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惑》邈然然

9、交易

　　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海鸟鸣叫着掠过海面，海水低鸣着冲击着岩石和海滩，新的一天就要在最早的阳光中开始了。
　　我从意外的安稳的睡眠中醒来，七郎的翅膀合拢成一个温暖的襁褓，护着我，在我醒来的时间里悄悄收起。七郎伸展着身体，迎着海风慢慢深呼吸。
　　我无法解释自己这一觉为何会睡得如此安然。我都没有担心流浪者把我拖到潮湿的桥通里囚禁起来，也没有想到寒冷的露水是否会让坚强的自己生一场无助的病。或许他已经是黑暗的代表，而我已无需多虑。
　　我看着他，但我始终看不清他的脸，不是我眼睛不好使，而是他的脸在我心里始终模糊一片，记不住他有怎样的眼睛，除了深不见底的黑，记不住他是否拥有一个挺直的鼻子，记不住他嘴唇的形状。但我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有一条小虫子懒洋洋地爬过心脏，让我一时之间找不到语言来表达。只有大口地呼吸这一天清晨里不一样的空气，来止住心底的痒，和有点控制不住的眼角的酸。
　　可我控制不住一些东西，像在结冰的斜坡，脚下是一潭不见底的湖水，滑倒了，最后就会跌进去。我清醒地记得想要抚摸他的脸的心情，带着某种黯然的忧伤。像碰触一面脆弱的湖水，会破碎，无法收拾。于是我告诫着自己——停止！
　　我无法排遣心底冲动，只能对着遥远的海面大喊：“喂——！”
　　“哎——！”七郎似乎在回应我。
　　“我们的协议达成了。”
　　“什么什么？”我愕然。
　　“我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完成你想做的事。而你在这段旅程里，要试着爱上我。这就是我们的协议，成交！”七郎把手伸到我的跟前，我却把手藏起来，我突然害怕，如果这是一个被成功履行的协议，最后谁都没有毁约，那么意味着我必须爱上他——而我，害怕。
　　七郎不由分说，拉出我的手，紧紧握着，说：“成交！合作愉快！没有反悔的余地，别想任何理由。”七郎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先断了我的后路。
　　“我是不是在跟魔鬼做交易？”我无奈地说。
　　“也许是的，但我想给你一份属于你的幸福，不用想着逃离这个世界。”七郎伸手抚摸我的脸，我转过身去。
　　“你真想帮我？”
　　“当然。”
　　“那帮我找到这个地方。”我拿出手机，里面是一张相片，绿娥以前发给我的，相片里是一颗长在沙滩旁边的小树，“就在莲花度假村的海滩。”
　　“好。”
　　“你不问？”
　　“时候到了该知道的自然就知道了。”七郎拉住我的手，“走吧，出发吧！”
　　“放放放手！”我试图挣脱，“干嘛拉人家的手？”
　　“我这是为了让我们的协议往正确的方向前进，别扭来扭去了，这样我要很用力的，别看我高高大大的，我没多少力气的。”
　　其实我真的挣不脱，只好让他牵着。等他终于肯放手了，我急忙把手要回来，好像怕迟了就要失去自己的手了。
　　“哇！你的手都是汗耶！紧张是不是？没异性牵过是不是？特别又是像我这么帅的异性是不是？”七郎往衣服上蹭着手。
　　“这汗是你的吧！”我也擦着手，不好意思又不甘示弱。
　　“这……这……我都说了我没什么力气啦，还扭扭捏捏地不好好在我手里呆着，害我使那么大的劲，当然出汗了！”七郎装作理直气壮的。
　　我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又是甜丝丝的，背着双手踩着沙子走了。
　　“哦，哦，这就是你要找的那海滩了吧。”七郎背着手跟了上来。
　　海水懒洋洋地洗刷着浅色的沙滩，要在这一片不小的地方找一棵不起眼的小树，有点难度。
　　我来回奔跑着，我要找绿娥留给我的东西。一切并不神秘，我很快就发现了和手机相片里一样的那棵树。它在贫瘠的沙滩边上，草蔓蜿蜒的地方，无辜地长着一些稀疏的细叶。我迫不及待趴在沙地上两手刨着细沙，当湿润的沙土被刨出来的时候，一个啤酒瓶露了出来。
　　七郎在一旁看着我，安静和淡然。我拔起啤酒瓶，原地打转，慌乱急切，当看见七郎脚下的一块石头，一把就冲了而来过去，狠狠地把酒瓶摔在石头上。清脆的玻璃炸裂的声音没有让七郎跳开，破碎的玻璃渣散在他脚面上，他轻轻一踢，脚边是一卷信纸。
　　我抓起信纸，颤抖着双手展开，是绿娥写的，我想把自己的经历和心声，向世人，朋友，向白晃晃的细沙和呵着气的大海展露一下——一个卑微的女孩，也曾在这个星球拥有一个小小的故事。
　　七郎站在我的身后，一同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