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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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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谭忠恕送刘新杰回家。
脚才踏进门槛,刘新杰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人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紧跟着,唇上一热,瞬间被人侵占了个坦坦荡荡。
这个吻来得如同疾风骤雨,而刘新杰就是那只飘摇的孤舟,除了颤栗着接受,他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刘新杰越是乖顺,谭忠恕就越发吻得用力,仿佛要一次用尽他所有的热情和爱恋,因为他知道,他又将离他远去,这一次,也许是永远。
一吻尽,心已远。
他依然拥他在怀,死不肯放。
“戏演了那么久,为什么不继续演下去?”他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凝沉而苍凉。
他任由他抱着,软软的,如同一只温顺的猫。
“我太累了……没有力气了……”他的声音佛若叹息。
他在演戏,他知道他在演戏,就陪着他演,可是那一声“妈”,让他和他都明白,戏,要落幕了。
他只有将他抱得更紧,趁他还在他怀里。
“放手吧……”
“不放!”他低喊,“我们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你明明心里还有我!”依他的心性,若不是心里有他,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死了,又怎肯让他如此靠近?
“……我是你弟弟。”只说了五个字,他就觉舌尖泛起一阵腥甜。
谭忠恕终于放开了他一些,他直视着他的眼,语带哀伤,“可你从来不说……我是你哥哥。”
他从小就不肯喊他哥哥,也从来不说他是他哥哥,因为他从未当他是哥哥。他知道。
刘新杰猛地别开眼,早已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刹那飞了出来,落在谭忠恕的手上,热得灼人。
有情又如何?他们已经在各自的路上走得太远,错过了那个交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两人的沉默,令屋子里多了几分死气沉沉。
“你还在恨我……”这个才是原因吧?
出乎意料的,刘新杰却摇头了,“我不恨你。”
谭忠恕吃惊地瞪着他。
“那为什么……”
“你不明白吗?我没办法恨你,所以我们就更不可能!”刘新杰激动起来,低吼着,脸上的悲切藏都藏不住,“我不怪你抓他,可是你为什么要亲自动手,为什么要亲手杀了他?!”
谭忠恕木然。
果然……还是因为傅臻。
刘新杰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好不容易渐渐平息下来,“我没办法恨你,我不能为他报仇,我只能恨自己……我连死都不敢,因为我不敢去见他,我怕看到他的眼睛……”
谭忠恕不会明白,傅臻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果不是傅臻,他也许熬不过那段欲哭无泪的日子,他也许走不出自我禁锢的监狱,他更看不见高墙深院外那片蔚蓝的天空。
面对傅臻,他什么都不必掩藏,什么也掩藏不了,就算什么都不说,他依然明白他眼里的任何一点心思。他从来不说任何一句令他难堪的话,可说的每一句话,又仿佛是他渴求已久的。他是如此懂他,却比他自己更爱惜他。
傅臻于他,亦友,亦师,亦兄,亦父,他是洗净他灵魂的人。
谭忠恕无话可说。
他的直觉一向准,他察觉傅臻有问题,却并不想惊动学校,只是自己暗自查访。他从未想过要傅臻的命,他要的,不过是他的知难而退。
他不知道陆士钊是如何知道他在查傅臻的,也许他也早已盯上了傅臻。那日,陆士钊单独找了他来,给了他一个文件袋,他打开一看,竟是他日寻夜查不可得的东西。
傅臻果然是共产党!
然而,更让他心惊的是陆士钊的态度,既已证实,学校完全可以采取行动,他知道黄埔对一经查出的共产党是绝不留情的。可他将证据给他,是什么意思?
“这个上面还不知道。”似乎看出他的疑问,陆士钊解释道,“你并不惊讶,说明你早有所觉。”
谭忠恕没有否认。
“我之所以还没有上报,只不过是考虑到你。”
“我?”
“你知道学校对□□份子向来是赶尽杀绝的。一旦证实傅臻是共产党,他身边的人都会遭到严格审查。你说谁跟他走得最近?”陆士钊眼一眯。
是刘新杰!
谭忠恕吃惊地看向陆士钊,“新杰不会!新杰还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
“上面不会信。”陆士钊哼了一声,“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谭忠恕心乱如麻。他知道陆士钊说的是实情,刘新杰的确有很大可能被傅臻牵连。
“您说该怎么办?”陆士钊既然找上他,如是这般说着,必然已经有了对策。
陆士钊却不急了,悠悠然看向窗外的景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教官?”
“我为什么要帮一个□□嫌疑分子?”
谭忠恕急了,“他是我弟弟!”
陆士钊点点头,“那我为什么要帮你?”
谭忠恕呆了呆,突然,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许久,他才稳住心神。
“我该怎么做?您说,我做。”他垂下头。
陆士钊满意了,拍拍谭忠恕的肩,笑眯眯道:“帮自己的女婿那就另当别论了。”
谭忠恕全身上下都开始发僵。
“我知道了。我会向怡君求婚。”
陆士钊呵呵笑起来。
“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陆士钊仿佛早已等着他问这一句,目光逼视过来,一字一顿道:“我要你亲手杀了傅臻。”
谭忠恕悚然惊魂,他倏地看向陆士钊。
那双微微眯起的眼里传出的信息,令谭忠恕的理智轰然倒塌。
他什么都知道……
亲手杀掉傅臻。谭忠恕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陆士钊是要他亲手斩断他和刘新杰之间的一切,从此干干净净,再无瓜葛。
“新杰真的不会被牵连?”他木然地问。
“只要你做得干净。我会跟上面说新杰是我让他接近傅臻的,也是他找到了傅臻是共产党的证据。”
谭忠恕重重闭了闭眼。
陆士钊早已挖好了陷阱等着他往里跳,即使深不见底,即使不见天日,他依然得心甘情愿地跳下去,无怨无悔。
“这件事做好了,你和新杰都会受到上面的赏识,对你们俩的前途都是非常有好处的。”
“我明白。”
后来发生的一切,皆如陆士钊所料,傅臻死,他和刘新杰几近反目。
可是……
“我不杀傅臻你就不会离开我吗?”他轻问。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要问。
刘新杰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忧伤地看着他。
这个问题,傅臻就从未问过他,因为他看得见他的心,看得见他心上刻着的名字。
谭忠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