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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五
      阮佑安看完信,也不说话,心里虽然已有些轮廓,但毕竟涉及当朝一品,他在京的那几年,虽无深交,但同殿为臣,那程定山,处事圆滑世故出名,若此番碰到他的痛脚,说不得,要拿这十几载寒窗换来的前程作赌。即使可以拼得功名不要,最怕的是累及家人,而这,正是他此时最大的不安。
      逞一时之快容易,既要保得周遭人的安全,又要沉冤得雪,何止是两难?没想到,这一外放,便是难过的一关!
      心里颇有些发苦地抬起头,却见那重捕头一脸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神色,却是他没见过的柔和。
      这女子,似有通天之能,若不是她,恐怕凭这临清府的能耐,莫说寻个三五月,一两年能摸到程定山的边脚都是妄想呵。
      他是要谢她的!
      重熙听得动静,回过神来,便见他正放下那信,抬眼望来。
      两两相望,她已敛去回忆,要知道,眼下重要的,是如何面对这封信,及这背后的人。
      “除了你我,这府里上下皆不知个中原委。”重熙开口,“我想,没有必要在知府大人下决心之前,有一丝一毫走漏消息的可能。”
      “你做得很好。”阮佑安说着,起身从案后走了出来,“无论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也都跟府里的其他人没有多大的关系,最好便是不伤及无辜。”
      当他说“我们”的时候,重熙知道,她是开心的,这离阮家村千里万里的临清府,他跟她,是有别于他人的存在。即使,只是因为这件案子。
      “纵火陈府以及射杀米老板的人,功夫不弱,这封信,暂且存在我处相对要好些。”重熙看他走近,手上正是那封千辛万苦得来,却也恰恰危险至极的信。
      “这信不能放于我处,自然也不会放于你处,最妥当的便是另寻个地方安置。”阮佑安自然知道这封信的厉害,不过,这么危险的东西,又怎能推给她人?若真追到这里,那么,他们两人的住处自然都已不安全。

      重熙将这府里上下在脑中过了一遍,而后,冲阮佑安点了点头。
      阮佑安见她如此,将信递于她,便看她将信放入怀中。
      重熙见此间事了,便就告辞。
      那阮佑安将她送到书房门口,她不想让那小厮知晓,自然又是越墙而出。

      待重熙走后,阮佑安在窗下,她方才站着的位置,待了很久。
      而后,从桌内暗格中,取出一样物事,其中,赫然有着方才那封信纸一样的纸品。京城孤月。一向是出好纸的地方,若不是他也是同好中人,也许,要在这临清府,寻这样的纸倒也麻烦。
      研墨,凝神。
      将方才所记默于其上,浑然,便是那程定山通敌的罪证。
      他素有过目不忘之才,更何况是区区一封信!
      与其等着那人查到这里,倒不如先发制人。

      自那日起,府衙里的人便见着那刚上任的知府大人频繁出城,据驿站的人透露,都是去的那些临近的大官府上。
      这阮知府,看着清正廉洁的模样,这才几天,就开始巴结上司!渐渐地,临清府衙里头,闲言碎语的也便多了起来。
      重熙自然是都听在耳里,可她,又怎能摸清他在想什么?
      那一张脸总是温和含笑,背后是怎样的谋断,她不知道,她不相信他会跟那些狗官一样,拿着民脂民膏去往上爬!
      众人皆道书生误国,他活脱脱就是个书生,所以她更担心,面对那个浸淫官场数十载,为了荣华富贵可以将过命兄弟踩在脚下的程定山,他一介读书人,官场才几年,拿什么和程定山斗?
      所以,众人日益激愤,她便日益揪心。而那慕容,在龙门前门主的召唤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右护法回了逍遥峰。
      而他,似乎不知道外界的变化,出府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带出府的礼品也越发地贵重!而这一切,她想要帮忙,想过阻止,却都无从着手,他是去拜访那品级比他高的,权势比他大的文官、武官。
      网撒得越大,危险,也就越大。
      直到一日,她守在了后宅的门口,那条道,原是府衙里头的禁地。
      月上柳梢,他才自路的一头走来。
      披星戴月地逢场作戏、伏低做小么?他怎么做得来?
      她不动,只是这样看着,他依旧地光华内敛,沉稳持重,丝毫不见一丝的奴才气息,就是这样的人,如何能瞒得过那些老于世故的人眼?
      阮佑安走至灯下,才发现宅门旁边,抱剑而立的她。
      “重捕头?”话里带着一丝的讶异。而后,便是了然。看来,瞒得过众人,却是瞒不过她了。
      也罢,本来也没打算瞒她,若他满盘皆输,留她手里的筹码,便是留一份念想。
      许是过于忧心,她并没有如往常般地回礼,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秋夜的风里,因为她的注视,莫名地让人心乱。
      虽然,她是一个捕头。毕竟,她还是一个待嫁的姑娘。他有些僵住脸上的笑意,只得侧过身去伸手敲门,几声轻叩,不久只听见里头一阵杂乱的声响,他就明了小余那孩子一时半会便会来应门。
      果然,门吱呀一声,探出睡眼迷蒙的小余。
      “少爷,你回来了。咦,重姐姐!”显然,方才的睡意也全在看到重熙的一瞬间清醒了。他忙不迭地敞开门,让得两人进门后顺手落下门锁,这才屁颠颠地跟在两人后头。
      “小余,你不用跟来。”阮佑安在书房门前止步,对重熙身后的小余嘱了声,推开门,依旧把她让入屋内。
      小余撇了撇嘴,又不敢明着顶撞自家主子,只好悻悻地蹲在门外几尺远的地方。
      不过倒是真真有些奇怪,跟随主子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他与哪个姑娘独处,来这临清,这已是第二回了,莫不是,主子看上人家重捕头了?
      小余颇有些好奇地往房内探头,可惜,本是虚掩着的,他什么也看不见。
      “你是来责怪我的么?”阮佑安坐下,见她抱剑立于跟前,眉色却不见愤然之意,这女子,这般信他么?不怕他拿了这些证物做了那向上爬的梯子?
      重熙扬眉:“属下是有疑问,所以造次来此,想知道,大人到底是做何打算?”
      阮佑安一笑,摆了摆手,朗眉轻展:“我的打算,你不是都看在眼里么?”
      “程定山几十年经营,不是那么轻易低头的,总要让他没了依仗,只余一人立于朝堂之上,你想,那些被压到尘埃的同僚们,会否轻饶了他?”
      “我在结一张网,网住那些爪牙,待他自己,一网打尽!”
      字字明晰,那是他苦思之日后,不得不行的一招险棋。他三年京官,学会的便是忍辱负重,在那肮脏之地虚与委蛇,在权势之间获得喘息,只有立得住脚,方能有所抱负。
      “你,可明白?”
      重熙自是明白,明白那个明朗的少年终究在官场是非中,硬了心肠,会了算计,只是万幸,他做的,不是为了私欲。可是他是否明白,越是明白他的坚持,她越是不舍,越是担心。
      可是,那毕竟是官场,有些事她替不了他!
      她转头望向窗外,月已半圆,希望,能多给他些时间,便能多些安全。
      “可有用得着的地方?”重熙收回视线,对上他的双眼。若是能伴着他出入那些龙潭虎穴也好。
      他摇了摇头,他知道她身手不凡,但,他去的这些地方,见的那些人,都是跟程定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带上她,恐怕是会惊了那些人。
      门外,风起,散了一室的宁静。
      “属下告辞!”她作势一揖,连日来的应对,他必是疲了。
      阮佑安点头,他并不抗拒她的造访,只是,她并不宜常到这后宅,这是规矩,更何况眼下多事之秋,他以身试险,他只希望,那对头能够不知道她的存在,而她,便是他留的伏笔,又怎能这么早早地进入对头的视野?
      她别过身之际,却见他起身,而后,绕过书案。
      她收脚,而他,已在身后。
      “容我送重捕头一程。”优雅,低沉,却也有不容错认地透着疲倦,她正待摇头,却不知如何也拒绝不了。
      他没有等她是允或是不允,轻掸了袍脚,徐徐地侧身而过,行在身前。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秋风瑟瑟。
      半圆月,静得可以听到秋叶的吟唱。
      曲回的后宅小径,一步之遥,偶而重叠的身影,一切,混乱她的心绪,只能静静地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离开阮家村后,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此刻,有他如此伴在身侧,那年那天晕去的那刻,犹能记得的相扶,于此,不可遏地越发清晰地映在脑海。
      抬望眼,他一步一步,不急也不缓,只是为了送她一程。
      突然间的福至心灵,阿眠这七年多的追逐,她,一瞬明了。
      伴于他身后,即使只是这般地亦步亦趋,心里,也是知足的。
      淡淡地笑意不知不觉盈然,而身前的男子,自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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