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秘密》一木言羊

41、爱人

　　郭佳倩说宝威“恶心、俗不可耐”，好像很讨厌宝威的样子。但是新闻发布会上唐佳蓉还是见到了她，嘴边挂着浅笑坐在贵宾席的头排位置上，光鲜亮丽、耀眼夺目，吸引不少记者在发布会开始前跑主题地纷纷拍照。

　　唐佳蓉是被谢浩骗出来喝下午茶的，他说有一家新开的书吧，环境幽雅、茶点精致。唐佳蓉奇怪发布会当天他怎么有空，谢浩夸张地喊：“苍天啊大地，这一个月下来我忙得都要吐了，今天刑满出狱喝喝咖啡看看书也不行啊？”唐佳蓉信了他，以为现场由工作室的其他同事跟。

　　碰面之后谢浩带唐佳蓉去传说中茶点精致的书吧，拐过两个弯唐佳蓉就发觉不对劲了，双脚钉在原地不走了。虽然她没参与筹备，但活动是宝威办的，唐佳蓉自然知道办在哪里，谢浩现在是领着她往现场走呢。

　　她瞪着谢浩不说话，谢浩讨好地笑，然后去拖她的手：“我错了我错了，我心怀不轨、罪该万死。但我求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去见见老师吧！好好好，不见不见！我们就在嘉宾席上坐坐，坐在最后一排看一小小会儿，就一小小会儿！”谢浩软磨硬泡，最后看着越来越近的开场时间快哭出来了，心一横，道，“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发布会砸了就砸了吧，我罢工！”

　　唐佳蓉哭笑不得，发布会要真砸了谢浩还能不能在贾南的工作室呆下去她不知道，但周大道是肯定要丢了宝威市场部总监的工作了。没有办法，她只好来了。

　　谢浩给她找好位置，按住她的肩膀得寸进尺地讲：“我来不及了要走了，你一定要看到最后哦最后！”他们来得确实有点晚，嘉宾席里已经坐满了人，会场后排和唐佳蓉现在坐的后排位置两旁都架起了摄影机和相机，离场估计有点困难。

　　宝威很重视这次的联展，不仅请了□□艺术司、中国美术家协会、市政府等各方各界的领导和嘉宾出席，连年事已高处于半退休状态的集团老董也亲临现场。他们包下S市最大最气派的艺术中心大厅，背景板是一块巨大的LED屏，在发布会开场前缓慢地播放着贾南近两年来在国内外捧回大奖的作品。每一幅唐佳蓉都很熟悉，不管是画里的大开大阖、庄严沉静，还是独立清新、细腻柔软，都是她曾经的骄傲。她盯着前方，眼神开始变得认真而迫切地盯着前方，完全没有注意到陪郭佳倩过来的肖桐就坐在隔了四五个人的右边。

　　在肖桐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主持人走出来，感谢完百忙之中抽空前来的贵宾和媒体之后要求大家将手机调至静音或振动状态，从而保证会议的顺利进行。然后主持人弯腰伸手，手指的尽头处贾南缓步上台。

　　他仍然穿着觉得最舒服的长毛衣和牛仔，齐耳的卷发被放了下来，鼻梁上架着一副没有镜片的眼镜。粗框镜架不是用来耍帅拗造型的，他说过他需要这样的隔离带来保护自己、增加安全感。

　　他勉强地和主持人谈笑两句，然后领导嘉宾接连上台祝词，贾南单薄地退到最旁边，目光游离。唐佳蓉知道他是最不喜欢这种场合的，特别是听到有的人自说自话地定义他的作画风格，什么“风格细腻，造型严谨”，什么“东方意蕴和西方造型观念融合的典范”，坐得那么远唐佳蓉都看到他蹙起了眉头，垂头推了推他的“眼镜”。

　　唐佳蓉想起来，从前这种时候吕菲妮总是在的。或站在他身边，或挡在他面前，贾南比今天自在许多。然而，谢浩说过吕菲妮已经辞职了，贾南被晾在聚光灯下，无处躲闪。

　　好在周大道和谢浩都很体恤艺术家的怪脾气似，在侧旁看到贾南的表情之后对主持人做做手势，递了眼神上去。主持人事前应该已经沟通好了，机灵且圆滑地跳过后面致词的人把宝威老董陆康海，按流程准备赠画仪式。

　　陆康海从头排座位上起身，扣好西装钮扣转身对后方的贵宾以及媒体点头致意。他从鲜花簇拥的通道往台上走，走开两步后另一个人从陆康海刚刚坐的位置旁边站起来，不缓不慢地跟在后面。

　　台上，谢浩和另外的工作人员套着雪白的手套把贾南的新作《花开富贵》搬上来。画上的牡丹开得极好，每一朵都繁华盛开、每一瓣都尽情舒展到，雍容国色、美到极致。贾南走到画的一边，托着画框摆出赠与的动作。陆康海站在画前仔细欣赏，赞不绝口。他真诚地伸出双手握住贾南，然后退到画的另一边。他扭头对身后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人站出来，微笑着托住画的另外一头，而陆康海把身体隐到了那人后方。

　　闪光灯骤然集中亮起，所有记者都觉得来对了地方，兴奋地连按快门：陆康海这是要传接力棒了吗？果然是把宝威交到长女陆聿手里了吗？那二夫人寿华珍和子女要做什么安排呢？

　　陆聿站到舞台最前方，唐佳蓉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她今天化了时尚雅致的妆容，疏淡且只有半截的眉毛被涂成两道漂亮的棕色平眉，她犀利挑起的眼角也被眼影很技巧地缓压住晕开了。她的微笑大方得体，灰色的Chanel套装典雅规整，哪里还有半分电梯见到的咄咄逼人？不过，唐佳蓉肯定她们就是同一个人，有些人是见过了就忘不了的。

　　头排座位上又有人站起来，直挺挺地立了近十秒。后排坐着的嘉宾和拍摄的记者开始小声非议的时候，那人扬起脸、牵过垂坠的裙摆走台步似地挺胸走出去——是郭佳倩。她坐的位置靠前、穿得又张扬，离开的时候惹得不少人侧目。唐佳蓉远远地觉得她情绪不对，急忙猫着腰追上去。

　　看郭佳倩走掉的时候一步一步走得昂首挺胸，步伐很镇定，但唐佳蓉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人影。艺术中心很大，唐佳蓉从发布会的大厅出来先去女厕所找了找，除了正在换卫生纸的清洁阿姨没有别人。至于唐佳蓉为什么直冲厕所是因为她的第六感告诉她，郭佳倩快要哭了，和上回在肖桐家里见过那样，她周身弥漫出揪心的痛。

　　唐佳蓉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艺术中心里跑，角角落落都找上一找，还是没寻到郭佳倩的人影。当她从音控后台退出来的时候被人抓过手臂，转身看到肖桐和周大道都望着自己：“Cristina……”

　　她刚张口肖桐就说：“我们知道，一起找吧。”

　　周大道因为准备发布会来过好几趟艺术中心、对内部结构心里有数，他走在最前面。肖桐紧跟其后，神情凝重。他们两人好像知道什么，焦急紧张地疾步小跑。唐佳蓉努力追上他们的速度，喘气着开了个玩笑，意图缓和一下气氛：“Cristina那么突然地站起来走掉，加上之前走的三次红毯，要红了吧？”

　　连最前面的周大道都回过头来，肖桐脚下也放慢了些：“你差不多也要红了。”

　　“啊？”唐佳蓉听不明白。

　　肖桐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转身跑走。周大道却往后面走，走到唐佳蓉身边：“南先生给了宝威一个意外惊喜。除了《花开富贵》他还画了另外一幅，名字叫《Precious》，上面有你。”

　　唐佳蓉呆住，周大道拍拍她的肩去追肖桐。唐佳蓉赶上他们的时候，两个大男人掩在转角的墙边，见她过来统一做了“嘘”的手势。唐佳蓉轻手轻脚地靠上前，小心地把头探出墙外：拐过这道墙有一条通道，通道尽头是安全梯，灰色的消防门耸立在那里，郭佳倩的声音传从另一头出来。

　　“你问我要什么？你竟然不知道我要什么！我可很清楚地知道你要的东西，不过就是尊严和身份罢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来：“Cristina，为什么要这么作贱自己？你其实是想就想折磨我，对不对？”

　　郭佳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我这么辛苦地找到你，是对你的折磨吗？”

　　没有人回答。过了许久，那声音说：“我求你，别再爱我。”

　　郭佳倩凄厉地笑起来：“好好，你求我做的我哪件事没答应？”她用力甩开被拽住手，推开消防门走出来。原来和她对峙的人，是陆聿。

　　唐佳蓉来不及把脑袋及时缩回去，她听到郭佳倩在那一头叫自己的名字。唐佳蓉咬咬牙站出去，肖桐和周大道也从墙角走到过道上，站在唐佳蓉身后两步远。可郭佳倩像只看到了唐佳蓉一个人，笔直地朝她走来，还差一米多的时候一把扯过唐佳蓉的手、把她拉到跟前：“Helen，别他妈太高估自己！从今以后，我爱猪爱狗也不爱你！我只喜欢你，唐唐！”她手里抓着唐佳蓉，话却是扭头对跟出消防门的陆聿说的，说完转过脸压下去。

　　唐佳蓉凌乱了，Cristina在做什么，是在亲她吗？天仙美女Cristina在吻她吗？

　　她没有在做梦，因为郭佳倩一口咬住唐佳蓉的嘴唇，在她惊呼叫痛的时候把舌头伸了进来。唐佳蓉惊慌地伸手去推，但郭佳倩比她高比她有力气，捧住她的脸在她嘴里搅动、吸吮，霸道得不容拒绝。

　　“人、人渣……”周大道嘴唇发抖。

　　肖桐绷着脸冲上去，郭佳倩在他杀到前松开唐佳蓉、勾着小家伙的肩头也不回地走掉。肖桐和周大道最后齐齐给罪魁祸首扔了恶狠狠的两把眼刀快步去追前面的两个人。

　　唐佳蓉懵懂地被郭佳倩箍在手臂里，跌跌撞撞地不断回头，小眼神看得后头的周大道怒火中烧、上前面一把劈掉郭佳倩的手：“还不放开我们家唐唐，你个人渣！”

　　肖桐默默走上来，对慌张错乱的唐佳蓉讲：“Lesbian，我的初恋她不爱我，她爱的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