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白首》一无

8、七、总管

　　一片黑暗，在地上躺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孩子的四肢似乎是被人刻意扭曲成了诡异的姿势，那是一种一个四肢正常的人绝对无法忍受也无法做到的姿势。肩膀上被什么东西贯穿的洞，四肢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他身上的勉强能被称为衣服的破布是暗红色的，这是被他自己的血染的，丝毫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最可怕的还是孩子的脸，整张脸就像是被肉作一团的废纸再展开一样，也全部都是血。
　　唯一看的清楚地就是那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很漂亮就像是天上的星辰，现在就那么睁着一眨不眨，完全没有焦距只是睁着。

　　司空摘星睁着双眼，看着眼前铜镜中的这张脸有些发呆，不过要是换做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样一张脸也都会不免有些发呆吧。精巧的五官就像是被人细心的雕琢出来的，近乎于完美，猛的一看会让人有一种这张脸本就是用最完美无瑕的美玉经过最厉害的能工巧匠倾尽一生心血的作品。特别那双漂亮的眼睛，绝对是画龙点睛之笔。这样一张脸放在一个男子的身上的确有些可惜，更可惜的是脸的主人总是喜欢将这张脸隐藏起来。
　　‘真是的，都说要忘记了你却还是不肯放过我是吗？’将手放在眼角看着铜镜中这张脸，最近他似乎又看到那些已经怎么也不想再想起来的事情了。
　　用手摸着自己的耳后跟，这里有他这辈子最大的秘密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秘密。沉思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孩童的读书声。
　　走到窗边，看到客栈的对面是一家书院，孩子们在读书。有些远，但还能听清他们在读论语。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司空摘星也突然想起了几句他以前学过的话。
　　“论语中有这样的两句吗？”男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没有，这是庄子。”回过身，看着身后这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儒雅男子。
　　“庄子？”男子很奇怪的看着他似乎听到一个很奇怪的词。
　　“难道你小时候在学堂中都没有学过？”司空摘星反而奇怪的看着他。
　　“没有。”男子摇摇头说道。“我只知道自古学堂供奉的皆是孔夫子。教授庄子真不曾耳闻。”
　　“那我教你一篇如何。”
　　“……”男子点点头。
　　“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约：吓！今子欲以子之梁而吓我邪？’”司空摘星念道。
　　“这个故事我倒是知道。”男子笑道。
　　“这也是我今年希望你做的事情。”
　　“……我不懂。”
　　“我知道，去年中秋南王便开始邀请你，打算给你一间美差，可是都被你装病拒绝了。”
　　“我既然答应你不会管任何事，又怎么能接这份差事呢？”男子笑道。
　　“那现在，我要你认认真真的去做这份差事呢？”司空摘星也笑道他知道男子说的不过是借口而已，但是他没心情去揭穿。“半个月前，我已经帮你接了下来。”
　　“你让我去做的事情，我哪里敢不去做。”男子笑道。“只是这和你讲的故事有何关系？”
　　“我就是要你去做这个用权位吓人的惠子。”
　　“要是我是惠子，那么谁是庄子？”男子看着他。
　　“……陆小凤。”
　　“庄子和惠子是朋友。不过我和陆小凤可不是朋友，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可是据说自从你做了偷王之王之后和陆小凤却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这样看来我不是惠子你才是。”男子笑道。“可我还是不懂，惠子吓庄子是因为他不想丢了这份官位，可是你呢？”
　　“我？”看着就站在他面前的男子。
　　“你让我接受这份差事，又让我用这份差事去吓对这份差事完全没有丝毫兴趣的陆小凤，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男子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漂亮的脸。似乎是想把他给看透了。但是他一点也不在乎能不能得到答案，一阵沉默后男子笑了退后一步。“既然你半月前已经帮我应了下来，那么我因该快点赶去羊城好走马上任了。”
　　“在你走马上任前是不是要先找有经验的前辈请教一下。”
　　“我想你也已经都把一切安排好了。”男子一边笑道一边转过身离开。“我发现你真的很难懂，从你第一次和我谈条件到现在我一次都没闹懂过。”
　　“……我自己也闹不懂。”

　　五月初一湖州卧云楼
　　卧云楼的粽子名动公卿，但是今年花满楼确实没有心情品尝。倒是陆小凤兴致还是很不错。
　　“小凤，你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吗？”
　　“我现在只想过完端阳去那里好呢。”
　　“不如我陪你一同去拜访一下薛老夫人。”听到陆小凤手中的筷子既然掉在地上。“怎么了？”
　　“我不去。”陆小凤说道。
　　“你怕！”
　　“当然怕，你也知道薛冰那个丫头每次见到我都恨不得把我耳朵给吃了，去年我查案子那丫头一直跟着，查完案子我说送她回去……可是半路我却跑了，要是我现在去她不把我给抽筋拔骨了才怪。”陆小凤说着打个冷颤。
　　“你既然丢下薛姑娘跑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花满楼似乎听到了一件及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你究竟是怕薛姑娘还是怕去走着第一步。”
　　“都怕……”陆小凤说道。
　　“既然你怕成这样，那我就更该去薛家山庄问问了。”花满楼笑道。
　　“问什么？”陆小凤看着花满楼。
　　“问问薛家大小姐用了什么法子既然能让你陆小凤也怕的不敢见人。”花满楼笑道。他知道陆小凤自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若是他想要知道答案的话五年前便回去找薛老夫人问个究竟了。“咱们是朋友若是你自己不愿意去迈出这一步我不会逼你的，但是自己真的要小心。”
　　“他有什么好小心的，既然能让又是雪又是冰的冷面罗刹也发火变成小辣椒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情能难道他这个陆三蛋。”女子挑衅却又沉稳的声音。
　　“轻霞……”男子无奈的声音。
　　一位身穿道袍的女尼扶着一位男子走上卧云楼的二楼。女尼紫杉白袜一双如水的眸子是一个让人很容易看痴的美人。这个女尼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中四大美人之一的栖霞庵的主持江轻霞，薛冰在红鞋子中的五姐，她们是一个师傅教出来，也都是陆小凤的老相好，还都喜欢咬陆小凤的耳朵。能和江轻霞如此亲近的也绝不是一般人。这人一看便是那种很有威严的人只可惜他的双眼处却是只是两个黑洞。他就是原南王府总管江重威。
　　“江重威你们怎么在这里？”陆小凤叫道。
　　“卧云楼的粽子早有耳闻，只可惜前些年一直共事在身，现在江某无官一身轻反倒落得清闲，便带舍妹来尝尝这卧云楼的粽子。想不到会在此遇到陆大侠还有花公子。”江重威说道，跟一年前他刚刚眼盲时的凄凉，不知道自己因该怎么活怎么走截然不同，现在的江重威不但活着而且还活的很好。看到他这样陆小凤也觉得开心。
　　不止陆小凤花满楼也感到安心，毕竟人活着就可能发生任何事情，也就还有希望。
　　“既然遇到了，那咱们自然要好好地喝上一千杯不醉不归。”陆小凤说道。
　　“你身体还不是太好，还是不要喝酒的好。”江轻霞柔声说道，可是眼睛却盯着陆小凤，就好像要把陆小凤给拆皮包骨了一样。
　　“……”陆小凤被她看着并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想笑，江轻霞的表情十足像只在保护幼崽的母老虎。不过他还不想在卧云楼这种地方被母老虎咬所以他不敢笑。
　　“无碍的轻霞，我也早想与陆大侠和花公子好好痛饮一番，若非陆大侠和花公子我现在只怕还是躲在深山中不敢见人的废人。”江重威说道。“只是还请两位稍等一下我还有些要事需要处理不便饮酒。”
　　“……不知是什么事情，江兄可便。”花满楼问道，他听得出来江重威的语气似乎很兴奋，可却也有些失望。
　　“其实，我来此也是受人之邀。我来见一个人。”
　　“什么人？”陆小凤问道。
　　“就是即将上任的南王府总管。”
　　“……”陆小凤突然觉得很不好。江重威被绣花大盗刺瞎双眼后，金九龄成为了南王府总管。而金九龄并没有能真正的走马上任就败在了陆小凤手中。南王府总管之位便又成了空缺，据说到如今也没有人上任。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难道你以为我们是来见你的！”江轻霞看出陆小凤的紧张说道。
　　“难道不是找我的？”陆小凤看着江轻霞和江重威。
　　“虽然我也希望接下来的一番话是对陆兄你讲的，但是很遗憾真的不是。”江重威也说道。虽然绣花大盗结束后，南王世子很欣赏陆小凤的才能，他也力荐陆小凤，陆小凤上任几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这本该是个人人都渴望美差，可是他陆小凤倒好一听到风声之后干脆在江湖上失踪了好几个月。
　　“不是就好。”陆小凤说道。
　　“可是听你的语气好像很失望。”江轻霞说道。
　　“……”人都是有虚荣心的陆小凤也不例外，本来以为非自己莫属的差事突然被人拿走了确实会有一点点失望，但只是一点点而已。
　　“江兄，可否向你请教一个问题。”花满楼问道。
　　“花公子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从陆小凤拒绝到现在已有近一年，南王府一直都没有传出过有关招选新总管的消息，为何如今突然却突然出现一位新总管。”
　　“实不相瞒，其实南王府总管之位早有不二人选。一年前我出事之后南王爷便想请此人出山，却被他断然回绝，我这才和小王爷推举了金九龄，却不曾想金九龄竟会是……”江重威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惋惜的摇摇头。
　　“……”听到他这么说陆小凤却没做声反而开始一碗一碗的喝酒。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气不过自己既然是后备的。”江轻霞轻声笑了出来。和陆小凤好的女人似乎都很喜欢看到陆小凤那一脸吃蔫的表情。“不用再想了，现在人家正牌肯出山了自然是没有你的事情了。”
　　“没我的事才好。”陆小凤说道。“这个人是谁，我可要好好地请他喝杯酒谢谢他。”
　　“此人年少成名，江湖上无人不晓。可是却在他最名气大时在江湖上隐退，人们也已经开始有些忘记他了，但是我相信你陆小凤不会忘记这个人，毕竟他曾经有两次想要你的命。”江重威说道。
　　“是他？”陆小凤已经想起来了，想要陆小凤命的人很多但是能够两次来要他命的人却只有一个人。“若是他的话我更该感谢他了。”
　　“这个人想杀你可是你却要谢谢他？”花满楼感到很奇怪陆小凤认识很多奇怪的人。
　　“他当要要谢了，若不是因为这个人要杀他，他陆小凤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到处惹麻烦的小混混而已。”江轻霞说道。“毕竟能在司马奔原的剑下活着的人这天下除了他找不到第二个。”
　　“……”这点陆小凤不能反驳。陆小凤他十四岁出道十七岁成名，但陆小凤的成名绝不是因为他一鸣惊人干了惊天动地的事情。跟很多少年成名的大人物比陆小凤绝对是慢热型的，刚刚踏入江湖的陆小凤只是任何一本传奇小说中都会有的在反派手下狗仗人势唯命是从的小打手。他的名声是一点点的得来的，而陆小凤的出名最初并不是因为他的聪明相反是因为他的蠢。
　　雇主让他去烧别人的房子，他既然把雇主的房子给烧了。雇主让他把酒楼里面的闲杂人等赶出去，他却把雇主给扔到了街上。雇主相中了有夫之妇让他打断男人的腿，他反而把雇主的腿给打断了。雇主让他杀掉一个人，他一拳打歪了雇主的鼻子。陆小凤就是这么蠢雇主交代给他的事情他一件都没做好过，每一个雇佣了他做护院打手保镖的人十有八九会很倒霉。有趣的是陆小凤非但没有找不到活相反有很多人都抢着找他来做活。直到现在人们一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麻烦想到的第一个人绝对会是陆小凤。虽说是三年中陆小凤多多少少也有一点小名气但是也不过算是一个出名的小混混而已绝对算不上大侠。
　　“你们说的难道是无刃知恨剑的司马奔原？”花满楼说道。
　　“这天下还有第二个司马奔原吗！”陆小凤笑道。
　　‘春蚕至死丝方尽，千金散尽复还来。醉生梦死愿不醒，豪气云天忠义在。’。江湖上用剑的人有很多但是真正以剑闻名的人却极少。据说五十年前曾有一位以剑闻名却并从不用真剑的神秘高手剑怪，他此生收了四个徒弟，而这四句话说的便是他这四个徒弟，也是这江湖上数十年来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四个杀手。这司马奔原便是他的最小的徒弟，‘豪气云天忠义在’说的便是他。
　　“司马奔原的外号叫做忠义，他杀人从来都是无恶不作罪大恶极之人。他又为什么会要杀你呢？”花满楼又问道。司马奔原绝对是江湖上最让人敬重的人，他要杀的人绝对没有人会说这人不该死。但陆小凤绝对不是该死的那个。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他突然说要杀我，可是我们只过了一招他便收手了。”陆小凤说道，其实他到今天也没明白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司马奔原突然对江湖上说他要杀一个叫陆小凤的人，可是在陆小凤自己站在他面前后，他本有机会杀掉陆小凤却收手了。现在他们两人交手结果如何陆小凤不敢说，但是十二年前司马奔原想杀他绝对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或许是他觉得陆小凤还不够资格死在他剑下，五年之后司马奔原又第二次说要杀陆小凤，陆小凤还是去送死了，可是司马奔原却没有出现。不久之后江湖传言司马奔原突然恶疾抱恙在身自此退出江湖。

作者有话说

　　喵又出差中~~~~(>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