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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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假期的隔日，众人再次启程前进。马不停蹄奔波许久后，他们停下来休息的地方，是个名为黑敷原的山间荒漠。从石狼与石人形上下来的一群人舒展着筋骨，边有条不紊地四散开去检查周边环境，成重则翻阅着那本地图册子，查找附近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祈月往四周扫了一眼，觉得眼下似乎没什么事情需要她做，便自己随意溜达了起来。她走到一条很宽的地缝旁边，想试试看能不能瞧见主匪他们说的阶梯样的东西，却什么都看不到。地缝几乎深不见底，微弱的天光只能勉强照亮一点垂直的立面，根本无法照到底部，视野可及的范围内，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黑色。
祈月意兴阑珊地看了那漆黑的地缝最后一眼，随即就准备转身离去。就在那时，她突然听到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循声望去，只见一片黑色的东西快速地从某条地缝里钻了出来，朝着罗贯那边蔓延而去。只不过，那奇怪的东西只前进了一点点距离，然后就像是为了不引起大家的恐慌一样，停在了一定范围之外。
它看上去有点像黑色的荆棘，但扎入地面的部分却是尖锥状的坚硬结构。这种疑似石头的部分出现在植物上，让一群人立刻想起了前世界的那些造物，也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奇怪生物又添了几分警惕。可是，面对着无法发声的植物，究竟要如何沟通，成了众人眼前的难题。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志一同地将目光投向千艸——他有着奇怪眼睛和感应能力的事情众人皆知，现在正是需要此种能力的时候！
不负大家的希望，千艸盯着那植物一会儿后，便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他边让罗贯准备“雪”的种子，边喊成重解除虹的化刀状态，看来是准备让刀蛇来翻译这个不明生物的话。而变回蛇样子的虹对此也是沟通无障碍，毫不费力地就明白了对方究竟想表达些什么。
这种奇怪的植物，的确是前世界的产物。它存在的意义，就是将经过这片荒原、又触碰到它的花的生物，拖入自己的花中，然后包裹起来吃掉。
简而言之，它是货真价实的，食人植物。
可是，这一切的行为都并非出自本意。正相反，植物本身非常厌恶这种行为，也曾经想控制自己不再吃人，却还是败给了本能的反应。哪怕它强迫自己陷入沉睡，只要能量不足，身体就还是会自动捕捉猎物。更重要的是，因为体内混入了石头，它甚至不能像一般的植物那样枯萎，只能日复一日地潜伏在这片荒原上，猎捕一个又一个不小心踏入的人类。
它讨厌这样的自己，一直以来都非常非常讨厌，可是人类听不懂它的话，也没有人能够帮助它。直到最近，它听说沙芽出现，这才从躲藏的地方出来，等待着沙芽的到来。
罗贯的手上，有种名为“雪衣之树”的植物的种子。这种植物开出的花小而洁白，纷纷扬扬落下之时极似下雪，因而有了这个名字。不过除了观赏价值，雪的花还有另一种作用：它能令植物陷入沉睡，只要花还覆盖在上面，植物就不会清醒。
“它说，如果在这里种上雪衣之树，风也会把雪的花吹走。所以，它希望自己能在深深的地缝里安眠。”虹一脸同情难过地翻译着植物的话，听着的人们也都觉得心情沉重。祈月看看周围，这块荒原的底下多有空洞，到处都能看到开裂的地缝；只要千艸几枪，那食人植物就会掉落下去。到时候再在断崖上栽种雪衣之树，它就能永远地沉睡下去了。
虽然这是它真实的愿望，但大家却都觉得很不好受，就连雪衣之树开花的美景也无法让他们高兴起来。而种下树的罗贯就更不用说了，心情低落的表情一直到夜晚也没有消退，整个人看上去都少了几分活力。当他在过夜的房子周围栽种各种植物时，脸上的笑容比平时浅了不少，周围更是萦绕着一股心事重重的气氛。
“罗贯果然还记挂着下午那植物的事啊。”秋市偷偷瞥了沙芽一眼，转头悄声对同伴说着。白琵虽然一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表情，却也往那边多看了好几眼。一群年纪小的少年们聚在一起，讨论怎么样才能让罗贯恢复精神。“看看漂亮的东西会不会就有精神了？”有人这样提议，并很快获得了所有人的赞同；紧跟着，讨论内容就变成了“什么是漂亮的东西”以及“哪里有漂亮的东西”，困扰程度一点不输方才那个问题。
对于这群沙芽警备队的少年们来说，漂亮的东西几乎全都是罗贯制造出来。让他们来想有什么能拿给对方看的东西，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想不出什么来。七嘴八舌地商量了好一会儿后，秋市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啊地一声去掏自己的行李，从包裹里摸出一根竹节样的东西来。其他人看到这个，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将希望的眼神聚集在了秋市身上。
估摸这个东西应该有用，一群人把罗贯和祈月喊到了外面。远离灯花光芒的包翼外很是昏暗，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模糊的人影，但这种亮度似乎正合秋市的心意。他看了看周围，将那个容器打开，倒了一点什么东西在手帕上。
一开始，祈月没有认出那到底是什么。小小地堆在织物上的东西散发出光芒，在黑暗中格外得醒目；又盯着看了几秒，她才意识到，那是一堆发着光的沙子。扭头去看那个竹节，果不其然，里面装满了同样的东西，打开封口后就好像一盏灯一样明亮。
这新奇的东西吸引了罗贯的注意。他把竹节拿过去，好奇地朝里面看着，脸上的表情总算不再紧绷，看来心情好了一些。刚处理完事情出来的主匪等年长组看到这一幕，又看看罗贯手里拿的东西，立刻明白是从哪儿来的，用带着点玩笑的语气打趣秋市还真把它从地下带上来了。
“地下”两个字让罗贯的关注点一下大漂移，加上千艸也对地下的前世界非常在意，两个人就开始询问主匪他们找到沙子的经过与见闻。被丢在一边的祈月则从秋市手里接过那一小捧光砂，捧在掌心里仔细观察起来。在成重看来，她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什么，然后就像是找到了答案一样小声地喃喃自语。他走近过去，正听到她嘀咕：“一样……这个感觉，和椿它们一样。”
“这个光砂，也是前世界的东西。”
专心致志研究光砂的少女毫无自觉地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把周围人都惊得哑口无言。千艸恢复得快一些，理智回笼的瞬间就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意思，随即就用自己的特殊能力检查起光砂来。
“的确，是一样的力量。”来来回回扫视了好几遍的千锒族人一脸复杂地承认。那些光砂似乎年代久远，残留的力量已经非常微弱；若非极其仔细地查探，连他都不会发现这一点。“这光砂里的力量，和椿它们那看不见的缝线一样。”
“咦？那么，地底下出现的那个人也……”秋市收起竹节，看着主匪他们说道。而年长组们思索了一下，全都点了头：“应该是吧？毕竟那个人是透明的呢。”
透明两个字刚说完，罗贯就发出了类似尖叫的声音，虽然他很快捂上了嘴，但众人还是一齐看了过去。千艸成重和灯二见过他在铃鸣森林的反应，所以并不怎么惊讶，其他人则全都一副很稀奇的样子，祈月更是露出了“哦哦哦，原来这就是你的弱点”的神情。
刚刚暴露了弱点的沙芽少年尴尬地四处张望。理智告诉他应该打听一下秋市他们提起的人，但本心却说着不怎么想听疑似幽灵的事迹，两难的挣扎心情完全体现在了脸上，看的周围人窃笑不已。而在经过了复杂的心理斗争后，责任感还是压倒了恐惧感，让罗贯结结巴巴地问起事情原委。
秋市说起的，是他们在地底前行的时候，出现在那个满是光砂的房间里的人。地面上铺满光砂的纯白色的房间里，透明的人影静悄悄地浮现，报上了不知怎么写的名字后，为他们指名了罗贯的方向与通往地面的道路。
“他说自己的名字是HOSHIMINOKOTO，你们知道吗？”主匪觉得千艸可能会知道，特意向他询问了这个名字，但对方一脸茫然毫无印象，最后只是得出了“说不定是伟人？”的结论。
明明是胡乱推测的答案，众人却觉得有理，原因是“那个老爷爷长的和金弦很像”。而本来只是想调查一下前世界居民的罗贯他们，因为听到了金弦二字，关注度噌噌地往上升。利用千艸的特殊能力从主匪那里弄到这位奇异人物的形象，没见过他的五人都看了一下。从外表来说，这个人看上去可以算是老年，有着金弦一族的金发和深色皮肤；但看他的言行，却像是罗贯他们的同伴。这种微妙的行为让大家有点疑惑，然后又想起了最近都没什么动静的皇子和金弦金隶。他们四处散播的龙卷风被罗贯想出方法化解，并且借助它更多地传播植物；按理来说，这时候应该会从宫殿那边传来新的消息才对，可最近却一直寂静无声，毫无对应的策略传来。
“多半是在想新的攻击策略咯。”祈月把刚刚拿过来看的竹节还给秋市，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你们身上能被拿来做文章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罪人一族的后裔。”指千艸。
“重华一族的男人。”移向成重。
“一大堆的数字之子。”包括灯二在内的其他所有人。
“还有个来历不明我。”手指指向自己，祈月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了下去，“对方只要绕过罗贯，把罪名都扣在其他人身上就好了。这样，罗贯就成了‘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的沙芽皇子’了。”
“而且这件事还没有办法澄清……”成重的神色严肃起来。作为重华一族唯一的男性，他自出生以来就被当做世界毁灭的象征，和千艸一起被宫殿里的人们认为是两大灾祸。经过十几年的时间，这种说法早已深入人心，并且越是靠近宫殿，知道的人越多，人们对他们的警戒心也就越高。这种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刻板印象，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了的。因此，只要简单的想想，成重就可以预见到他们前路的艰难。
但是，和成重他们担心的内容不一样，罗贯在听到皇子金隶会污蔑大家的时候就露出了发怒的神情，并且重点一路朝着这个方向滑去。然而不管他怎么生气，大家都承认，这的确很容易被敌人拿来混淆视听、颠倒黑白，并且丝毫没有辩解的余地。
对祈月来说，整个儿改写所有人的认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一来作为雇主的罗贯没有如此要求，二来这仅仅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她也就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不准备将这件事说出来。原本，罗贯他们到处散播植物，为的就不是聚拢民心，而是为了最大限度地让这个世界恢复活力。而这种做法除了证明罗贯的确是沙芽，以及拯救世界的决心外，也好在击败皇子后证明自己的正当性。就这层意义来说，周围的人被污蔑对一开始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影响，充其量就是让众人必须隐蔽行动罢了。
只不过，理智明白不代表感情上也能接受。本来就因为这件事怒气上扬的罗贯，在到达新村子不久，听到皇子与金隶的通告不仅将所有人都点名定性为恶人，更进一步说千锒千艸是妖芽后，彻底地爆发了。大片植物缠绕而上包裹住千艸，罗贯用不会枯萎的植物来证明他的清白，然后向一脸惊疑不定的村民解释了这个世界的植物枯萎是因为缺少日照，和成重毫无关系。很少自称皇子的罗贯主动强调，自己既然自称沙芽皇子，就绝不会欺骗大家。
罗贯斩钉截铁的姿态减少了村民的恐惧与怀疑，气氛也有所缓和。下一秒，先前皇子与金隶站的地方旁边就出现了新的虚影：那个穿着一身白衣，有着褐色皮肤与金色长发的，正是主匪他们在地下见到的自称HOSHIMINOKOTO的人。突然出现的男人没有说一句话，仅仅只是抬手指向了刚才皇子和金隶站的地方，让人们看那里枯萎了的草。
如山铁证表明了罗贯的正确，村民们惊恐地发现皇子的确是妖芽。他们茫然无措地交换着视线，对方才皇子提到的事情也半信半疑。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好事，但千艸却不那么肯定。
“千锒千艸是妖芽”这句话，在他空白的记忆里砸出惊涛骇浪，让他回忆起了零星的过往；那些散落的记忆中，金弦警备队说着铲除妖芽，对他举起了武器。他记起来，妖芽与妖目有着相同的读音，他的眼睛之所以有着特殊的能力，正是因为他体内流着妖芽的血。
突如其来的记忆让千艸极其震惊，他伸出去想要抓住罗贯肩膀的手没有握住，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罗贯大惊失色，他用力握住千艸的胳膊，想要搀扶他起来，但那个奇怪的人影却更快一步，上前把手放在在了千艸的头上。
在祈月眼中，HOSHIMINOKOTO的手似乎输送给了千艸些什么，又或者正相反，从他那里取走了些什么。她能够看到模糊的线一样的东西在两者间来回，但却无从判断谁才是发起者。万幸的是，在他这么做了以后，千艸的状况似乎有所好转，心绪也平复了下来。然后，他抬手指向远方，让罗贯他们尽快前进，因为皇子他们就快得到永远生命的种子了。
那种子是啃噬人类的生命来成长的，听到这句话，众人马不停蹄地再次上路。为了避人耳目，他们挑了一个山坳中的村子做夜间的落脚点。在固定的打扫卫生播种植物后，祈月准备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她刚走进房子，迎面就看到千艸走了过来，并且说有事情拜托她。这难得的情况让祈月一愣，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的确是找她，才有心思继续问是什么事。
千艸拜托的也不是大事，只说他有话要和主匪他们谈，麻烦祈月代替一下他们的工作。祈月看看周围，估摸他是有什么要紧话要说，便干脆应了下来。反正主匪他们已经弄到了晚餐的猎物，剩下的就只有巡逻警戒而已，对于祈月来说不是什么费力的活。
而且，总觉得似乎快要摸到原来世界的边了。祈月边四处巡视，边放开感知继续搜索自己的目标。她大概晓得千艸那边的情况，但那是他和罗贯他们之间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她也不打算插手做什么，反倒是那个来历不明的人更让她在意。金弦这个姓氏的含义是“神之丝线”，意即他们是神明的代言人；从这个方面来考虑的话，那个长的很像金弦的人，说不定是与神明等同的存在。
如果他是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出面支持罗贯他们呢？难道是因为力量不够吗？祈月回忆起HOSHIMINOKOTO的样子，觉得他比起力量丧失的神明，似乎更像一个人类的幽灵。
真奇怪啊，这感觉有点互相矛盾……祈月绕过房子回到空地，将自己释放出的能力又收了回来。光的丝线迅速收回，却不像前几回那样直接消失，而是在她面前互相交织，勾勒出一个发光的门的轮廓来。
哇哦，中大奖了。知道这个反应意味着坐标已经找到，连接两个世界的道路随时都可以建立，祈月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然而在高兴之外，她那冒险者的职业道德告诉她，眼下不是告诉罗贯他们这个消息的好时候。
刚刚才发生过那么糟糕的事，还是过个几天再说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第六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