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说话未曾讲》七喜

6、第 6 章

　　回到家喝了点水，我就拨电话去陪读公司，接电话的还是那位女士。
　　“你好，我是金希政。”
　　“啊，你好，第一天辅导的如何？”她愉快的声音自话筒那头传过来。
　　“恩……”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说，“我可以要求换辅导对象吗？”
　　“发生了什么事吗？”她略有些惊讶的问。
　　“没有，但我遇到了认识的人，也许太熟会影响辅导。”我只说了一半事实，但这确实也是原因之一。
　　“这么巧？”她更惊讶了，然后她沉默了一下说，“哦，对，那天你一走，那个女学生就指名要你辅导，现在想想也许是认识你的。”
　　我马上解释，“不，不是她，我认识的人是她哥哥，他……是我小学同学。”
　　“哦，原来这样，呵。”对方明显也松了口气，“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吧，这样不就更象同学之间的课余辅导了吗？这就是我们陪读社的宗旨啊，呵。”
　　“…………”
　　“这样吧，你再试几节课，如果真的有问题，我们再换好吗？”她非常温和的与我商量。
　　我无法拒绝她，只好答应。
　　“以后有事就直接找我，打这部电话就可以了，我姓冯，学生们都叫我冯老师。”
　　“好的，再见。”我挂了电话，站在原地半天，看来这份工作还要做下去。
　　说看见蒋仁没感觉是假的，有时候真希望自己得失忆症，忘记那几年发生的事。
　　晚上母亲也问起了补习的事。
　　“他们家的草坪真是漂亮，家里还用着佣人，每天还吃下午茶。”我象个孩子似的向母亲诉说今天发生的事，避重就轻，说完草坪说客厅，说完客厅说图书馆，说半天也只是在赞美房子。
　　连母亲都疑惑的问，“有钱人家的小孩，一定很难教吧？”
　　“不会，成绩不算最差，也很听话，一点没有坏脾气。”我说的是蒋爱，所以也不算撒谎。
　　母亲半信半疑，“妈妈还是希望你暑假过的轻松些，你的同龄人这会儿应该都在看电视玩游戏吧，对了，你怎么都不和朋友一起玩？”
　　我的同龄人？我想起了蒋仁，我标准的同龄人。
　　“游泳社的人约了我明天一起去市体育馆游泳，妈妈，你放心吧，我很合群的。”我总是要安慰母亲，对，我有朋友，是，我生活的很愉快……这是我的责任，让母亲放心应该是任何一个子女该做的。
　　母亲听了象是放心了些，她站起来，摸了摸我的头，我感觉，这么多年过去了，在母亲眼里，我一直停留在7岁那年，没有长大过。
　　“头发有些长了，明天有空去修一修吧。”
　　“恩。妈妈你早点休息吧。”我坐在沙发上目送着母亲进了房间，然后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机，做一个母亲眼里的孩子。
　　后来躺在沙发上盹着了，耳边还能听见电视沙沙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沙沙声停了，一定是母亲起床帮我关了电视。我想爬起来，可是眼皮怎么也睁不开，挣扎了许久终于放弃。
　　有毯子盖在身上的感觉，有一只手温柔抚摸我后背的感觉，但我就是无法睁开眼睛，再接着就没任何感觉了，睡沉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刺眼的阳光照醒，家里静悄悄的，我看了下手表，已经9点，母亲出门上班去了。
　　我坐起来，身上盖着的毯子滑落，我象一只猫那样抹了下脸，然后看见茶几上，电视遥控下压着一张小纸条。
　　是母亲留给我的，上面写着一行字：“小政，你竟长的这么大了，妈妈抱不动你了。”
　　我捏着纸条笑，原来昨夜母亲还尝试过抱我上床睡，结果颓然的发现，儿子竟然长这么大了。
　　怎么可能抱的动我？呵。我笑着将纸条夹到茶几上的一本书里，然后去洗脸刷牙。
　　我并没有一味的欺骗母亲什么，今天我确实要去市体育馆游泳，但并不是和朋友一起去，看，每次我只撒一半谎，所以请上帝宽恕我，至少一半。
　　毕业前夕，学校游泳馆的郭老师特意找到班上来，送给我一套市体育馆的游泳票。他一直希望我能专攻游泳，他觉得我有天赋，浪费未免可惜。但只要本人不觉得可惜，那别人再如何扼腕，也没有意义。
　　我坐在门边的椅子上穿球鞋，眼睛看着票。天赋？美术老师又何尝不认为我有天赋，每次交完作业都用热切的目光抓着我，说一定要去XX学院深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体育老师又何尝不认为我有天赋，毕业前夕在学校一碰面就抓着问要考哪所学校，然后一直推荐他的母校市体校给我，说可以给我当推荐人，只要我在短跑方面稍加专业训练，将来必定是国内屈指可数的短跑选手。还有我的数学老师，热爱我低沉嗓音的音乐刘老师，每个人每天都在我耳边说着，参加吧，训练吧，加入吧……
　　但这些在我看来都只是偏门，我的脑袋里根深蒂固的思想是传统的，我要一直读上去，我要本市最好的学校文凭，最好的毕业成绩，最好的择业条件，最好的工作，最好的酬劳，然后给母亲最好的生活。
　　兴趣，爱好，全部靠边站。
　　游泳已是我唯一的奢侈享受了。
　　我抓着游泳票出门。
　　家离市游泳馆只有四站路，今天天气很好，我步行前往。
　　十分钟后，我看到了市体育馆白色的围墙。我知道从后门进去离游泳馆比较近。
　　现在还是上午10点多，来游泳的人不是很多，我乐的清净。要知道游泳最怕人多，沸腾如一锅四川火锅，大家象羊肉虾球似的挤在一起，别提游泳了，连伸个腿都能踢到别人肚子。
　　检了票，我进更衣室换了泳裤，戴上泳帽。更衣室里空无一人。
　　不过当我走出更衣室来到游泳馆内，不禁失望了。即使是早上10点，游泳池里也都是人，希望落空了。
　　我观察了一下，走去人较少的角落。但还没下水，已被人叫住。
　　“金希政！”有人在泳池里大声的叫我名字。
　　是学校游泳社社长，和我同年，今年也毕业了。看来老师还分了不少票。
　　“社长。”我耐着性子和他打招呼，天知道我多想跳进水里，游它几十个回合。
　　但很显然他不打算放过我，他脑袋一个猛扎，扎进水里，快速的向池边游来。我只好蹲下身，坐到了池边，等他过来。
　　他游的很快，在社里排第二。
　　他在我腿边冒出水面，然后两臂一伸，支撑在池边，再一用力，刷一声自水面抽离身体，一下坐到了我身边。动作干脆利落，以前做过无数次。
　　我的腿在水中慢慢搅拌着，感受着炎热的夏天水带来的清凉。
　　我等他开口说话，但他却用胳臂碰了碰我的手，然后用下巴一抬，指示了一个方向给我看，“看中间那条泳道。”
　　我追寻着他指的方向，不觉有何奇怪。
　　他看看我，发现我没反应，于是叹口气，“看那个人，速度快如一条游艇，且耐力奇佳，我来这15分钟，他也游了15分钟，中途只停过一次。”
　　我这才注意到那人，穿一条黑色泳裤，没带泳帽，速度确实惊人。但这又如何？
　　我不置可否的跳进泳池，终于全身都被水包围住，那种温柔的包容让人叹息。
　　社长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瞪着我，最后才吐出口气说，“你说，你们两个，谁比较快？”
　　原来是好奇这个。呵。
　　我整个人沉入水中，不做回答，在水下看着社长扭曲的影子，非常好笑。
　　身体在水中沉浮了一会儿，我旋转转过来，双脚一蹬，两臂一划，游了出去。
　　当我游第三个回合的时候，突然发现左手边的泳道有人和我并排前进，谁没有好胜心呢，我发觉我骨子里仍旧是个孩子，因为我加快了速度，想要甩脱他。
　　但对方竟也加快了速度。
　　在学校游泳社没有人能跟上我的速度。
　　我忽然兴奋了,拿出了十分力量。
　　没想到不管我如何努力，他始终与我并排前进，不拉一分不快一秒，让人郁闷。
　　终于游到终点，我浮出水面，好奇的看过去，却发现对方比我更早的在打量我。
　　那张脸仿佛在哪里看过。他一只手攀在岸边，一只手将湿发向后拢，露出整张湿漉漉的脸。
　　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脸的情景。
　　终于要承认，人确实是有区别的，同样一双眼睛，一管鼻子，一张嘴，两条眉毛，但拼凑起来，却又组合成一张张不同的模样来，丑美的分别有时候竟如此之大。
　　但这么说却又有点失公允，他的五官确实比常人要精致百倍，合在一起更是锦上添花般，比女孩子还漂亮。
　　他的长睫毛上挂满水滴，使得他的眼睛看起来更晶莹。
　　我忽然自卑起来，虽然也经常被人说长的好，但与他一比较，简直粗糙的可以。
　　正在胡乱想着，他却对我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下一秒却伸长了手臂来拍我的肩膀，“啪”的一声，吓了我一跳。
　　“游的挺快啊，以前没见过你，第一天来这里？”他爽快的和我打招呼。
　　“恩，第一次来。”我侧着脑袋在原地跳着，感觉耳朵里进水了。
　　“下个星期这里有场游泳比赛，有兴趣参加吗？”他说完忽然靠近我的脸问，“你有没有16岁？”
　　我又被吓了一跳，不自觉退了一步，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坐进了水里，足喝了三口水。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臂，将我拉了起来，我感觉到他的手臂很有力量，怪不得耐力这么好。
　　我咳嗽了几下，将水吐出来，他大笑着看我尴尬模样，仿佛我们认识很久了。
　　“你又有没有16岁？”我感觉有些恼，于是反问他。
　　他挑了挑左眉，看着我说，“嘿，小鬼，你该问我有没有25岁。”说完来了个漂亮的背仰，游走了。
　　见鬼了，顶多才18岁。
　　我不置可否的游回岸边，刚一上去，就被社长拦住。
　　他不满意的对我眯眯眼说，“还以为你没兴趣比呢？怎么样？他确实很快吧？”
　　我走向更衣室，被那个人调侃完年纪后，没兴趣继续游下去了。
　　但社长不死心的跟了上来，在我耳边唠叨，“我刚才向人打听过了，原来他是市游泳队的，去年还代表本市参加过全国比赛呢。怪不得了，原来是专业的。”
　　是是是，但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将一直跟在我身后的社长拦在洗澡间外，并用无奈的口气问他，“社长，你不是要与我一起洗澡吧？”
　　他白了我一眼表示我这个问题很无稽，然后站在洗澡帘外继续说他打听到的消息，而我只好一边洗澡一边听他自言自语。
　　后来我乘乱甩掉了他，终于得以一个人清净的回家去。如果要与他结伴走10分钟路，简直是虐待耳朵。
　　游完泳，感觉身体特别轻盈。
　　正当我走的十分畅快之际，身后有人叫，“嘿，腼腆少年。”
　　我停了下来，看见那位游泳健将骑着一辆带玻璃棚罩的二轮摩托，一只手大力的摇晃着，停到了我身边。
　　再不懂车的人，也该知道这辆车出自名厂，那个标志让人一眼看出车价。但这种有玻璃蓬罩的车形，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看来他家环境不是普通的好。
　　“我载你一程，看来顺路。”他热情的笑着。
　　我最怕别人自来熟，所以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我喜欢走路。”
　　他做出夸张的表情，斜眼看我，“嘿，你怎么象女生一样害羞，难道还怕我将你运去卖了？”
　　“我不认识你。”我很直接的告诉他。
　　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的笑容金光灿烂，这个人一定很受女生欢迎，载人肯定无往不利。
　　“你拒绝我？”他眯眯笑着，薄嘴唇愍着，表情似只耍赖的猫。
　　但我不吃这套，我又不是女生，于是我再次肯定的回答他，“对，我拒绝你，因为你是陌生人，再见。”然后转身走。
　　脑后传来他的大笑声，我纳闷的想，这个人怎么这么爱笑。
　　“下次见，陌生人。”他呼啦一声自我身边开过。
　　我望着那团红色消失在路口，这才松了口气。第一次碰到这么奇怪的人，真不知道怎么应付，虽然看起来有点轻浮，却并不惹人讨厌。也许归功于他那张脸吧。谁说长的好不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