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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豪情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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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日迎来两人上山的第三次演武大会。
云天青自认已过了喜欢群殴的年龄,让他较为意趣的在于——何以每次演武会前都能让他听着些小话。
还次次都是与玄霄相干的。
稀奇的是这次连玄霄也只是捎带的——正主儿是玄震。
派中的打油诗云天青自然知道,他再一次真心真意觉得一干师兄弟们真不算冤枉他。至少在他入派以前,玄震玄冥这些人的确不会成为这种话题的中心人物。
此番议论是与琼华下任掌门有关。
玄震今年二十有六,他父母早亡,堪堪三岁之时便已被太清带回了昆仑山,是太清坐下第一个弟子,也是他真正的关门弟子。况且玄震品性端厚,对长辈至敬至孝,对底下的师弟师妹也极尽爱护督导之责,武功心法,仙灵之术也从来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深得一干长老看重和弟子们敬重。在青霄二人入门之前,可说从没有任何弟子怀疑过玄震必定就是琼华派下一任掌门。
云天青和玄霄纯属中途闯入。用云天青自己的话讲,这叫犯规。
但是这两个明显犯规的人却委实光彩太过。
云天青没正没经没追没求也就罢了,玄霄却从一开始就仿佛是为了抢夺原属于整派弟子的风光而来。一入门就成为掌门的入室弟子,武功仙法一日千里,演武会之上大放异彩,得太清掌门以及一众长老的无限看重,最重要自是他与夙玉的人剑双修。
如今琼华派欲借双剑之力白日飞升的事已不在那么机密。一旦知晓玄霄是担了怎生重任,这在一众弟子心中撼动只差太清掌门还没有当众宣告一声——如今玄霄即为琼华弟子第一人。
于飞升一事知情弟子自然各个好看,便有弟子言他朝若飞升得以实现,那从此以后又何来掌门一说?但身在道门之中,众弟子实比寻常人更明白修成仙身实是天下至难之事,亦有弟子言无论此事成与否,玄霄既已担了门派重任,可说是琼华弟子从未有过的荣光,他日掌门之位难道还能绕过了他去?
云天青如今不比以往闲时便在派中四处打转,这些说话他是头一次听到,但他确信最是关怀门中事务的大师兄绝非一次两次听闻了。不由叹一口气想,难道他生得一副离不开这些墙角事的模样?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说曹操曹操到。他叹气之时抬眼就见到曹操——哦不对,是玄震。
正要开口,却被玄震挥手阻断。
待得几个弟子走远,玄震这才笑笑走过来:“若是看到咱们俩在此,只怕几位师弟又要不自在了。”
云天青对他的宽大为怀向来很无语:“现在不自在的可是我。”
玄震好笑望他:“你?不自在?”他可委实不能把这三个字与眼前这人联系在一起。
云天青分外严肃地点了点头:“闹得火热的可是您两位,我能自在得起来么?”
玄震摇了摇头:“你呀,甚时能改改这胡说八道的习性?还有,你说不自在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收敛一下眼中的笑意?”
云天青于是从善如流地破功大笑起来。
玄震对他一贯纵容,自不会将他这明晃晃地嘲笑放在心上,拍拍他肩膀道:“你跟玄霄师弟说,请他万勿将这些言辞放在心上,师弟们说上几日也就过去了。”
云天青闻言敛了笑意:“大度过头了啊大师兄。”
“若非如此,又当如何?”玄震道,“难道我要出言与师弟们争辩,或者如师弟们所言去寻师尊‘说清楚’?咱们修道之人最讲究‘清静’二字,不过是些闲言俗事,何必放在心上。”
云天青淡淡问道:“大师兄可想当这掌门?”
并不意外他直言至此,玄震想了想道:“想不想、喜不喜欢的未曾考虑过。只是自十年前开始,大概我内心之中也认定了自己将来会继承掌门之位。”
云天青不由笑开:“顺其自然、无为无形,无愧大师兄修道二十三年啊。”笑罢忽又问道,“心中未曾有过期许,是以得失之间并无计较?”
玄震沉吟片刻:“没那么严重。若说没有计较,倒不如说个中计较并不足以影响到心志。”
云天青半晌啧啧叹道:“今日才发现,与大师兄相比,咱们几个小的可都得再回去闭关修炼些年月了。”
玄震摇头失笑。
抬眼见玄霄夙玉二人正从传送阵中出来,云天青顺口便问道:“师兄,可想过当琼华掌门?”
比起玄震夙玉二人的瞠目结舌,被问的本人可就淡然多了,闻言面色全无起伏:“不想。”
云天青走上前笑嘻嘻攀上他肩:“我就知道师兄是不想的,你二人这回可真真冤枉得紧。”
玄霄这才淡淡看向玄震。
玄震冲他笑一笑:“也听说了?不必挂在心上。”
对这位大师兄素来敬重,玄霄应道:“是。”
瞧他二人这全无介怀的,云天青却介怀了:“这样就完了?掌门之位可不是后山园子里的大白菜,两位真的不考虑争上一争?俗话说不想当掌门的弟子不是好弟子啊两位师兄。”
玄霄冷冷瞥他一眼:“那你定然是琼华派有史以来最拿不出手的弟子。”
“我也没打算当拿得出手的那一个么。”云天青仍是笑嘻嘻附在他肩上,“我的愿望是当个好师弟,可不是当个好徒弟。”
冷哼一声,玄霄果断拂袖而去。可惜他拂袖的动作却拂不去肩上那一个。
看他二人走远背影,夙玉轻吁一口气。
玄震转头看她:“师妹?”
摇了摇头,夙玉口中无话,心中却想道,两位师兄终于芥蒂全消,除了自己,玄冥师兄夙音师姐几人只怕也要大大松一口气,替他二人高兴了。
她入门第一日见到的就是青霄两人旁若无人斗嘴谑闹的情景,那副画面留在心中的记忆委实太过深刻,以至这两人次次生了分歧互不理睬,比起与他二人最交好的冥音二人,最不适应的那一个可能是她才对。
况且她生性冷淡,从小与周围的同龄之人无甚相交,这世上原也很难找出第三个比这两人更加真心对她好的朋友来。
想到此不由自主微微一笑,夙玉对玄震福了福身:“夙玉还曾在心中揣度大师兄可会因此事而对玄霄师兄生出芥蒂,请大师兄原谅夙玉这番小人心态。”
玄震听得怔了怔,这才笑道:“果然你们这几个交好的,各个儿都心地纯良,胸怀坦荡。我这当师兄的从前也没想到夙玉师妹有着这等磊落的性情,也给师妹告个罪。”
两人单独相处说话自夙玉入门以来这还是头一次,不由各自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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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当事两人对掌门之位均无相争之意,可另外一样却不同了。
此番演武大会,两人各自都存一份较量的心思。毕竟玄震自幼长在琼华,修习剑法仙法便如修习道法一般,孜孜刻苦亦真心喜爱,他原就对玄冥坦然过如有机会愿与青霄二人全力一战。奈何第一次演武会上青霄二人未至最后一轮已两败俱伤被罚下场,第二次青霄冥音四人对战,他最终的对手仍是夙瑶。第三次便是今次了,玄霄自修炼双剑以来,还未曾与云天青玄冥几人之外的同门动过手,对于他如今身手究竟成长到甚地步,玄震实是起了十年难得一次的积极对战之心。
玄霄那边更不必说,他原就是个于己面前从不由旁人拔头筹的性子。云天青时常笑言自家师兄从不与人争,却更不会退让。说他不争,只因没遇到值得争的呀。
自然玄震玄霄此番想要争的也不是甚门派第一的虚名,而是自己如今究竟到哪,过了今日又还能够到哪。
如今玄夙一辈弟子之中公认最出众的分别是玄震、玄冥、夙瑶、玄霄、云天青和夙玉六人。后三个皆是近年入门,夙玉更连两年也未满。她其实甚少有动手的机会,但自从与玄霄修炼双剑,休说几位长老恨不能将一身本领悉数传了她,云天青玄冥几人更是得空便指点她剑法心法,看得派中一干低阶弟子谁不艳羡?但若说夙玉因此便名列琼华弟子前几位,自也有大把的师兄师姐不服气。
但此番演武会之后,想来再没有人多说甚。
最终排入最后一轮的正是以上所说的六个人——夙玉名列最末,可她这个最末几乎要比一路通行无阻大显神威的玄震玄霄更耀目数倍。
毕竟那两人的胜出放在如今委实已不那么新鲜了。
反倒云天青虽说不出意料再列前位,可对比他往日随时随处都光彩万丈的模样,此番比试可说是难得的低调平淡了。
如玄震玄霄二人所愿,最后一轮比试他二人果真互为对手。休说他二人,便是一干弟子亦大感振奋。毕竟这两个门中如今公认最有资格实力继承掌门之位的弟子正式交手,这实是头一次。
太清面色却一时有些发沉。
青阳就站在他左首,于他色变自是看得分外清楚,沉吟片刻道:“玄霄天青二人业已第三次参加门中演武会,老实说,他二人至今日才首次正式交手,原已是件奇事。”
太清叹道:“他二人若早两次交手,我反倒高兴。”
一旁的宗炼重光闻言皆不由侧目。
青阳道:“师兄担心玄震会输?”
太清道:“若是玄霄输,他自会更抓紧练功时刻想着更进一层。玄震若输,只怕心中负担过重。”
重光忍不住道:“我看师兄不是担心玄震输,是担心他对掌门之位萌生退意才是。”
青阳捻须道:“玄震实心实意,若认定玄霄之能,萌生让贤之意也不是不可能。”
宗炼素来醉心炼剑,对门中事务既不插口更不插手,此时却忽道:“玄冥曾经说过,玄震个性持重,能堪大任,门中谁也比不过。若说将来继承掌门之位,玄震决计比玄霄、比任何人都更合适。”
太清闻言不由动容:“哦?玄冥当真如此说?”青霄二人入门之前玄冥向来与玄震并列为弟子之中最杰出的,对这师侄太清也很上心。
宗炼颔首:“他说这话原是他和天青闲时所论的结果。”
青阳不由自主露出些笑意。
太清瞟他一眼:“你对他倒比我这当师傅的上心。”
“师兄理应欣慰才是。”青阳悠然道,“天青知道的事,玄霄又何来不知的道理?他既然默认玄震为未来掌门,师兄的担心自也做不得数了。”
虽说道理是如此,太清愁眉仍不见开解。
青阳笑道:“师兄的几个弟子,胸襟气度、修行悟道都远非常人能及,对人对事皆有一套为人的准则与应对的方法,师兄还请不必多虑。”
太清颔首不再多言。
他几人这谈论的工夫剑舞坪中比武局势已明朗起来。
众人时觉玄霄平日里为人表现已足见冷淡,可直到他提了剑正式与人交手,众人又觉他往日待人实在太客气了。
毕竟性情冷淡与杀气毕现委实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众人为这场惊心动魄的决战看得屏息凝神之际,云天青却也罕见地追随他师尊脚步蹙了眉。
夙音就站在他旁边,观其色而知其意:“他虽然醉心武学,但从前与人交手并无这等锋芒毕现,这般不死不休的气势即便对敌人也嫌狠戾了些。”
又观战片刻,云天青这才缓缓道:“他上一次与人交手,手中拿的还是昆仑。”
“这倒是,虽说他修炼羲和已有年余,但真个瞧他执这把剑与人动手还是头一次……”说到此夙音忽地反应过来,抬头看他,“你是说,这把剑有问题?”
云天青道:“太霸道了。”
张了张口,夙音一时却找不出话来讲。听云天青淡淡续道:“他原就傲骨凌云,又修行五行之中最霸道的火,如今再加上这把集琼华历代铸剑长老心血大成的霸道魔剑,他若在修习整年之后与人动手毫无变化,我反倒奇怪了。”
见他神色冷淡近乎于冷厉了,夙音忍不住补充一句:“再加上夙玉的修为一直也不能真正跟上师兄的脚步。”
云天青闭了闭眼。
待他睁眼之际,场中两人已分出胜负来。
地上躺着玄震的佩剑慑天,几步之外剑的主人整条右臂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