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惆怅客（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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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一阵，沉亭晚便又开了窗去。
这姑娘倒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大牌嘛。云天青想着便也凑过脑袋去。
楼下一个宝蓝衫子的年轻人头发乱糟糟绑作一团，腰间别了两把刀鞘也不带的薄刃尖刀，眼睛直盯着出云阁门扇，口中嚷嚷着：“我来见晚姑娘的，我和她约好的，凭什么不让我上去！”
旁边两个护院衣衫的人想要动手拦他，偏又估计他那两把尖刀，一时也只得和他僵持，其中一人不屑道：“咱们晚姑娘是何等人，我说你一个成日浪荡街头的小流氓，就算要编借口也找个像样点的。”
“你才是小流氓！”年轻人闻言立时便怒了，挥着手只差没直接戳到护院脑袋上。
云天青看得有趣，却听沉亭晚分外无奈地叹息一声，不由讶然回头：“你竟当真认识他？”
颔了颔首，沉亭晚探出半边身子向底下道：“让他上来。”
两个护院双双抬头。
沉亭晚不由再叹一声：“他没撒谎，的确是我与他约好的。”
两个护院一时很有些张口结舌。
年轻人趾高气昂围着二人转一圈：“听到了没有？狗眼看人低……”
却见沉亭晚忽地蹙了眉：“还不上来？”
年轻人吓了一跳，倒也不再管那两人，一溜儿朝着小楼跑过来。
沉亭晚复又关好窗，第三次出声轻叹。
云天青甚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我看二位不仅认识，互相之间还熟识得很。”
“自然是熟的！”这话却不是出自沉亭晚之口，话音落已见那年轻人蹦蹦跳跳上楼来，眉目间七分稚气三分傲气，“看到晚姐姐身上穿的衫子没？那可是我给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晚姐姐所有的衣服都是我给缝制的。”
云天青这才恍然，指他腰间那两把薄刃笑道：“怪不得你随身携带两把刀，原来是给人裁衣服用。”
年轻人骄傲地竖一竖大拇指：“我可是陈州城最好的裁缝！”下刻却又猛然泄下气去，喃喃道，“可惜城里的人都没眼光得紧，他们怎知并不是几块布拼在一起就算衣服的……”
“难道除了晚姑娘就没有人欣赏你的手艺？”云天青打量沉亭晚身上那确有些不同寻常的雪白衣衫，口中笑道，“我瞧晚姑娘这衣服好看得紧呐。你看我身上这几块布老旧老旧了，若不嫌弃，不如也替我做一身？”
年轻人喜得几乎要跳起来：“当真？你当真觉得晚姐姐身上的衣衫好看？当真欣赏我的手艺？”
云天青含笑点头：“我为何要撒谎骗你？”
“这位兄台，你可真是我的知己！”一把抓住他手紧紧握住，年轻人双目发亮瞅着他，“我叫董令杰，大哥怎么称呼？”
“我吗？云天青。”
……
洛方宁沉亭晚很是无言地看这二人相见欢，沉亭晚也不知是今日第几次叹气了：“小杰，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我寻来云公子可是有正事相求，你若无事，要么自个儿在旁玩去，要么就回去吧。”
董令杰闻言很是委屈：“我做衣裳难道就不正经了？这是我从小到大都想做的事，小的时候你明明很支持我，长大了便当我是小孩子玩耍了。”
沉亭晚很是无奈。
看他二人模样云天青倒有些不懂了：“有个全陈州都向往的晚姑娘穿你缝的衫，全城姑娘还不该争相效仿？”
董令杰闷闷不乐道：“晚姐姐不乐意为我张扬，我又有什么法子。”
沉亭晚淡淡道：“你若有实力，总有一天旁人都会认可你，何须我多事。”
“没错！”董令杰便又提起精神来，握拳道，“总有一天我要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开一家绸缎庄，让全城的人日日都来光顾我！”
云天青笑着向他举了举手中的酒壶：“你既有志气，手艺也好，我想会有那么一天的。”目光在二人身上绕一圈道，“倒是二位身份差距明显，言语间却很是亲密，当中可有缘故？”
董令杰闻言笑道：“我们是……”
“小杰！”淡淡呵斥他，沉亭晚转向云天青歉然一笑，“不瞒公子，我和小杰自小便识得，长在一处，因此识得。”
自然知道她所言非实，云天青倒也识趣的不再追问，只笑道：“方才晚姑娘说有事找我帮忙，不知何事？恕我多说一句，我确信从前与晚姑娘洛公子不曾识得了，今日乃是初次见面，二位竟一见面就能相信了我？”
半晌无言的洛方宁忽道：“我和阿晚虽从未见过云公子，但对于公子的名头，却是一早听闻的了。不瞒公子，我洛家在陈州尚有些微薄势力，是以公子一入城，我和阿晚已知道是谁了。”
云天青很是诧异：“名头？我何时竟也有了名声在外么？”
“云公子行走江湖数年，武艺高强疏财仗义，又有谁人不知？”沉亭晚淡淡笑道，“‘倚剑长歌一醉侠’，怎的云公子自己竟未曾听说过么？”
云天青难得的有些瞠目结舌。
董令杰咋舌：“原来云大哥还是个江湖闻名的大侠啊。”
云天青苦笑着揉了揉鼻子：“那点寒碜名头也就不必去追究了，晚姑娘究竟何事找我？”
与洛方宁对望一眼，沉亭晚便简单说了一遍自己的身世。
沉亭晚的原名自然不叫沉亭晚，她自幼长在陈州，幼年时家中也是有些家底的，那时她与洛方宁、董令杰都很是交好。后来家道中落，她一个十余岁的小姑娘，办法试尽，无奈之下便只得委身于倚栏歌榭拨弦卖艺。她人生得美，又有歌台中其他女孩儿难及的闺秀气质，最初说卖艺不卖身此间老板还是很不满的，谁知她那一手出众的琴艺却很是惊艳了众人，那段时间陈州城满当当的全是“沉亭晚”三字，老板自然也就没说的了。过了几年家中人尽去了，她委身歌楼原就并非自愿，便自己替自己赎了身离开了陈州。她原只想各处转转，收集天下琴谱。可在外得了些机缘，便也习得一些粗浅武艺，自己尚迷迷糊糊地倒也成了江湖女子。她行走在江湖中的数年之间并未遇过甚了不得的大事，只一年多前遇到一个了不得的人，名作唐戮。
“唐戮？”云天青忍不住插口道，“蜀中唐门？”
点了点头，沉亭晚神色有些黯然：“唐门之所以为天下所殚，便因了叫人防不慎防的暗器毒药。唐戮更是唐门年轻一辈之中的翘楚，无论毒药还是暗器都独步唐门。他心思手段比起一身本领只能更狠，可说是江湖中一等一的煞星。云公子你看我这模样，早已无甚年轻与美貌了，可那唐戮，他……我和他初识之时并不知他的身份，他说喜欢我的话，我……我以前也听了不少，倒也不太放在心上，甚至那时候他处处护着我，本领又强，我对他也有一些好感。可没多久知道了他的身份，我对着他便格外的忌惮起来，他恼恨我不再与他亲近，变本加厉的做一些很过分的事，我也……我也越发避讳他。”说到此她摇了摇头，“其实这都是我的错，若当时我能好好与他讲些道理，又或者不将他看得那么坏，想必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莫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洛方宁蹙眉道，“唐戮生性狠毒，难道你为了不让他发狂便勉强自己与他一起？”
沉亭晚黯然摇头：“我自己做的错事自己知道，你又何必偏帮我？云公子，方才我已说过，方宁和我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交情，即便我后来歌台卖艺，再后来更是离开了陈州，我们也一直保持了联系。我每到一处地方，总会写信告知方宁。后来此事便给唐戮知道了，当时我们的关系早已闹僵，他大怒之下便认定我是为了方宁才不肯接受他，无论我怎样解释他都不肯听。我脾性向来也是不好的，恼怒之下便赌气说方宁对我自是比他重要许多，方宁待我处处尊重，也是远胜于他的。他气愤不过，便说要杀了方宁，叫我无从念想。他的性子一贯是言出必践，我这才后悔害怕起来，那时他说完那句话便走了，我找不着他，便匆匆赶回陈州来，见到方宁无事这才松一口气。可唐戮那人，虽说狠毒，我却知道他性子一向光明正大的，他竟已在我回来之前便向方宁下了挑战书。”说到此她叹了口气，“云公子，其实我回来陈州城，也比你早不了几天。无处可去，便暂时回来旧处了。我和方宁这几日日日都发愁，却不想今日一早竟得知公子入城的消息，便商量着想要请求公子出手相助。”
沉吟片刻，云天青道：“那唐戮既是按照规矩下了帖子，恕我直言，二位一看便知是正气之人，若是为着决斗输赢的缘故，想来不会如此发愁，更不至因此便专程邀我对付唐戮甚的。”
二人对望一眼，沉亭晚吸一口气道：“公子可知道城外的淮南王墓？”
“丘碗山上直连通到寿阳去的那座？”云天青道，“自是知道的，传说这老儿虽建了王陵，可他的人早已羽化升仙去了，那座墓就是座空壳子……”说到此他忽地心中一动，暗骂自己以前怎就没想到。淮南王升仙一事早有说法，传得神乎其神，早知如此自己此番动身前就该传个信给韩北耀二人，不知他二人早年探过此处没有。
耳中听沉亭晚续道：“……我请求云公子听完这番话后不要追问我更多，只因一些事我实是有难言之隐。这一趟唐戮来陈州，除了约战方宁，他……他还想毁了淮南王墓！我只知道唐戮这几日一直在陈州外围，也不知他究竟做了些甚，可他和方宁的邀期便在今夜，地点、地点便是丘碗山上淮南王墓！”
“这唐戮也真是，哪有人约到阴森森的古墓里决战的……”说到此云天青忽地反应过来，猛一拍大腿，“原来如此！”
见三人不解神色，云天青道：“陈州自古为伏羲氏先天八卦阵法所护，几位可曾听闻？”见三人各自点头，续道，“不瞒三位，我不久之前入了修道的门派，数日前我派长辈见陈州上方生出异变，恐有妖怪作祟，这才遣我来此探看。如此看来，有没有妖怪暂且不论，这八卦阵法的动静，只怕就是唐戮给胡乱弄出来的。这可好了，顺带着咱们的麻烦事今晚就一并解决了。”
洛方宁闻言喜道：“云公子这是同意我二人的请求了？”
“此事既已知晓，哪有不出手的道理。”云天青吸一口气道，“甭管这唐戮为何想要毁掉王墓，也甭管墓里到底有没有淮南王。这王陵连接丘碗山和寿阳八公山，乃是一等一的风水宝地。这么大一座陵若真个给人弄坏了，还不知要带给两地多大灾劫。想你二人也是为此烦恼，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城上山去。”
洛方宁起身朝云天青拱手一揖：“云兄高义，我二人感激不尽。”
摆了摆手，云天青对正欲发言的董令杰道：“董兄弟你不会武艺，今夜想来山上不会太平，你可莫要跟着咱们一起去。”
见另外两人跟着点头，董令杰不由大惊：“姐姐你叫我来不是要拉上我一起前去对付那恶人？”
沉亭晚分外无奈：“我叫你来只因这事一开始没能瞒了你，我若不管你，届时你自顾自跑上山去可叫我如何是好？你跟着去也只能拖累我们，今夜便好好呆在此处，等我们回来。”
因了那“拖累”二字，董令杰便有再多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想了想，忽地跑上前两步抓住沉亭晚之手：“你……你可要保护好自己，你若有什么事，我可不活了。”
他说这话真情流露，连眼眶也有些发红起来。洛方宁和云天青却只各自会心一笑。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惆怅客（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