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惑》邈然然

8、孤独的天堂

　　“爱……你？”仿佛被窥见的心急欲隐藏，因而故意强调自己的不解。
　　“是。尽快爱上我，在最短的时间里爱上我。”
　　“恐怕不行。”我本能地拒绝，除了拒绝，我不知道我还能怎样。
　　“为什么？”
　　“我不想爱任何人。我害怕负责，害怕牵挂，害怕来不及回报。我没有这个能力去爱一个人。”
　　“是没有能力爱我这样特别的人还是你早已决定没有能力去爱任何人？”
　　“我……”我没有能力去爱任何人，但是，我恐怕没有能力不爱一个如你之特别的人。只是爱有时很不确定，很朦胧，我宁愿受之诱惑。可如果爱一旦具体，我反而茫然。
　　“你就试一试。在你的时间里，只要你愿意试一试。”
　　“如果不能爱上你，我怕你会失望。”我再次看着七郎深邃的黑色眼珠。
　　“你会爱上我的，你应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子，真的王子，不带任何欺骗，对你没有任何企图。”
　　我觉得自己的血液像要凝固，我需要让自己清醒。
　　“可我觉得爱是世界上最难的事，起码比恨要难很多。”
　　“在你什么都要抛到身后的未来的日子里，你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尝试的呢？到时候再来恨我也不迟。”
　　七郎的眼睛亮亮的，嘴角挂着迷人的笑，如果是王子，应该是这样的，在这样的月亮下面，任由海风吹拂都不会消失的微笑。
　　“可我，为什么要恨你？七郎！”我的心在问，“为什么我还没爱，你就要说恨？”
　　我仰首望着渺茫的天际，一轮并不太圆的月亮，几颗星星，偶尔闪烁着缓慢滑过的飞机，天衔接着很远很远的大海，世界安宁得想要闭上眼睛悄悄翻个身，婴孩般睡去。
　　“你说天上的星星有多少颗？”我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不知道。宇宙想象不到的浩瀚，我们都是无比渺小的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你也是小人物？”
　　“当然。”
　　“一颗星星代表着一个人，这是不是最浪漫的自我安慰？”
　　“是。但是你要知道星星比这地球上的人要多得多。它们不只是属于你们的。”
　　“我觉得星星就是那个叫做上帝什么的并不仁慈的老头儿洒在天空哄我们这些可怜人儿的，就像大人总喜欢撒一把糖哄哭闹的小孩儿。虽然这样想这个可恶的老头儿，可是却无数次希望看见他老人家伸出手接走这些在地面上仰望他祈愿的人。希望最后不是变成绝望，而是慢慢变得无力，奄奄一息，默默死去。有时你会恨他，但你总是对他保持微弱的希望。这就是渺小的我们。”
　　“他确实不够仁慈，可他有什么法子，神也有打不破的规则。”七郎叹了一口气，望着天际的眼神比我更幽怨。
　　那一瞬间，我多么想了解他，了解他的故事，他的感情，他的爱，他的恨。可了解一个人是需要多么慎重的事，因为，我暂时无法确认自己是否会因为了解一个人而免不了爱上他。“你说，天堂是什么样子的？”我有意阻止自己再继续想下去。
　　“天堂……天堂，也许每一个人心里的天堂都不一样吧。”七郎若有所思。
　　“那你心里的天堂是什么样子的？”我看着他，也许他就是来自天堂，因为偶尔无心的错，堕入凡间，但拥有翅膀的他终究不属于这里，终究有一天，要张开翅膀迎着太阳飞向他安居的神殿。人间只是他暂时的栖息地，不像我，凡间就是我能拥有的一切，爱在这里，死在这里。
　　“我心里没有天堂。我也不需要向往天堂。”七郎发出一声冷峻的笑。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你说，飞机之上的地方是不是就是天堂了，对于我这样平凡的人类，唯一能想象的就是这样子了。”
　　“哼哼，当然不是。在那之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在那之下，也就是我可以自由飞翔的地方。”
　　我不解，一脸迷茫。
　　七郎指着灰蒙蒙的天，说：“你看，这一片灰暗污浊的空间，就是我的活动场所。之上，就是一些所谓纯洁的灵魂可以停留瞻望的地方，那小子就在那……再之上，就是我也无法认识的圣洁之殿。也许那里就是纯洁的灵魂享受安宁的圣洁之所，我不确定，但总有人向往，可能那就是所谓的天堂。”
　　“那……‘那小子’是谁？”我眨着眼睛问，一直听他说“那小子”“那小子”，眼里有太多温柔，宠爱。
　　七郎的眼里泛起水盈盈的温柔，“他是个调皮的孩子，喜欢恶作剧，但你不能不喜欢他。”他喃喃地说道，笑容融化在风里，我好像看见一个顽皮又可爱的孩子偷偷地在看着他们。而七郎，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喜欢却没有和他在一起，只在孤独地思念。
　　“你觉得孤独吗？”
　　“当然。孤独就是我的骄傲，像站在最高的钟楼，向下渺视一切。只有你感觉到孤独的时候，你才能感觉到自己的独特，不是吗？”七郎看着我的眼睛，在问我，“难道你不是因为深深的孤独感才想要做一些事？”
　　我别开脸，说：“那边的别墅好漂亮。”我还不打算告诉他，我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切！你知道为什么人们都喜欢呆在房子里？因为他们没有安全感，相互不信任。只有房子组成的围墙才能让他们觉得不会受到侵害，也可以把彼此隔绝开来防止自己的秘密泄露。”我知道他又要开始一番奇怪的言论了，我不必在意有没有听懂，伏在风里，他的声音在耳边滔滔不绝，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今天晚上你就别再想着钻进什么壳里藏起来，来接受天与地的拥抱吧，来享受自由的空气吧，看！这一切都是属于你的！抛开那些你带不走的东西，做一个真正的自由的人！”七郎摊开双手，豪气地说。
　　我被他孩子般的无谓感染了，每个人都有一个浪迹天涯的梦，但没有多少人有勇气，因为太多顾忌和放不下。我没有顾忌，也没有牵挂，但我抵挡不住无所依旁的恐惧。七郎，凭空而降的男人，是不是就是我的保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