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木》齐*

3、三

　　三

　　那边两人已经倒在沙发上。陆从骏和林小曼看不见方滔的脸，只看得见傅青庵似乎伏在他身上……
　　陆从骏脸都绿了！
　　“方滔他、他、他怎么不反抗？！”林小曼咋舌得都结巴了。
　　“我说了不要在这里动手……”陆从骏咬牙切齿。方滔你要不要这么听话啊？！……喂！老色鬼你丫的手往哪儿摸呢？！
　　“不动手……也不用一动不动啊！”林小曼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喝醉了。”也许应该立刻取消这次任务！陆从骏头晕眼花地直揉太阳穴。
　　“他不是吃豆腐乳都会脸红吗？！”林小曼倏地回头死命瞪陆从骏，“他喝了多少？”
　　“一杯红酒。” 陆从骏的脸开始发白，“他一点儿酒量都没有？！”只知道方滔不会喝酒，也从来没见过他碰酒。
　　“没有！半点儿都没有！”林小曼压低嗓子跟他抱怨，“你怎么让方滔做这种事？他又不是我！没有经验，又老实得过分，这次一定吃亏吃大了！”
　　“我怎么知道傅青庵那老……老东西那么猴急？！”妈的！老色鬼的脸皮比猪皮还不值钱！
　　“……你赶快把方滔撤回来！”
　　这当口，就见隔壁几个包间的人有了动静，似乎是准备离开。方才不见踪影的保镖重新敲门进到了傅青庵、方滔所在的包间，傅青庵吩咐着什么，然后就见保镖扶起了方滔。
　　“小曼，去门口找个好位置，有机会就开枪！”陆从骏果断下令。门口出事虽然也麻烦但也胜过在里面杀人，此时此刻真管不了那么多了！
　　“方滔呢？”
　　“我想办法把他弄回来。”
　　“好！”
　　陆从骏走捷径比傅青庵和他的保镖们更早一步到达小世界的大门内侧，见一行人下来，忙笑着迎上前去。
　　“安老板，这就走了？不等盛行长了？”
　　“不等了。陆老板就代安某跟盛行长说一声吧。”傅青庵眯着眼睛微微笑。
　　“是，是。”眼睛却溜到了傅青庵身后被人扶着的方滔身上。
　　方滔闭着眼睛，没有什么反应，仿佛已经睡死了。
　　傅青庵看在眼里，手一挥，立刻有人奉上大把钞票给陆从骏。
　　“这怎么好意思呢？”陆从骏装出又惊又喜的样子。
　　“今晚在这里用餐非常愉快。这些就请笑纳吧。”回身看了一眼方滔，“方先生不胜酒力，我就直接送他回家了。”
　　一半跟着的保镖去开车开道了，身下的几个警惕地守在大门口，包括内外。
　　“这种事怎么能劳烦安老板呢？我们送就行了。”陆从骏抓住时机赶紧抢到方滔身边，扶住了他另一半还在晃荡的身子。
　　傅青庵笑笑没有说话，他身后保镖的西装袋突然鼓了起来，直冲着陆从骏。
　　陆从骏知道，那是枪。
　　就在这时，他正握着方滔手的那只手里被人塞进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心中一动，强压下快要上脸的难以置信，忙对傅青庵赔笑道：“安老板送他，是他的福气。”说话间，另一只手在方滔的后肩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这才松开了手。
　　傅青庵笑着用手指指他，“聪明人。”
　　车来了，一共四辆。陆从骏立刻被傅青庵的保镖们隔离了视线，一时之间人头涌涌，全是穿西装的，根本看不清谁上了哪辆车，但陆从骏知道，傅青庵和方滔肯定不在同一辆车上。
　　果然枪声也没有响，林小曼必然也辨识不清。
　　老狐狸！陆从骏暗骂。
　　四辆车走后，林小曼立刻回到了小世界。
　　“根本找不到傅青庵。可我看见方滔了，你怎么没截住他？”林小曼语气里有说不出的焦急。
　　陆从骏没有说话，凝重着一张脸，只是把手伸到林小曼跟前，摊开，上面有一枚血蚶壳，满是血渍。

　　林小曼很喜欢方滔，不过也不是那种喜欢，比起喜欢，也许用心疼更合适。
　　方滔似乎是个没脾气的人，至少陆从骏和林小曼都没有见识过他的脾气，大多时候他都安静地可以令人忽略他的存在，但也许正好印证了那句不叫的狗才咬人，方滔每一次在行动中的表现都让人对他刮目相看。不提他的身手枪法，光是那份过人的冷静以及绝佳的应变，甚至连一向自傲的陆从骏也忍不住赞叹。
　　幸好他不是敌人。锄奸小组的人不约而同脑袋里都闪现过这个念头。也许正是曾经出现过这样的想法，一次任务失败被追杀之际，怀疑不知不觉便落到了方滔头上。
　　那一次，曾奎最早被杀，陆从骏重伤，林小曼扶着他躲进了一个废弃的厂房内，组里只有小韦和方滔还没出现。按照惯例，小韦探路，方滔布防，一旦出事，这两人的嫌疑都一样大。可是小韦虽然机敏，却还缺乏掌控全局的能力，而方滔，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陆从骏虽然不愿承认，但，也无法不怀疑。
　　方滔找到他们的时候，林小曼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时刻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连问询都开始咄咄逼人。而不善言谈的方滔似乎并没有辩解的意思，每一句回答固然实在，却也无人可证。陆从骏和林小曼的疑虑不减反增。林小曼手里的枪已经悄悄对准了方滔。
　　正商讨着该如何脱险，方滔敏锐的神经突然绷直了，手里的狙击枪刷地举了起来。
　　早已极度紧张的林小曼，来不及多想，枪声已经响起。
　　陆从骏一惊，本能地拦住林小曼，阻止她开第二枪，眼睛却直盯着方滔，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血从方滔的左腹上渗出来，白色衬衫瞬间开出的艳红触目惊心。
　　那血艳，看得陆从骏眼疼。
　　方滔并没有惊慌失措，只是眼讶异地睁大了，但也只有一刹那，继而却是恍然后的沉静，那柔和的琥珀色，依然纯净，只是瞬间又沾染了一抹不屈的坚毅。
　　陆从骏开始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方滔没有说话，也不再看陆从骏和林小曼，狙击枪再次举起，朝着废弃厂房已然喧闹的入口处。
　　在追捕而至的人群里，陆从骏意外地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冯如泰。他悚然惊魂，那是另一个锄奸小组的组长，也是他的老战友、老朋友，甚至这次行动，差一点就要与他联手。
　　原来冯如泰才是叛徒！
　　陆从骏惊怒交加。
　　“不要动，不要出声。”这是方滔最后对他们说的一句话，之后，他飞速撤向了另一边。
　　陆从骏和林小曼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方滔翻墙爬坡声东击西，看着方滔枪法如神势如破竹，看着方滔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当然，也眼睁睁地看着方滔伤势加重血流如注。
　　脱险的二人只能用追悔莫及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林小曼泣不成声。
　　陆从骏咬牙切齿。
　　“把他给我找回来，要活的！”
　　林小曼和小韦沿着陆从骏推测方滔会选择的逃跑路线仔细搜索，终于在河边的断肢上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方滔。后来，他们才知道，方滔带着伤一路奔逃，又中了三枪，可杀了二十七个敌人，包括叛徒冯如泰，最后被逼跳河，终因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昏死了过去，直到被人救起他已经在河里整整浸泡了五个小时。
　　再后来，林小曼满脸歉疚地去跟方滔道歉。
　　方滔轻轻说：“我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