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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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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嫔的加入,真是一个难题。
和她们一样扮成率卫嘛,光那一身甲胄外加头盔的重量就够叫丽嫔受的了。扮成内侍嘛,那行动间弱柳扶风的模样,十里外都嗅得出女人味,看得末儿心里直打鼓。
但不知道是守卫的眼神不行,还是杜夫人的打点真的很到位,一连过了几重宫门,守卫只是随便盘问了几句,居然真的放行了。
只是在最后一扇宫门前,遇到了一点麻烦。
还没走近,就听见吵嚷声,有人道:“各位侍卫大哥,你们给我评评理,我这个月月俸还没领呢,怎么就下这样的手信,太过份了啊!”
宫城禁地,居然敢在这里讨工钱,很有胆啊——末儿在心里这样想,不过下一瞬,这点欣赏就荡然无存了,因为那人接着道,“……凤兰德那个混蛋,小气包,存心赖我月俸,我不管,我要进去!拿不回月俸,好歹要把我的药书拿回来!”
居然有人在“凤兰德”三个字后面加上那两个字!
怒火简直是腾地一下冒了出来,末儿掳了掳袖子就向人群中走过去。
她很想看看是谁在皮痒!
只见人群之中,一名年轻男子身穿天青色长衣,没有束冠,只系着一条玉白色书生巾,倒也生得清秀,只是满脸悲愤之色为清俊的面容减了点分。边上的羽林卫显然都和他相熟,纷纷安慰劝解,不外乎“太子这样做一定也有苦衷啦”或者“兄弟们也是奉命行事云郎君不要为难啦”之类。
听得“云郎君”三个字,末儿一愣。
难道,这就是那个京城第一画师,云知暮?
羽林卫们劝解得很卖力,当然,真实原因是他们每个人都收到了阿朝大大的红包,而这个红包所买下的,就是让他们尽职守住宫门,绝对不许云知暮踏入皇宫半步。
东宫传出话来,云知暮已经被革了职,收钱拦一个原本就不能入宫的人,这买卖真是要多划算就有多划算。若不是阿朝还附加了“阻挡方式不可以太粗暴”的条件,云知暮早就被扔出三丈外了。
末儿正要去给他点颜色,丽嫔忽然拉住了她的手,眼中露出一丝慵懒又笃定的神情,“交给我。”
末儿有点怀疑,“你会揍人?”
“何必揍人?”丽嫔微微一笑,“我们三个女人出门,正好缺一个打杂的。”
丽嫔摆平云知暮的方式很简单,她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像过前面几重宫门时一样默默地跟在末儿的身后,然后,经过云知暮身边时,抬眼看了他一眼。
正在和羽林卫抱怨太子无行的云知暮,就像被无形的丝线控制住,脸不由自主地扭了过来,脚步不由自主跟了上来。好在他还算机警,远离了宫门才开口唤丽嫔的名字,“真儿……”
“噓,”丽嫔的手指竖在唇间,“我要去雍州找殿下,易装出宫,还望云公子保密。”
“什么?!”云知暮失声大叫了起来,“泰州千里迢迢,你怎么去得了?!”跟着骂末儿和阿嫣,“你们两个怎么当差的,有放着主子去送死的吗——”这一骂,才发现阿嫣有点眼熟,似乎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而那个羽林卫……
“吓!”末儿虽然没见过他,他却曾远远见过末儿,凭着画师对五官的天生敏感认出了末儿的身份,云知暮后退半步,“你们、你们疯了,三个女人居然想去战场……”
“东宫冷落,我们也没有别人愿意帮忙,只能靠自己了。”丽嫔黯然道,“云公子,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她原本就极美,这一下泫然欲泣,看得末儿都不忍心。心里不由奇怪她不是要把云知暮绑上路吗?难道不好意思开口?无妨,你不好意,就让我来吧,她正要伸手拍拍云知暮的肩,就听云知暮急切道:“怎么会没有别人愿意帮忙?有我啊,有我啊,我啊!”
“不行。”丽嫔断然拒绝,“云侍卫不愿意看到你和我牵扯在一起……”
“这算什么牵扯啊!这跟你完全没关系,是我自愿的,完全自愿!”云知暮就差没有指天曰誓了,交代她们去前面大街的三元楼等,他大步流星地回去准备了。
阿嫣在后面凉凉道:“丽嫔娘娘真是高明,这下欲擒故纵,很漂亮啊。”
“我们三个人都很少出门,而云知暮自小游历天下,行走江湖,阅历颇丰,有这样的人护送,阿嫣姑娘有什么不放心吗?”丽嫔淡淡道,“还有,既出了宫门,就不用再以位份相称,我姓池,你可以叫我池姑娘,或者……凤夫人。”
阿嫣笑,“叫夫人不错,我家娘娘是大夫人,你是二夫人,这样好区分,大夫人你看这样好吗?”
“……嗯?”突然被叫到了末儿完全没有适应这个称呼,也完全没有感觉到边上的唇枪舌战,她还沉浸在刚才阿嫣提到的四个字里。
欲擒故纵……
原来这就叫欲擒故纵啊……
兰德让她不要留下,她留下了,杜夫人让她不要去找兰德,她去了……这,算不算欲擒故纵呢?
不,不不,绝不,是她想多了……嗯,都什么时候了还胡思乱想,末儿拍拍自己的额头,收敛心神。
三元楼是京城达官贵人们最爱流连的酒楼之一,三人的宫内服色倒不算打眼,但怕遇见宫里的人,于是先去裁缝铺换下了衣服。
根据末儿短暂的江湖经验,出门还是扮成男子比较方便,于是带着丽嫔和阿嫣去挑男装。但丽嫔天生奇葩,一穿男装更为娇小纤丽,而阿嫣穿上男装后走路都开始同手同脚,末儿叹了口气,拎了两套女装丢给两个人,自己束起头发,换了一套黑色男装,襟口与领口有淡蓝滚边,更衬得身形纤长,还真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气质。
为什么是黑色?因为黑色经脏,好洗,又方便夜行。当然,最重要的,是,兰德爱穿黑的。
看到黑色,就会想起兰德。能让她想起兰德的东西,就很好看。
三人在三元楼和云知暮会合,云知暮幸福地发现真儿换上平民装束,一样美得让他想画下来的冲动,啊,从京城到泰州,那么长的一段路,他可以慢慢画啊慢慢画!眼角余光一瞥,忽然看到一身男装的末儿,眼睛一亮,“大夫人,改天让我为你画一付画像如何?”
曾经在茶水里上过一次当的末儿,正认认真真地用阿嫣的银钗试茶水里是否有蒙汗药,闻言“哦”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丽嫔却是听得眉眼一抬,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末儿身上。
在宫里的时候,繁复雍容的宫装下只觉得五官生得不错,换上了男装,她身上那种蓬蓬勃勃的气势登时显露无疑,仿佛一只才出巢的小鹰,随时都要振翅高飞。脸上没有脂粉,却更加显得眉目悠长,也幸亏有那样一双飞扬的长眉,才压得住那双眼睛里的光芒,而鼻梁挺直,更为这张脸增添了一份风神如玉的气质,不单是云知暮发现了她的出色,周围已经有好几桌的女眷频频往这边看来。
真是一位美男子。
梳髻时处处不便的头发长度,这时反而成了最完美的伪装。
阿嫣给末儿斟了一杯茶,“放心啦,这样的大酒楼,怎么可能在客人的茶水里下药呢?”
“唉,人在江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末儿这话说得十分感慨。云知暮哧地一笑,正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一把把末儿的头按到了桌上。
才说暗箭难防,马上就被身边人暗算,末儿正要反抗,阿嫣低着头急急道:“别抬头!”
丽嫔也以手虚抚额头,挡住了脸,一副标准做贼心虚的模样。
他们现在干得事确实有点心虚,但问题是,又没有官兵来抓她们,这么紧张干什么?
末儿半边脸贴着桌面,掌柜正引着一人从边上走过去,看不见脸,只看见半截锦缎披风,镶着三寸阔的厚厚狐毛,行走间露出银白色织锦衣袍,织金腰带下坠着块玉佩,逆着光,也有一团温润的玉光。
末儿的眼睛骤然睁大。
蟠龙玉璧,兰德在杜家被兰初顺走的蟠龙玉璧!
是兰初啊。
原来兰初也来这里吃饭。太子妃私逃,被安王看到,当然不大妙。但他们不知道兰初其实为人很好,实在是紧张过头了。
眼看着兰初进了雅间,阿嫣的神情有点异样。小姐爱吃这里的雪梅羹,那个雅间,是安王长年包下来给小姐的,今天安王在这里,难道,小姐也在?
等到雅间的门关上,云知暮才松了一大口气,立刻带着三人离开。
时间紧急,来不及雇车,停在门外的是云知暮家常有的,顶多只能坐两个人。云知暮当车夫,阿嫣就得骑马了。
不过看阿嫣爬了两遍还是没能爬上马背,末儿跃下马车,接过了疆绳。
云知暮讶然,“你会骑?”
“嘿嘿,一点点。”
这话不算谦虚,她每年骑年的机会,只限于大哥去看她的时候,骑大哥的马玩一玩。不过很多时候,人们对一件事情的在行程度不单在于熟练,还在于靠天分。
开始还有点生疏,跑了一阵之后便上了手,连云知暮都感叹杜家教女儿真是厉害,连马术也这样精通。
只是一直放马跑着的末儿,速度却渐渐慢下来,走了一阵,忽然勒住马头,“你们等着,我回去一下!”
她说着便走,云知暮和丽嫔面面相觑,完全不明所以。还是阿嫣知道她,心里一紧,“糟,她该不会想去找安王要回那块玉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