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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除夕 ...

  •   徐安一路引着晋渊,一面道:“方才国师进去了,这会也有半个多时辰,想必也快出来了,但奴才思量着外面风大,殿下不如去东头暖阁稍待,等国师出来了奴才再为殿下通报。”
      晋渊皱了眉,却一路不言不语,直直走到清心阁门口,站在玉阶上,随后对徐安道:“劳烦公公通报,孤便在此等。”
      徐安顿了顿,似是迟疑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点头,“殿下稍待。”便匆匆入了阁去。不久阁门再开,徐安领着一人出来,却是那日晋渊斥责的国师道人。那道人因在阁子门口,却又不得不对晋渊行礼,晋渊见了冷冷一叱,便由徐安引了朝里头去。青眉抬头略瞧,只见名为清心的阁子中,却是烟缭雾绕,道观一般的熏香靡靡而升。

      皇帝便坐在榻前,晋渊瞥了一眼房间中立着的大鼎,里面火势正旺,不知又练着什么丹药,蹙了眉忍了再忍,终是把那一摊子让皇帝听去定暴跳如雷的谏言咽了回去,遂叩了首:“父皇康乐。”
      皇帝便从打坐冥想中睁了开眼,起身朝晋渊走来,抬手虚扶:“今日你来得早。”
      晋渊起了身,道“宫中大宴,儿臣恐有不周,便提前过来盯着,以便让父皇宽心。”
      皇帝颔首笑道:“难得孝顺。”
      晋渊心头一寒,面上挂着的笑意却僵了几分:“诺。”
      皇帝又问徐安:“还有多久开宴?”
      徐安回身看了沙漏,对皇帝到:“陛下,还有一个半时辰。”
      皇帝点头,指指对面软垫:“过来我们下盘棋。”
      晋渊应是,见皇帝似是心情正好,便斟酌几句道:“楚王若是没有远去封地,此刻陪着父皇下棋正好,他自小便聪明伶俐,下得一手好棋。”

      皇帝微怔,便想起他的五子晋湘,生的一副伶俐俊俏的模样,脑筋也自小转动的比别人快些。只可惜亲母地位鄙贱,与嫡子晋凌颇是不合,倒与长子晋渊意气相投。当年若非要限制储君权力,也不会让他十多岁出头的年纪便独自去了封地。但转念想到晋渊如此提及,皇帝抬眼看了看,他自己取了白棋,垂眼看着面前棋盘,待自己执黑下第一子。
      不禁冷笑道:“你倒是怨怪朕今年不允晋湘回来了。”

      晋渊一怔,却不曾想皇帝会想到此处去,忙起身叩首:“儿臣不敢。”皇帝垂眼看着晋渊,道:“朕知你心里打什么算盘,如今晋凌在朝,你便是希望皇子们都回来,这样你在前朝便不至于孤立无援。朕且告诉你,这个想法你趁早便断了。”
      晋渊叩首,声音却带着几分哽咽:“父皇明鉴,儿臣断无此意。晋湘是儿臣幼弟,幼失所恃,却要远离父皇去楚地镇守,而父皇有意向南楚动兵,此番一出,便是晋湘首当其冲,儿臣实在不能无视。”
      皇帝睨道:“便是你为兄厚长,朕为父食子?”
      晋渊叩首,道:“儿臣不敢。”
      皇帝撇了棋子,道:“晋渊,你当真是个孝顺的,今日念及你母妃,朕不欲与你为难,给朕滚下去!”便起了身,对徐安摆摆手,徐安犹豫一下,便到晋渊身旁,低声道:“殿下。”晋渊方才听到母妃二字,心里乍然一响,便如闷雷般轰的心头一阵战栗,又看母妃昔日旧人对自己使尽眼色,才咬咬牙再对着皇帝叩了首,便起身出了门。

      青眉见晋渊脸上尤挂着泪痕,心里吓了一跳,往前迎了两步从袖中掏出帕子奉上:“殿下。”晋渊摆摆手,一面对徐安道:“今日还多谢常侍。”
      徐安道:“奴才的命是元妃留下的,便也是殿下的。殿下恕奴才多句嘴,陛下高兴的时候,殿下多说些好话,陛下自然也会记得殿下的孝顺。”
      晋渊握着那帕子看了半晌,苦涩噙笑道:“常侍说的是,却是孤总是忘记这个理。”徐安对晋渊行了礼,这才一面退下。

      晋渊便带着青眉往乾元殿去,路上却看到赵王与丞相两人相携往清心阁去,眉心略皱。青眉见晋渊面色阴鹜,顺着其目光看去,却看到赵王与以宽衣博带的儒老模样的人说笑并行,念及晋渊往日忌讳,便垂了头不敢再看。
      晋凌偏头却看见晋渊与青眉正从对面过来,笑着迎上几步,“皇兄今日倒是赶早了,可看皇兄这面色……可是不好,是不是这被本王扫地出门的丫头隔着了?”
      晋渊一语不发,只沉默看着晋凌,晋凌又转头道:“杨丞相,这丫头可是不是你杨家的骨血?”
      杨光因与沈戟此刻界限分明,虽然当日将青眉送入宫是让杨氏认作嫡女,存着不与沈戟决裂的心思,但此刻已不用如此。便冷笑道:“沈司马家的血脉,我们可是不敢轻易认的。”

      晋渊听杨光如此一言,心中林傲曾说过的话便逡逡巡巡而来,心里肯定几分,反而轻松不少,遂对晋凌笑道:“听说三弟在秦地日子过得好不容滋润,过年不用回朝,这西边供奉孝敬的贡物怎么也不见来?”
      晋凌面上一冷,以为太子知道了他与三皇子晋渭扣除西边蛮夷小国供奉的朝贡,哼道:“原来皇兄虽禁足东宫,仍是眼观八方啊,可皇兄难道不知这秦地往东来,一路都飘着大雪?”说着便抬头看了看头顶阴霾雾霭的天,道:“看屏淮今日恐怕也得下雪,这贡物走旱路,少不了翻山越岭,自然是要小心为上,缓慢而行。”

      晋渊颔首:“下雪是不假,孤是希望,天意是天意,可切莫要人为,否则酿成灾祸,孤过的难,自然无法照拂弟弟。”
      晋凌愤愤冷哼一声,拂袖便走。杨光跟在其侧,霎时也冷了脸,便问道:“二殿下,您与秦王殿下那些事……”
      晋凌喝道:“本王虽与你联手,但不代表你事事可问。而且本王也劝你,最好不要做什么自作聪明的事,否则罪人白长锦,便是你的榜样。”

      待晋凌与杨光走远,晋渊却低低笑起来,转头看向青眉,“你看,这便是皇家的骨肉亲情。”青眉看着他在一片雾霭中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心中猛然狠狠抽动了一下,从胸腔里酿出一片酸涩,带着浓浓的泪意,霎时糊了她的眼。
      晋渊垂头,俯身在青眉面前,道:“怎么哭了?”抬手探向青眉,却在就要触及那一片莹莹白白挂着泪珠的皮肤前凝滞。青眉从一片泪雾中看见立在风中的太子,额前一绺乌发顺着风时左时右,青眉甚至看得到他眼中同样压抑隐忍的泪与痛苦,他就在近前,她只需伸出手去,便能替他将那乱发拢在耳后,可她的手却如同灌了沉铅,怎样也抬不起来。她只是沈府的庶女,给不了他他需要的东西。而晋渊的手指犹豫再犹豫,却终是离了开去,从袖中掏出帕子,递给青眉。

      =

      沈玴从穆青手里接过药碗,笑问道:“这当真是那副古方药吧?”却不是看向穆青,视线投到了秦方身上,秦方点点头,“便是的,奴才看着穆先生熬药的。”
      再看穆青满面沉重,沈玴便点点头,一饮而尽,遂笑道:“倒是一样的苦。”随后将碗交给秦方,便问穆青道:“沈戟来信了吗?”
      穆青半晌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给沈玴:“你自己看吧。”
      沈玴接过打开,速速浏览一遍,却点头道:“此事办得好,皇帝命沈戟滞留楚地,却给了我们一个大好机会,且那楚王晋湘,素来与太子亲和,只盼望沈戟能早日将他说动,定得拖延大旻与南楚战争,晚一日是一日。”
      穆青颓然道:“只有与南楚开战,我们的计划才能速速实现,如今你却令沈戟如此行动,到底做了什么打算?”

      沈玴垂眸,将那信烧了,却不回答穆青,又问道:“沈珏如今已在衮州站稳了?”
      穆青叹了口气,“沈珏本来就是体恤爱下的性子,又年轻,自与那些将领兵士其乐融融。想必皇帝也是想到这一点,才硬将沈珏与沈戟分开来,让其父子一南一东,分离司马府的势力。”
      沈玴颔首,却又笑:“皇帝步步棋子都下在我心上,让我如何感谢他才好?既然沈珏已渐渐稳固,便告诉林淼,让他到衮州去游历游历闹腾闹腾吧。”
      穆青道:“他那个祸害人家的魔王,能做些什么?”
      沈玴道:“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差事,却也只能他做。齐地粮草大收,如今朝廷北救南屯都不得,想必齐地正谷贱伤农,一面让林淼暗中收了去,能救济些便也算救济些,一面也能将粮草暗控,放在我们手里,总比放在皇帝手里强。没有粮草,是不是开战,皇帝也要掂量三分。”

      穆青蹙眉,“如今是我也看不出你的心思了,为太子殿下报仇,这么一步棋有之无碍无之也行,你为何非要走这一步不可?天下之大,有国有家,国家不兴,你以为凭你便可扶助鳏寡?”

      沈玴一面手指在桌上随意画着圈,一面抬眸睨向穆青,“我怀不了兼济天下的雄心,这么做一面只想给自己积点阴德,盼得他日咽气,不要被阎罗打入阿鼻地狱不得超生,一面却也是为了牵制朝堂而不得已不为之。然既买了粮,我们又有漕运,为什么不南通北达,利己利人?”
      穆青霍然起身,瞪目喝道:“晋沂!”
      沈玴噙笑道:“我可说错了?”
      穆青愤愤然盯了半晌,转身拂袖离去。沈玴叹了口气,对秦方道:“研墨,那一封给沈珏的信,还是我来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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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在宫中呆到到了丑时,守过了年岁,晋渊才动身回了东宫。青眉随在晋渊身侧,便看他沉着一张脸,一语不发的模样。想到先前晚宴上赵王那副圣宠优渥的模样,青眉便知晋渊受冷在旁,倨傲着形态一语不发的喝酒,并不是为了居高自傲,而是心里真正不好受。他那蕴着泪雾的眸子似还在眼前若隐若现,青眉叹了口气,也跟在晋渊身后,一语不发。
      晋渊进了钦安殿,便命苏叶与徐卫等俱退下,青眉正欲随于其中出殿外去,却忽然听太子道:“青眉留下。”
      青眉见苏叶投来不解一瞥,便暗暗摇了摇头,又往殿内回去。

      “殿下。”青眉福了身,却看太子又是一副笑又不笑的模样,绕着自己转圈,目光盯得自己惴惴不安,不敢多言语,便只垂头站着。
      忽然听太子道:“沈青眉,你可知罪?”
      青眉一怔,却忘了礼数抬头看向晋渊:“奴婢不知犯了何错。”
      晋渊噙着笑,点点头,“既你忘了,孤便好意提点提点你——你身为沈府庶女,竟敢欺君罔上,充作嫡女应选,该当何罪!”
      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头顶,青眉只觉五脏六腑间都是冰凉的,“扑通”一声跪下,却不知如何解释。
      “你莫要说罪该万死,如此你确该死一万次,不仅你,你的家人,父亲兄弟姐姐——你说黛妃,是不是也是以庶充嫡呢?”
      青眉赫然一惊,却不知太子今日为何突然如此,那风中悲悯痛苦的眼神明明还在,可面上却如同那青面獠牙的恶兽,盯着自己虎视眈眈。

      “如果父皇知道了,又该怎么办呢?也许便是勃然大怒,将沈府满门抄斩灭口。”
      青眉却忽然想起南园的高墙,满布蒿草通往南园的小路,接天映日的碧叶红荷,还有那一碟一碟日日不断的玉芙糕。
      早晨那对太子的霍然心动,此刻却都湮没在无助中,纷纷扰扰不见了踪迹。青眉说不清为什么,却只觉得太子可怜,对沈府的开刀动手,却从自己一个庶女开始,然而她自出府一日顶起沈府嫡女的名号,便担着沈府上下的人命,她可以不为别人,却须得还报绿娉红芙的姐妹情谊,还有南园二公子的恩情。
      她容不得他们因自己而死。

      青眉叩了首:“奴婢无言狡辩,但听殿下处置。”
      晋渊抬眼看着青眉笑了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既然如此,孤便与你做场买卖。”

      待青眉失魂落魄的从暖阁里出去,徐卫一边进来一边回望,叹气摇了摇头,进了暖阁,却见晋渊也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半身朝后倚在软榻背上,眼神空洞的仰望着。徐卫见此,忙无声挡住预备入内呈汤盅的苏叶,冲着门边呶呶嘴,便拉着苏叶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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