘。
　　傅臻怔怔地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个人，贪恋地看着他的脸，心越来越痛，眼却再舍不得移开。
　　新杰啊……傅臻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飞奔而至的刘新杰只来得及接住他倒下的身体。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怀里再无生气的人，呆呆的，从他的脸上看到他的胸口，再从他的胸口看到他的脸上。
　　“傅臻……傅臻……”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可是，那个往常总会在他不安时出言安抚他的人始终没有再应一声。
　　傅臻的眼没有完全阖上，微微睁着，原本清洌的眼眸光彩暗淡，嘴也开着一条缝，仿佛有话未尽，却再无从诉。
　　谭忠恕举枪的手还未放下，他脑中一片空白，愣愣地盯着刘新杰许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心口传来一阵剧痛，仿佛那一枪打中的不是傅臻，而是开在他的胸口上。
　　恍惚间，谭忠恕眼前一花，稍一定神，刘新杰已站在跟前。自己的手连同枪被他一把抓住，直接顶上他的脑门。
　　“你开枪啊！你开枪杀了我！杀了我！我是□□！我是□□!”
　　刘新杰眼里的恨意直接冰寒了谭忠恕的心，而那撕心裂肺的喊叫更是打碎了他仅剩的一丁点儿幻想。
　　他和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一瞬间，他整个人都麻木到如同死了一般。
　　刘新杰的胡乱喊声戛然而止，脸上痛色加剧，猛然间，一大口鲜血冲口而出，喷在枪口上，喷在他手上，喷在他心上。
　　他身体一软，摔入他怀中。
　　他死死抱着他，抖得不成样子，泪水倏然落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即使在他听不见的时候。

　　那一场枪决，成为他和他心间的一道厚厚的墙，也成为他和他渐行渐远的转折，甚至是他决定与他再不同路的最后助力。

　　“现在这样不好吗？”刘新杰故作平静地看着谭忠恕，“你有怡君、小雄，妈又那么高兴，我……还是你弟弟。”手不知不觉扣住身后的墙壁。
　　谭忠恕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叹息道：“……是我贪心了。”他该有的都有了，还在念想什么啊……
　　“你呢？”他忍不住问。
　　“我？我一个人挺好。”他笑，眼睛微眯，并没有装不懂，似玩笑非玩笑，“难道再找一个傅臻？”
　　“他是□□！”谭忠恕音量不自觉地高了。
　　回应他的也是一记高声，还噼里啪啦地带着一股邪火。
　　“我他妈喜欢谁还得先问问他是GMD还是□□？！你喜欢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你弟弟啊？！”
　　谭忠恕被噎地说不出话来。
　　“行了，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好不容易压下脾气，刘新杰别开眼，“你回去吧，妈还等着呢。”
　　谭忠恕知道母亲的到来让刘新杰措手不及，他本想找合适的机会再带他见母亲，可谁料……他还没告诉他这次母亲来上海根本是不得已，可见他一脸倦意，却又不忍再说。
　　“你早点休息吧。有时间多回家陪陪妈。”这仿佛是他们之间唯一可说的话题了。
　　刘新杰用鼻音轻哼着作答。
　　谭忠恕终于转身离去，背影孤单，掩不住的落寞。
　　门关上，刘新杰的身体倏地滑落到地上。
　　屋内，一盏孤灯影只。
　　“呵呵呵呵……”他低笑起来，“让你打死我的时候你不开枪，你真会自找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