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千山暮（下） ...
-
夜间韩沁暖和夙音同宿一屋。
扶她端坐在铜镜前，夙音执了她长发笑道：“这原是你一生之中最后一夜独眠，却被我给霸占了呢。”
握住她的手，韩沁暖柔声笑道：“这是我嫁人前一晚最高兴的事了。”
夙音伏在她背后吃吃直笑。
韩家村没有一个年龄足以当爹娘的人存在，夙音在此之前亦从来观看过寻常人的婚事，对此也不过一知半解道听途说。但她总想着要尽自己一份心力的，毕竟不管是她还是韩沁暖，这么样特殊的处境，能嫁给心上人晨昏与共，实是不可多得的幸运之事。在她心里这两人此番成亲代表的又何止他二人心愿达成而已，对于他们几个前路未知的，总也有着更加深远的意义。
木梳落在光滑如缎的长发上：“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韩沁暖在前，夙音在后。韩沁暖在低，夙音在高。是以韩沁暖不知道夙音曾经静静流过一滴眼泪。
-
李寒空一如韩沁暖预料，直至第二日将近午时才咋咋呼呼赶来。
云天青和夙音一直守在门口，此时极有默契的夙音上前去夺过李寒空手中大包物事，云天青已片刻不差的一拳招呼下去。李寒空一时不查被两人摁在地上一顿狠揍，气得哇哇直叫：“你们两人是土匪呀！土匪！”
云天青揍完人笑眯眯起身掸掸身上灰尘：“有胆子来晚，就要有胆承受么。”
“我哪有来晚，这不踩着时辰来的么。”李寒空一边嘀咕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哭丧着脸看自己进村之前才特意换的一身新衣，“你赔我十年才难得置一身的新衣服！我这么辛辛苦苦的还不是为了给他二人准备礼物去……”
原本还极力做矜持的新嫁娘闻言立时毫不犹豫掀了好头巾，一双眼眸比满屋华彩还要光亮：“哪里哪里？礼物在哪里？你给我带了什么宝贝？”
众人：“……”
夙音已经打开李寒空带来的包裹，骤然光亮耀得众人一片哗然。
李寒空得意洋洋掰手指数道：“东海的夜明珠，黄海的珍珠，即墨的烟花，西域的红葡萄酒，千年象牙骨的头饰，你说哪一样不是你想要的？”
韩沁暖喜得就差没直直扑他身上去。
新郎倌干咳数声，重为新娘子盖好红巾，显摆的李寒空亦被青音二人联手拖下去，夙音凑到李寒空耳边愤愤然悄声道：“我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庆贺一次生辰，你届时不送我些了不得的好宝贝瞧我饶得了你！”
李寒空亦低声笑道：“庆甚生辰呐，你若与玄冥成亲，但凡你说得出口的宝贝，我上山下海也为你找来。”
夙音俏颜便也绯红有若胭脂了。
云天青笑道：“那正好，省我一份彩礼。”
恨恨踩他一脚，夙音不及考虑已脱口道：“省什么省，一个两个都得送大礼。”
片刻静默，云天青李寒空随后笑疯了。
夙音羞窘懊恼得几乎要打个地洞钻进去。
三人闹这一阵，便届了正午吉时。韩沁暖家中无人，高堂之上唯坐了韩北旷，司仪则由村中辈分最高的村长担任。
韩北旷生得便是冷肃面容，待那对新婚夫妇下拜高堂，他眼眶却已隐隐发红。云天青几人在旁看着无不羡慕，夙音叹道：“有这么样一心一意为自己的好兄长可真好啊。”
云天青捏捏她耳朵：“没良心的丫头，我难道就不是一心一意为你了？”
夙音酣笑着抱他臂膀。
李寒空在旁看得大是吃味。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礼成一刻，各自恍然。
云天青此时心思既是柔软，忍不住柔声道：“我也想看到你日后给玄冥当新嫁娘的模样，若真有那一日，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摘给你。”
夙音不言，更紧抱他手臂，目注行向洞房的新娘子，又是感动又是歆羡欢喜。
李寒空不是滋味道：“那我呢？”
“你？”回头睇他一眼，云天青挑眉道，“你从小长一副无人敢要的模样，他日若真有人心怀慈悲收了你，我必定放鞭炮摆流水席庆贺三日三夜。”
李寒空狠狠一脚踹向他。
夙音大笑不止。
-
这一日韩北耀便被村中人联合着劝酒，直喝得连自己是谁也不认识，这才被云天青几个好事之徒给送入洞房，免不了又是一番闹腾。韩沁暖这日原该是最受眷顾的一个，岂料大晚上的照料醉鬼也就是了，还得应付众人的闹哄，只气得大叫过了今日定要叫他几个好看。
云天青几人自又是一番调笑。
三更过后这一整日的欢闹才算渐渐安静下来。
夙音主动去帮忙收拾乱室，云天青李寒空提两坛酒坐一处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想到午间他来时被自己打得哇哇大叫模样，云天青笑道：“为了找齐阿暖喜欢的礼物，你这些日子没少受苦吧。”
李寒空浑不在意与他碰一碰坛：“难得好友嘛，看到那丫头欢喜得快跳起来的模样，也是很值得的。”
云天青含笑不语。
依李寒空的意思难得来此，想着要多停留几日，云天青便将昨夜一番话又与他说一遍。李寒空闻言亦笑道：“你莫不是终于想要摆脱玄霄从此与我双宿双飞了？”
对他几人话无好话早已习惯，云天青淡淡然连眼睛也不多眨一下：“蜀山。不是你让我去么。”
李寒空想了想道：“那我也得随你们一道了。”
云天青翻白眼道：“谢谢，不必客气。请自由玩您自己的吧。”
“少自以为是，真当我为了你们呢。”李寒空嗤笑道，“我是一早想要去蜀山逛一逛的，可惜没那么大本事。此次与你们一起，正好狐假虎威一番。”
云天青道：“我们可只有两个人。”
李寒空撇撇嘴：“两个人身后还有偌大一个琼华派么。蜀山从来讲求礼义法度，必定会对你二人客客气气的，这么便宜的事我哪有不凑一头的道理。”
他既这般说了，云天青自不再反对，只心中对韩北耀二人颇觉歉意。想几人经年未见，原就该趁机好生聚一聚，可惜他眼下委实没这番闲雅的心境。
第二日待韩北耀二人起身，几人免不了又对着两人调笑一番，夙音逮着韩沁暖已然改换的发式更是连连称奇，闹完过后云天青便将几人打算又像他二人复述一遍。虽说却有些遗憾，韩北耀却也不做强留：“你是难得沉稳的性子，既一心要赶去蜀山，想必是有着十分紧要之事。既如此，当大哥的也只能祝你们得偿所愿。至于好生相聚，咱们来日方长，下一次玄霄玄冥二人必定不能再缺席了。”
云天青闻言甚是感激，深深一揖道：“多谢大哥体谅。”
韩沁暖插口道：“你们究竟有甚难为之事，难道不能说给咱们知道？若是可能，大哥与我也想帮忙啊。”
沉吟片刻，云天青道：“这原是门派间的事，错综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二人这才新婚，正该顺顺遂遂过日子，帮忙甚的就不必再提了。待此事真有了结果，届时我再原原本本说与你们听。”
他们几人相处虽短，情谊却深，在各自心中都占着极重的地位。云天青说话不与他们客气，韩北耀二人更不至生气，也只干干脆脆道一声好。
当下几人在村口作别，云天青三人便御剑离开。几个大男人也就罢了，夙音和韩沁暖却都是红了眼眶的。
从韩家村飞往蜀地不过眨眼，他们当初到过的渝州唐门其实就在蜀山派下围。经过之时夙音突发奇想：“要不要把唐二哥几人也叫上？”
云天青好笑瞥她一眼：“你当咱们是上山去斗殴呢。”
夙音吐了吐舌头。
为表敬重，三人并未直直便飞上山去，只落在上去蜀山派毕竟的蜀山故道下方。李寒空对此很是叫苦：“这蜀山故道长得像老太太的裹脚布，又是机关又是甚甚的，直接飞上去多好。”
云天青没好气道：“明知自己是只狐狸，就别学老虎发号司令。此番咱们原就是有事来求，姿态放低点总错不了。”
李寒空闻言奇道：“说起来，你上蜀山来具体是想做什么？找蜀山掌门大吐苦水？”
云天青淡淡道：“蜀山琼华乃是当世并立的两大修仙门派，蜀山以道为宗，琼华以仙为念，但说到底根源上也无甚不同。我确实想要听一听素来德高望重又修道有成的蜀山掌门对于飞升这件事有何看法。”
“我简直都有嫉妒死了，你对玄霄实已好到人神共愤的地步。”李寒空叹道，“如今的你与两三年前的你相比，简直都不像一个人了。”
“你若沾染甚麻烦，我难道会对你比这差？”云天青神色比方才更淡，“只是像他那样令我心神变幻的，此生我必定不会遇到第二个。若不能做尽一切我能够做的，耗尽所有的心力，纵然只一
丝一毫的轻慢，我日后必定也会后悔。”
李寒空摇了摇头：“你这人，一旦下定决心就跟跗骨之俎似的。也就是玄霄，换了另外任意一个，还不老早就被你吓跑了。”
云天青扔他个白眼：“你不会当跗骨之俎是甚好词吧？”
当下几人也不再闲聊，专心顺着蜀山故道一路往上。便如李寒空所言，这蜀山故道之上机关暗器不少，这些自难不倒几人，只是这条路委实太长，绕着山势一圈一圈的，直行得几人叫苦不迭，
夙音更是累得连声音都听不到了。
云天青二话没有便背负着她继续前行。
夙音并不推拒，心中甚觉甘甜。
见他二人默契满满，李寒空便又吃味了：“比起甚玄霄玄冥，我看你二人才更像神仙眷侣了。”
青音二人异口同声道：“目光短浅，心胸狭隘。”
李寒空再次被自己气到了。
这一走直走到夕阳西下，三人才终于来到蜀山前门处。
蜀山千年修道，自是宏伟之地。论壮阔华美自比不了琼华，却另有一番古朴清静的气息。两厢比较，云天青更钟意的却是蜀山。
他三人行路半晌，蜀山派自有人知。此刻行到门前，早有弟子等在门口：“敢问三位名讳，不知前来蜀山有何指教？”
云天青微微一笑：“在下云天青，乃是昆仑琼华派太清掌门坐下的弟子，途经属地，特来拜会蜀山紫微道长。”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千山暮（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