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木》齐*

2、二

　　二

　　夜更深，长街万籁俱寂。
　　闷热有增无减，一缕风也没有。
　　刚避过一队巡警，陆从骏和林小曼重新回到车上，在阴影中随时做好接应撤离的准备。
　　“你真不该让方滔上台……”也许是受不了过于沉闷的气氛，林小曼小声抱怨道。她和陆从骏打小相识，称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只不过兄妹之情更深厚些。
　　“我只是不想放过这次机会。”陆从骏的眼依然紧盯着长街的拐角，片刻不离。
　　杀傅青庵太难了，错过了这一次，也许永远也杀不了他了。
　　林小曼显然也明白，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傅青庵会对方滔感兴趣？”
　　陆从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林小曼这个问题，他并不确定方滔能不能吸引傅青庵，只是在琢磨谁是能吸引男人的男人时，有个人的身影自动跳进了他的脑海里。
　　正如他的锄奸小组成立的当初，他一眼就在众多狙击手资料中看中了方滔。照片上的方滔，即使不见任何表情，陆从骏也能直觉断定，这个男人，非同一般。果然，方滔是赴德深造的那批狙击手当中最出色的一位，没有之一。
　　陆从骏对方滔那种莫名其妙的好感，最初仿佛来自他的一双好眼睛，他觉得，那就是一双有故事的眼睛。以至于初次见面，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柔和的琥珀色，莹润如水，仿佛可以一眼望尽，却比他能想象的更加静谧美好。
　　而这个沉静得近乎木讷的男人，同时也让陆从骏很惊讶，他干净、纯质得几近透明，可他眼睛里有故事的感觉却并未因此减弱，反而愈发明显，这勾起了陆从骏的好奇心，他比他想象的，又多了几分神秘感。
　　方滔似乎不善言谈，也不爱说话，常常平淡着一张脸，只有眉头始终微微抽紧，令他看起来还有些许严肃。
　　这让陆从骏忍不住想逗他，“方滔，你会笑吗？”
　　方滔很认真地看着他，很认真地想着，然后很认真地回答，“会。”依然面瘫。
　　陆从骏闷笑到内伤。
　　就算面瘫，他也是个很好看的面瘫。陆从骏想。
　　是的，方滔很好看，好看到陆从骏也没有想到有一天用到的不是他的狙击枪，而是他的人。
　　“方先生在哪儿留学？”傅青庵饶有兴趣地问方滔。
　　“英国。”
　　“‘There are more things in heaven and earth than are dreamt of in your philosophism’，天地间的奇事，你有多大学问也梦想不到。莎翁的戏剧还是很有些意思的。”
　　“安老板真是博学啊，连英国人的玩意儿都了如指掌！”盛西和忙拍马迎上。
　　“见笑，见笑。”
　　方滔看向傅青庵，轻轻道：“是philosophy吧？否则‘学问’就变成‘诡辩’了。”
　　……
　　陆从骏几乎要放声大笑，忙咳了几声，打个圆场，“安老板那是考你呢，傻小子！”
　　方滔低下头，不说话了。
　　那边盛西和也跟着圆，气氛不一刻又恢复到先前。
　　“方先生在英国学的是……”傅青庵居然还孜孜不倦。
　　“鸟类学。”
　　……
　　空气中再一次充满了所谓尴尬之气。
　　“怎么光顾着说话呀？喝酒，喝酒。”陆从骏强行控制住自己快要笑炸了的肺，拿起酒瓶给傅青庵、盛西和添酒。
　　眼角扫向方滔，他又低下头自己出自己的神了。
　　傅青庵亲自倒了杯酒递给方滔。
　　方滔看了看他，没有接，“我不会。”
　　听得三人又是一呆一愣的。
　　“真是个傻小子……”盛西和忍不住叹息。
　　“方滔，安老板亲自敬你酒，必须得喝！”陆从骏肃容喝道，眼睛直盯着方滔不放过。意思一下就行了……
　　方滔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接过了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陆从骏的眼都瞪圆了！他记得他不会喝酒啊……不过还等不及他再表示，盛西和直接拖着陆从骏出了包间。
　　见他一脸怪异，盛西和还道他舍不得，“行了行了，安老板又不会吃了他。”
　　“不是……我是怕他什么都不懂，得罪了安老板。”
　　“这你放心好了，我看安老板喜欢他得很。你呀，就等着收钱吧。”
　　“真的？这小子傻了点儿吧？”陆从骏将信将疑。
　　“你捡着宝了。”盛西和拍拍他的肩，眯起眼，“难得的干净啊！”笑得暧昧起来。
　　陆从骏跟着笑，肚子里骂了别人家祖宗十八代。知道他干净就想把他往屎盆子里带啊？！什么东西！
　　喊了林小曼来应付盛西和，陆从骏快速闪进了舞台顶上一个隐蔽的小隔间，从那里恰好可以看清二楼所有包间内的情形。盛西和包下了整个二层，除去宴请傅青庵的那间，周围的几个包间里也都是他们的人。
　　嗯……坐得还算规矩……
　　两人似乎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什么，当然基本上是傅青庵在说话，渐渐地，方滔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陆从骏知道那是酒劲儿上来了。
　　方滔趴倒在桌上。然后，陆从骏看见保镖开始在他身上摸索。难怪傅青庵能活到现在，真他妈够小心的！他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粗口。
　　方滔似乎想推开那个保镖，可力不从心，整个人晃得厉害。终于那保镖放开他，他晃着站起来，没走一步，又差点儿跌回去。这次，是傅青庵抱住了他……
　　你丫的老色鬼！陆从骏一拳砸在墙上，闷声作响，幸而乐队还在演奏，无人注意到这厢的小动静。
　　傅青庵搂着方滔，嘴巴贴在他耳朵边上，不知说着什么，笑笑的。
　　这笑看在陆从骏眼里，既淫邪又龌鹾。他感觉有一股邪火从腹腔里烧出来，热辣辣的，那感觉就好像上战场跟小日本干仗，如果手里有枪他必定已经冲着那个老东西的头开了无数枪。
　　有人闪进来。是林小曼。
　　“你怎么来了？盛西和呢？”他皱眉道。
　　“有人找他谈事，我就出来了。怎么样了？”林小曼挤到暗窗边，突然音量尖锐了许多，“他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