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说话未曾讲》七喜

7、第 7 章

　　一个星期补习三天，每次下午两点开始，五时结束。
　　再次来到蒋家已经熟门熟路，透过铁门看到今天草坪上的水笼头正开着洒水，喷出细细的水线连成一片，象是一只水做的透明盆子。
　　但今天草坪上竟多了两只大狗，它们在草地上互相追逐着，在水间穿梭着，身上的皮毛被水打湿，几乎能看见蹦出的水珠。我被他们愉快的样子吸引，忘记了按铃。
　　但站在门前陌生的我却也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它们的反应很灵敏，先是急停急刹车，双双站在原地瞪着我，然后开始吼叫，朝着我一下接一下的叫。他们的叫声引来了房子里面人的注意。
　　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声，只一下，那两只狗便停止了吼叫，竖起耳朵的模样十分警觉，下一秒，便转身竞相奔跑起来，朝着那哨声飞一样的冲过去。
　　我非常感叹它们的听话，望着它们跑远的方向有一刻的发呆。我想起小时侯养过的一只狗，取名叫麦兜，因为它象那只小猪一样的胖，每天吃零食无数，只要是人能吃的它都能吃的下。是父亲送我的6岁生日礼物。它在我们家呆了一年，直到父亲去世，母亲将它送了人，因为那个时候没人有闲功夫照顾它。但我至今还记得它小掌心柔软的触感，和温柔的眼神。
　　养宠物需要的不仅仅是爱心，还需要足够的时间精力闲心。不过这么大的蒋家养两只宠物算什么呢，即使他们家在后院养只非洲象，我都不会太惊讶的。
　　狗跑的没影子了，门锁发出卡啦一声响，自动开了。
　　小爱跳着迎出来，一条白色短裤，加一件苹果绿背心，扎一条清爽的马尾，因为长的好，如此清爽的打扮已是漂亮十分。现在看她才觉得是个十几岁的少女，那日在泳池倒觉得她很沉着。
　　“老师好。”她跳到我身边，十分自然的拉起我左手。
　　她的手心柔软滑腻，大概连扫把都不曾握过一下吧。
　　我欠欠身将手轻轻抽出。
　　她倒不恼，只是转过脸去轻俏的笑了，声音清脆，被她这么一笑，我反而觉得难为情了，故侧过脸去。
　　当我们走到图书室时，意外的发现我的老同学蒋仁此刻正趴在长桌上打瞌睡。
　　小爱先走过去，绕到他身后，然后抬起手臂，敲下去。
　　“啊！”蒋仁在睡梦中被人打醒，故叫声凄厉，在宽广的图书馆上空回荡着。
　　刚想发作，一抬头却看见小爱叉腰蛮横模样，又如漏了气的气球般瘪了下去。
　　看来他倒不是他妹妹的对手。
　　“二哥你前世一定是瞌睡虫，坐在一个地方不超过15分钟马上能睡着。”小爱继续叉着腰围着蒋仁发难，活脱脱象是他姐姐，“这还真算一项本事了。”
　　我同意，记忆中，蒋仁自小就爱睡觉，上课时常将书本立起，然后躲在书后趴着睡觉，常常一睡几节课，最离谱的时候还发出呼噜声，但就算这样，他也毕业了。
　　我走到长桌一角坐下，将带来的书本放下，小爱马上噤声了，拿了前日留下的作业给我来批改。
　　我们讲解错误时，蒋仁在睡，我们做新的习题时，蒋仁仍在睡，但我们不管他，只要他不发出嘈杂的呼噜声，我们便可当他不存在。我已说过，我并不打算来救谁，谁愿意学就学，我才不会如一个爱心满满的社工那样去苦苦哀求阿斗说，学吧，为了你的将来，为了你自己好。
　　不，我只为自己好，母亲好就够了。
　　小爱也有苦恼的时候，有时做数学习题烦了，也会皱紧眉头将习题一推，大力捶着桌子叫，“都不知道学这些复杂的数字游戏干嘛？我又不想当数学家，将来买东西懂的加减乘除就得了嘛，哪会用的着这些！”
　　她发泄愤怒情绪时，我并不会安慰她或是责难她，我只是低下头静静的出题。然后她会小心的瞟我一眼，看我无动于衷，她得不到半点安慰，只得气馁的继续将推开的功课抓回来，继续做，做到天昏地暗。
　　做的多了，解题自然有了感觉，虽然数字天分普通，永远解不了考卷最后的一道大题，但及格已经绰绰有余。这已经是我来到蒋家一个月后的成果了。
　　别说小爱自己不太相信这样好的成果，连我都十分欣慰。
　　一切说明我的学生不太笨，而我教的不算太差。
　　当然每次按时来图书室睡一个下午的蒋仁有否进步的事，是无人关心的，从始至终他都比我更象一个陪读。
　　一日下午，我们做完一大堆物理题，小爱又哀怨起来，趴在桌上用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我说，“你就不能陪我去游泳池边坐会儿？喝个下午茶就那么困难？”我早已取消了下午茶时间，因为那样容易打断思路。
　　我转过头去，发现落地窗外一地碎阳光，窗的右上角有一簇绿枝随风摇摆。
　　呵，忽然想通了，何必如此约束她呢？对于她来说，多读一本书又有什么大的帮助呢？她的将来并不需要如此辛苦的努力。
　　“休息半小时吧。”我将眼前的书本合起对她说。
　　小爱欢呼一声，高兴的跳了起来。
　　我被她拉着走出了图书室，穿过绵长的走廊，自后门出去，在后院碰到了老太太，在这里呆了一个月知道大家都叫她吴妈，这个名字让我想起旧社会大户人家的老佣人。
　　吴妈笑着说，“早该休息了，坐的人都呆了，出来透透气也好啊，你大哥也在游泳呢，我叫人给你们准备点心去。”
　　小爱高兴的拉着我的手，一路向泳池走去。
　　只不过是课间休息就让她这么开心，不禁让我检讨自己是否太过严厉了。
　　正想着，脚已经来到池边。
　　在炎热的夏天，看着如此清澈的池水而不能畅快的游泳，简直是最残酷的折磨。
　　我后悔了，早知她家泳池如此吸引人，我该老实的呆在图书馆。
　　已经有人在游了，姿势非常标准，双臂有力的挥动着，速度不十分快，但很优雅，显然此人在享受水中乐趣。
　　这一看，身体都紧绷起来，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催促着我跳进去。
　　但我的理智命令我坐到池边的休闲椅上。
　　这时，小爱拣起池边一只排球，瞄准水中人，然后一个大力发球，将排球精准的扣到了那人的后背，成功的吸引了他的注意。
　　“哈哈，打中一条鳄鱼，等下叉了烤着吃。”小爱开心的大笑着。
　　那人站在水池中央也笑起来，显然已经习惯了她的恶作剧，只见他将湿发向后抹去，露出脸来。
　　我一楞。
　　而那人也看见了我，但下一秒他已笑出来，我总觉得这人笑的太过邪恶，故微微侧过脸去装不认识。
　　但他却游到了岸边，也不上来，只是双臂趴在池边瓷砖上和小爱说话。
　　“你的新男朋友？”调侃的意味很浓。
　　小爱幸好不象她大哥这样十三点，她作势要踢他的脸，吓的他钻回水中去，我看着他们兄妹打闹，忽然有些羡慕。
　　小爱打完，偷偷瞥我一眼，见我没反应才松了口气。她仿佛很怕得罪我。
　　“是我的补习老师。和我同校高一年，今年毕业了。”小爱坐到池边，将小腿泡进水里，晃荡着，搅拌着水，一定很舒服。
　　小爱介绍完我，又介绍他，“我大哥，已经在读大学了。”说完又感慨，“大学生真幸福，天天看他游来荡去的，也没人管他，因为他已是大学生了！哼。”言语中对大学充满憧憬，对他大哥的糜烂生活却表示不耻，非常矛盾的一种感情。
　　第一次听说大学生是如此悠闲，我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很快便清醒了，这并不是我的生活。
　　“并不是所有大学生都象我这般无聊的。放心吧。”他忽然说出了我的心声，仿佛懂的读心术。
　　我看着他，有点改观，这个人至少懂的自嘲，还不算太无聊。
　　小爱站了起来，整条裤子都被水打湿了，但她一点也不在意，她是有点潇洒作风的，比一般女孩子来的爽快。
　　有人端了一大盘食物过来，她坐到我身边，用手捏起一小块蛋糕放入口中，然后双眼满足的一眯，发出象猫似的愉快呜声，看她吃的如此享受，让人着实有了食欲。
　　我开始习惯她家的牛奶红茶。
　　他并没有上来和我们一起用下午茶，而是转个身又去游了。
　　我喝着茶看着他游，他的体力真是超出常人，天生是游泳材料。
　　我自叹不如，什么人才，人家这样的体型和身手才叫天才。
　　小爱见我看着泳池发呆，以为我对他哥哥有好奇，于是和我八卦起来。
　　“别看我大哥吊儿郎当的，其实他挺厉害的，6岁开始学游泳，后来进了市少年队，拿了不少奖。现在好算半个职业选手了。”
　　这我都知道。
　　“其实大哥最出名的不是游泳。”她将声音压低，真的讲私事来。
　　我继续喝茶，不是游泳是什么？
　　“难道你看不出来？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不知多出名，自幼儿园开始就时常被同班小女生和年轻女老师骚扰，常常哭着回来告状，说谁谁又强搂着他亲脸蛋。哈哈。”小爱真不当我是外人，将她大哥小时侯的糗事与我分享。
　　一想到他那时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爱惊喜的叫道，“哇，你终于笑了！”
　　难道我平常很少笑。
　　坐了一会儿，我看了下手表。
　　小爱瞪大眼睛看着我叫道，“已经半小时了？！怎么可能？”
　　我站起身来，这时他终于游够了，披了条蓝白相间的大毛巾走过来。
　　他真高，比我高足一个头，站在我面前有压迫感。
　　“这么快上课了？”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问，我始终觉得他不够尊重我的工作。
　　小爱跟着我站起来，虽无奈却也合作，她对她大哥摊摊手，“好啦，我要重新投入战斗了，不是每个人都似你，可以靠体育特长免试升名牌大学的。”
　　他全盘接受，“那倒是，不是每个人都似我幸运，逃开了黑色七月，不用去挤那独木桥。”
　　是了，这分自嘲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应该是一种骄傲。
　　我不置可否的轻笑，只是扯动嘴角的一个小动作，却被他敏感的抓住了。
　　“你在笑我吗？”他靠在椅背上，玩味十足的看着我。
　　我转过身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漂亮归漂亮，但他这个人却有种好处，给人阳刚美的感觉，不是那种阴柔的娘娘腔。
　　小爱以为我们要吵架，赶紧站到我身边紧张的望着我。
　　但她实在太多虑了，如果我喜欢吵架，我不会去和蒋仁吵？不会去和偏心的校长吵？
　　“我没有嘲笑你，我只是想起你小时侯被女生们强抱强吻的情景而已。”我看着他一字一字的说。
　　他先是一楞，然后瞪大眼睛看着我，最后终于忍不住喷笑出来，笑的险些自椅子上跌下来。
　　小爱也是诧异的大笑起来，想不到我会拿这件事来揶揄他。
　　没等他笑停，我就转身走了，小爱笑着跟上来，身后是他响亮的笑声。
　　后来我耳边时常响起他的笑声，其实都是幻觉吧。
　　那天上完课我就走了，并没有再碰到他。我真怕他赶到图书室来搅合，有他在肯定没法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