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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2 ...

  •   于是,她终于随他来到了殿里,与早已等候在那里的玉菱公主和阿孟会面。

      一踏进门槛,她就瞧见了一团火红色的身影冲向自己,还来不及看清来人,便被一把拉住了手,定了定神后,玉菱公主兴奋异常的神情,出现在眼前。

      “公主公主,好久不见了,你果然在这里啊,害我们都担心死了呢,还好你没事——”玉菱公主一连串地说,不让她有插口的机会,“阿孟阿孟,你瞧瞧,她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我就说她一定是回了奚霖这里呀,你又不相信,这下相信我了吧?”

      她顺着玉菱公主的视线望过去,瞧见了阿孟长身而立的模样,他已经褪去了阿孟的沉稳之气,一身蓝色锦衣衬托得与以往迥然不同。只是他的视线却是深深而凝注,并没有改变。

      “嗯,是啊……”阿孟的声音有些飘然地响起。

      玉菱公主接到这个讯号,又再度满面欢喜地转过头来,好像这才注意到奚霖似的,张大了眼睛,惊喜地道:“啊,奚霖——呀,不是,皇上,呵呵,我一时改不了口,你不要怪罪我哦。”

      奚霖面露微笑,摇头道:“怎么会——小真,公主,你们先坐下吧。”

      她虽然被玉菱公主牵着,但是却不得不越过她,去看阿孟的表情。发现阿孟看到奚霖之后,并没有透射出仇视或者其他异样的神情来,才稍稍放心了。然而刚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浮上心头,却再度眉心微紧。

      她偏首瞅了一眼奚霖,他却是神色如常,那些微笑与淡然又再度回到了他身上。

      为何呢?两人为何没有改变?他们的心思莫非都藏在表象之下,无从察觉吗?

      她不得不如此想。

      四人坐定了。她被动地坐到了奚霖身旁,面对着眼前的人是红光满面的玉菱公主,挽着如云的发髻——

      啊,她差点忘记了,玉菱公主已经嫁给了阿孟……

      “没想到,到最后竟然是你先成亲了呢,公主。”奚霖清朗地说道。

      玉菱公主笑弯了眉,不好意思地垂了垂首,笑道:“是啊,呵呵——我以前还以为一定是你和公主先大婚呢……结果我抢先了,嘿嘿。”

      面对这样心无城府的单纯微笑,她看在眼里,却难过在心里。可是,看玉菱公主的模样,好像阿孟也并没有对她不好,她很幸福吗?还是,也如在场的两名男子一样,将自己的苦痛,放在心里呢?

      “阿孟,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的?”她将目光投向阿孟,看他沉静的态度,猜不透他此时此地的心思。

      阿孟回望着她,一定不定地,正要启口回答,却被玉菱公主飞快抢了先:“当然是来找你啊——”玉菱公主理所当然地说,“那个时候你突然消失了,我们大家可都吓坏了呢。别说我了,阿孟急得快要发疯了。那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呀,可是他一个人简直要把整座皇宫都翻遍了去找你,找不到你,还在你住的地方发呆坐了好久呢……”

      她怔怔地听了,无法将这些当做耳旁风。不说阿孟,为何玉菱公主说这些时,依然是一副开怀的表情呢?她不难过吗?还是——

      “哦,原来是这样,那当真为难两位了……”奚霖开口说道,“小真她是朕派人带回的,没有通知公主和驸马,是朕的不是了……”

      她分明瞧见,阿孟听到这句话,原本有些复杂的目光,猛然投向了奚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她看不透那交缠的目光里,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我也这么跟他说呀,”玉菱公主扁扁嘴,“可是他根本不听,若不是知道阿孟只是公主的侍卫,我还以为将来要跟公主成亲的人是阿孟,而不是皇上你呢。”

      原本以眼神缠斗的阿孟和奚霖,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的玉菱公主。

      “公主,”她忙笑道,“说什么呢,阿孟是你的驸马,我——”

      “她是朕的皇后。”奚霖笑眯眯地道,“过些日子,我们就会成亲,到时候公主可不要忘了过来……”

      她不得不握紧了拳头,才不至于在玉菱公主面前打扁他那张虚情假意的面孔。说什么成亲,说什么皇后,他,究竟想怎样?是想怎样?

      “你做戏不用这么虚假……”她凑近了他耳旁,低语警告。

      奚霖同样低声地用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如今的情形下,总不能露出破绽,别忘了,她是黔元国的公主。”

      她听了,只得闷声地坐正了身体,暗恼不已。

      反倒玉菱公主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和阿孟若是能像你们一样恩爱,那该多好啊——”

      那若有似无投向阿孟的哀怨的视线,她看了无限唏嘘,却不知阿孟作如何想。

      等到玉菱公主被宫女领着去暂时休息之后,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知道实情的三人,不会再有什么遮遮掩掩。

      “公主——”阿孟站起来,朝她伸出手,“请过来这边。”

      她愣愣地看着阿孟,不懂他何意。

      奚霖却是也跟着站起:“你无须这么做,我不会伤害她。”

      阿孟拢起了眉心,咬牙道:“伤害?你若是敢伤害她,我一定杀了你!”

      她看了看阿孟,又看了看奚霖,两人面对面,眼神中交缠着火光,那是无言的战斗吗?

      “阿孟,你不用担心,现在没有人会伤害我——”她深深叹了口气,“只是你,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而且是以黔元国驸马的身份。

      阿孟闭着口,没有回答。

      “他是在担心你的安危。”奚霖重新坐下了,面对着阿孟,说道,“但是,你无须担心,我说了,不会伤害她——至于你的身份,等到一切事情过去之后,自然会物归原主。”

      听他这么说,阿孟抬起眉,笑了笑,冷道:“物归原主?你吗?大苒国的皇帝之位,你处心积虑了多久,现在却说要拱手相让?”

      “怎么?不信?”奚霖勾了勾嘴角,淡笑道,“人总有重要的东西,现在对我而言,大苒国的皇位是个负担——再说,你才是真正的奚霖,不是吗?若是不相信我会这么做,可要我立字为证?”

      奚霖的话,字字句句是让人听了心中不快。

      可是她却只能冷眼旁观。

      那是阿孟与他的事,她可以做见证,却不想插手干预。

      “是的,我不信,你即使立字为凭,我也不信!”阿孟盘起手,“如果要让位,何不现在?为何要绕那么一个圈子?我来这里,不仅是要见她,还是想要与你做个了断。”

      奚霖瞥了她一眼,见她冷着脸,苦笑了一下,回首看着阿孟,道:“了断?你可知道若是现在你恢复了自己的真正身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抬手阻止了阿孟开口,说道,“黔元国十几年前就布下的这个局,岂是你想怎么样解决就能够解决的?”

      她听了,却忽然隐约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这么说的话中,似乎带着真意,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想,可是总觉得,他这一回,并没有完全地欺骗。

      “所以呢?”阿孟问道,“要在消灭了黔元国之后,才有所谓的物归原主?”

      “正是,”奚霖点头,“要灭一个黔元国并非难事,可是你知道兆国如今的掌权者,太后紫鸢是何人?她也是黔元国的人,她并不会袖手旁观。若果他们两国联手,大苒国就岌岌可危。因此,要灭了黔元国,必须先对付兆国的太后——小真,两国交战能免则免,你的仇人是紫鸢,这么做,对两国的百姓也未尝不是好事。”

      她怔怔看着他,心里却在发慌。

      自己的心思好像都被他看透了一样。的确,她要报仇,但并非是让大苒国去侵吞了兆国,而是只要杀了紫鸢就好,也许,如今的兆国已经布满了紫鸢的同伙,可是,有大苒国做后盾,要肃清这些人,也并非难事。

      可是,他如何看透了她?如何知晓她的打算?

      “那么,你打算如何做?”阿孟疑问道。

      奚霖展开笑容,凝望着她——

      “第一步,就是我与小真的大婚……”

      “……”

      “你说什么?”

      殿内,一片沉寂,过了许久许久之后,阿孟才爆发出一声怒喝,打破了这沉默地令人发慌的寂静。

      面对阿孟的咋喝,奚霖不以为意地道:“正是如此,你刚才听清了,无须我再说一遍。”

      是啊,听清了,她也听清了,可是,这个计划,为何是以她的婚事作为打头?为何是她要与他成亲了,才能够完成接下来一系列的事情?

      “为什么?”她面向奚霖,沉声地问道。

      奚霖站起来,走近她,靠近她,呼吸之间可闻到对方的气息的距离下,他望着她,慢慢地说道:“要派杀手去兆国皇宫也并非不可能。但是还有什么比亲手手刃仇人更快意的事?小真,你该知道,那个人杀了你的父兄,吞你的国家,放逐你离开兆国,这一切的一切,你莫非不想全部用自己的双手讨回来?”

      “想,又如何?”

      “想,便照我的计划——大婚之后,你回到兆国名正言顺,回乡省亲,谁也无法阻止你这么做——到时你想要怎么报仇,都可以随着你的心愿来。”

      “我不同意!”阿孟站到两人身旁,扬声道。

      奚霖没有理他,而是继续对她说道:“你可以选择不同意,那么我可以将宋少明交给你,你吩咐他去做什么都成。但是要保你安全,又要夺回兆国,你一个人如何能做到?”

      “她还有我!”阿孟道。

      她抬头看了看奚霖,又看了看明显被激怒的阿孟,思考着这个可能性。

      “我不相信你。”她说道,“我不相信你……”

      阿孟听了,冷峻而怒极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他将她拉开一点距离,站到奚霖面前,说道:“你这个主意明着为她考虑,但实际却只想让自己得逞!”

      面对阿孟的指控,奚霖不屑地笑了笑:“所以,小真只有站在你这边,才有机会报仇吗?黔元国的驸马!”

      “你——”阿孟咬牙。

      她看来看去,都觉得眼前的情形,是阿孟中了奚霖设下的陷阱。可是,她知道自己之所以不相信他,并非不信他这个建议的背后会如阿孟猜想的一样,而是,她已经不敢相信他了,什么都不敢相信了——

      “容我考虑一下。”说完,她转身离开了,不理身后两人不约而同追随她的目光,也听不见阿孟与奚霖又说了什么。

      来到许久不曾踏足的御花园里,她望着那不知何时建造起了廊桥的湖,那里留存着自己以往的记忆,留存着那些美好却又虚假的记忆。

      脑海里,回想着奚霖方才的建议。

      他其实说的不错,如果她冷静下来想一想,要不动用军队,不侵害百姓之下,去往兆国的皇宫,将紫鸢抓起来,是多么难的一件事。靠杀手这一途径,只是下策,本身就是厉害人物的紫鸢,身边定然不乏隐藏于暗处的护卫。更何况还有她大哥亲手培养的近卫队辅佐。他们并不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后,私底下是怎样的行径。哪怕是她公主的身份,也恐怕无法撼动太后娘娘的地位。

      如果她与奚霖以夫妇的身份前往,去祭拜父皇母后也好,看望侄儿也好,不管哪一条,都十分合情合理。再接下来,伺机下手的机会,比杀手更多。

      如果她当真要为父兄报仇,奚霖的建议,可以说是简单直接明了的。

      可是,她——

      “公主!”

      远远的,一道爽朗欢快的叫声传了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头及目望去,瞧见了火红色的玉菱公主正朝她的方向跑来,不一会就来到她面前。

      “玉菱公主。”她笑了笑,看着玉菱公主一身红衣,衬托得整个人都红彤彤的,异常喜悦,“你怎的来这里了?”

      “我迷路了,呵呵。”玉菱公主依然欢乐地说,“不过公主你怎么不在大殿里和他们两个大男人说话呢?”

      她微微惊讶了一下,很难想象玉菱公主会说出两个大男人这样的词来:“他们有事要聊——对了,我还没有恭喜你和阿孟呢。”

      玉菱公主听了,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道:“没关系啦,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听到公主这么说,好开心的。”

      她勉强自己笑得真心诚意,却无法掩饰心底对玉菱公主的担心,便问道:“阿孟对你可好?”

      对于她的直接问话,玉菱公主先是呆了呆,随后点头说道:“很好啊,他对我很好的……”然而,说完了不久后,她就咬了咬唇,似乎为难地说,“不过公主你也知道,阿孟这个人就是一门心思将公主放在心里的第一位,所以有时候难免我会吃醋啦——啊,公主你不要怪我哦,都是我一个人胡思乱想的。”

      她张了张口,不知道如何接话,想了好久,才终于说道:“嗯,阿孟是我的侍卫,自然这个习惯改不过来,不过以后他是你的夫婿,黔元国的驸马,自然会慢慢习惯过来的,公主你不必放在心上。”

      玉菱公主原本有些苦味的脸顿时云散雾开,笑道:“这个我知道,只要我努力,有朝一日一定让阿孟真心喜欢我——就像奚霖和你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和奚霖在玉菱公主眼中看来是什么样:“我们这样?”

      “对呀,”玉菱公主走到湖边,忽然坐了下来,下巴衬着膝盖,望着湖面的目光有些幽幽,“奚霖看公主的目光好温柔好温柔哦,我看了心里都发酸了。如果有谁能那么看着我,我一定会幸福得死掉的——”

      她听了,却惊讶地迈不开步子。

      他是怎样看她的呢?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在她身上投注了那样的目光吗?——不,她不能为此动摇,不能!

      “是吗?”她简单应了应,看着玉菱公主羡慕的脸色,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带着沉重的无法言喻无法形容的压抑,她回到了玉照宫里。

      此时,已经入了夜,宫里到处点起了喜庆的红色宫灯,似乎是为了迎接黔元国公主和驸马特别悬挂的。可是,她无心理这些——

      “谁?!”

      她猛地住了脚步,推开书房门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在屋内,一股强烈的存在感,令她无法动。

      随后,一道人影出现在她视线之中,在宫灯的照应下,露出了阿孟沉骏的面容。

      “阿孟,是你啊……”她呼出一口气,跨进了书房,将房内的灯都点亮了,才抬头望着灯火下的阿孟,“你怎么来了?”而且还是悄无声息的。

      阿孟闷声不吭,就是盯着她看,看得她莫名所以。

      “阿孟?”

      “你,想答应他,是吗?”过了一会儿,阿孟开了口,第一句话,却是这句。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将心思表露在脸上的,只是觉得,阿孟如此问,语气却是笃定的。

      “嗯。”她考虑过了,大婚而已——不,正确的说,只是假意的大婚,给兆国一个假象,给紫鸢假象,让她能够有借口回到兆国罢了。她想不出说不的理由。或者说,她尽管不信任奚霖,却觉得这是一个不得不为之的办法。

      面对她的骇首,阿孟原本已经阴沉的脸色更加乌云密布,声音里非常沉重:“公主,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吗?即使这样,你还要相信他?”

      她摇了摇头,找了位子坐下,看着摇曳的烛火,淡然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只知道要为父皇和大哥报仇,现在就需要依靠他——”

      “大苒国的皇帝,并不是他!”阿孟沉声道。

      她惊讶地抬头,望进阿孟冷峻的眼眸里,忽然觉得,阿孟似乎有另外的担忧,便问道:“这个我知道,到时候如果他反悔,你大可以以黔元国驸马的身份,联合兆国。只是,阿孟,你担心的是不是还另有其事?”

      阿孟迎上她探寻的目光,欲言又止,将手握成拳,搁在膝盖上,隐忍了一会儿,才脱口而出道:“我只怕公主会心软。”

      “心软?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对公主做了什么,”阿孟苦涩道,“可是公主莫忘了,你这么做,无非是在狼枕边。”

      她哑然,半晌才回过神:“……我只是假意与他成亲,并非——”她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阿孟,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如今我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为死去的父皇大哥报仇,为了这个,我可以做任何事,这一点,我希望你明白,并且能够理解。”

      “我不理解!”阿孟站起来,上前几步,站到她面前,一双沉痛的眼眸盯着她,“我不理解……他如此伤害你,他欺骗了你,为什么你一点儿都不恨他,不讨厌他,还一如既往地与他、与他——公主,你原本是大苒国的皇后,却为何要在这种情况下,成为他的皇后?!”

      她不知如何回答阿孟的问题,她也不懂阿孟为何还绕在这件事情上,不得抽身,想了想,只得道:“我说了,这是权宜之计——”

      “不是!”阿孟大声地打断了她的话,挥开了手,表达着他的意志,“你一旦与他成了亲,就再难回头了!这一点,你看看我,难道还不明白吗?这是他的奸计,是奸计啊!”

      她慢慢地站起来,迎上阿孟因为愤怒而阴郁的目光,慢慢地说:“唉……阿孟,我劝过你,你却执意要与玉菱公主成亲,如今……”如今,能怎么办呢?他担心她也会重蹈覆辙吗?可是,她与阿孟不同,在兆国恢复平静之后,她就再也不会见奚霖了,再也不会了呀。

      可是,她的心境,阿孟又岂会知道。

      “如今怎样?如今我想要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也没办法了,是不是?!”阿孟嚷道,“公主,我不希望你嫁给他,那是不对的,就算是为了报仇,也不对的!我才是大苒国的奚霖,我才是这个国家的皇帝!你——”他猛然住了口,愣住了。

      她也不懂他为何突然激动,却又突然沉静下来。她知他担心自己,正如当日她担心阿孟的行为到最后伤了玉菱公主,也伤了他自己。

      “阿孟?”

      阿孟缓缓地抬头,将视线投向她,喃喃地,徐缓地开口道:“你嫁的是大苒国的皇帝,而不是他,对吗?”

      “这个,有何区别吗?”

      “不……”阿孟紧紧盯着她,“如果他当真遵照他所说的走,那么你嫁的是大苒国的皇帝,坐在皇位上的皇帝,不是他,是我,对吗?”

      听到这里,她才明白,阿孟为何会露出那样复杂的表情,好像既疑惑,又隐隐带着一丝期待。她没想到这一点,只注意到了成亲这件事,对她报仇的影响,未曾考虑过之后,在那之后,奚霖将皇位还给阿孟,那么她呢?她这位假的大苒国皇后呢?

      “阿孟,到时候站在你身边的人,会是玉菱公主,毕竟她才是你的妻子。”而她,是留在兆国,还是远走他方,她如今不去想,也没有闲暇去想。

      阿孟坚定地摇头,一字一句地看着她说:“如果是这样,大苒国的皇帝就不会娶黔元国的公主做皇后,这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

      她吃了一惊,正要说话,却听得有脚步声在书房外响起,她定了定神,看着书房的门被推开了,正要皱眉问是谁大胆地擅闯,却瞧见了奚霖的面孔,顿时讶异地说不出话来。

      阿孟同样望过去,看到了他,眼眉间满是恼意。

      “打扰到你们了么?”奚霖进了屋子,反手将门关上了,来到了两人面前。

      她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否有听到自己和阿孟的谈话,只是皱了眉,冷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奚霖淡然笑了笑,瞅了阿孟一眼,看着她道:“自然,是来找你的——阿孟,”他说,“大苒国你可以拿走,她却是我的人。”

      这一声,令阿孟原本就已经阴沉的脸更加面含冰霜:“休想!”

      奚霖没有将他的怒气放在眼里,仍然笑容淡淡:“哦?你想两者兼得?那可真是贪心了——小真,你当说,你愿作大苒国的皇后,还是兆国的公主?”

      她不明他为何这么问,可是看他的眼眸中流淌出若有若无的情愫,再看一眼阿孟紧紧追随的目光,心里却不得不叹息。现在,是在要她做选择吗?是让她选阿孟,还是奚霖吗?她,两个都不想要。

      玉菱公主的驸马也好,奚霖也好,对她而言都已经不过是两个不该属于她的人啊。可是如果她在这个时候这么回答,又如何能平息这两人之间无形的缠斗呢?又如何让已经够复杂的情况变得简单呢?

      “我是兆国的公主,不会是大苒国的皇后。”末了,她无奈地说,“阿孟,夜深了,你该回去了,玉菱公主怕是要冲过来找我要人了……”她勉强地笑了笑。

      伤害一个人多么简单,这一点,从阿孟忽然煞白的面孔上可以轻易地看到成果。

      她知道,如果她因为厌恶奚霖而暂时虚应了阿孟,到最后伤害的只会是阿孟。阿孟今夜脾性微变,变得急躁,变得愤怒,是否心怀着对玉菱公主的愧疚才会这样呢?是否是,在得知奚霖会将皇位让出后,看到了某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才会如此地想要得到她的回应呢?

      她,又怎可能会给他回应。

      看着阿孟沉着脸,步履僵硬地转身愤然离开,那两扇重重关上的门,好像无形中阻隔了她与阿孟主仆多年的感情一样。她微微出神了,好像自己的某一部分记忆,也跟随着关上的门,消失在了门外一样——

      “小真……”奚霖伸手勾起了她的下颌,强迫她迎上自己的视线。

      她回过神来,一股无法言喻的难受袭上身体,翻滚的厌恶感排山倒海而来,她猛地扭头,躲开了他的手指:“别碰我!”手指尖的温度,冰冷又灼热,那是足以烧毁她整个人的温度,她再也再也不要碰到了。

      奚霖沉默地看着落了空的手指。

      她双手抱着肩膀,转过身,背对着他:“成亲的事,我答应了,但是没有仪式,只有通文,你发给兆国吧。”

      身后,一阵沉默。

      她以为他没有听到,回过头时,却望进了一双哀痛的眼眸里,她微微诧异,这样的表情,何时也出现在了他的脸上?难道,真如玉菱公主所说,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有他的视线凝望?

      她摇了摇头,再度背对他,闭上眼睛,不去想,不去想……

      “你不原谅我,我明白,但是我希望在所有的事结束以后,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不会了,”她打断他,“不会了——”

      不管事情如何结束,她与他的今生,已经走完,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大苒国的夜,有些漫长。

      她临窗而立,看着窗外的夜色中透出了第一缕霞光,慢慢地穿透了云雾,随后照亮了整个大苒国的土地。不同于往日带着燥热之感,相反的她觉得照在身上的光,有那么一些的温暖。

      或许是心凉了,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吧。

      身后,传来宫女唤她用膳的声音,她虚应了一声,并没有理会。此时此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以这样的姿势站到日子的尽头。身体或许因为久站而僵硬了,可是她没有感觉。

      心上也没有感觉,仿佛周遭的一切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同她无关了。

      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了呼喊的声音:“公主!宜宁公主……”

      她微微侧首,听着这道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宫女们恭敬有礼的声音,她等待着奚闵的到来。不一会儿,他的身影就急匆匆地出现在眼前。

      “公主!”一见到她,奚闵就迫不及待也顾不得什么,冲到了她的面前。

      “你怎的来找我?有事吗?”她动了动僵直的身子,转过来,靠着窗棱才不至于倒地。奇怪的是,为何奚闵会一大早跑来找她,有为何满脸是震惊到有种天崩地裂的表情呢?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奚闵焦急地想要开口,但张了张嘴之后,又想到什么,转过身走去将书房的门关上了,才再度面对她,用低了几度的声音,征询地问道:“阿孟的事,公主是否知情?”

      “阿孟?”她听到这句话,脑子里立刻翻覆着各种想法。关于阿孟的事,有多种既存的事实,但不晓得眼前的奚闵问的是哪一桩。她小心地看了一下奚闵眼神里迫切的表情,“他有什么事?他是黔元国的驸马,这是千真万确的。”

      奚闵听了她的回答,飞快摇头:“不是,并非此事……”

      “那,还有何事?”她明知故问地表面平静地说。但是心里却在犹豫着,是否奚闵已经知道了真相。

      结果,奚闵的下一句话就证实了她的猜测。

      “阿孟,才是真正的大哥,是吗?公主对于此事,是否知道其中详情?”奚闵的双眼中透射着恳切的目光,没有闪动着令人怀疑的神色。

      她表情没变,尽管想装出一副初闻此事的模样,无奈不晓得怎么回事,竟然无法扯动脸部任何一个表情,是站得太久了,连笑容都忘记了吗?还是心里的沉重反射到面部,无法回应呢?

      “这件事,你听谁说的?”她试图让自己声音提高一些。

      奚闵为难地搓了搓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最终还是带着一种类似“罢了”的表情,面向她说道:“是阿孟他昨天告诉我的,他说自己才是我真正的大哥,现在的奚霖是有人冒充的——这,这怎么可能呢?我当时听了都懵了。可是听阿孟说,大哥从小和公主已经被抱走,下落不明。后来过了十几年才回到了兆国,随后被当时的贤妃娘娘带回来。就在流落在外的时候,大哥被掉了包。”奚闵一边说,一边在屋子里绕着小圈子走来走去,低着头的模样像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完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静静地看着,心里却掀起不小的波澜。

      阿孟竟然去找奚闵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这是为何?现在这个时候,还不到可以全部跟所有人据实以告的时机呀。就算不协助她去兆国报仇,至少不能在此时让黔元国知道大苒国已经起了这样的动荡。那岂非正好是可趁之机?相信他们早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吞并大苒国了。

      奚闵不懂她心思,继续在说着:“我起初一点儿都不相信,毕竟大哥和父皇滴血认亲的时候我也在场,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莫非掉包是在那之后?也不可能啊。大哥明明是大哥,为什么会是阿孟?——公主,阿孟说你知道实情,再来我想你那时候也跟大哥一起失踪,是否可以告诉我,阿孟说的一切可是真的?”

      她深深呼吸几下,平缓了心里的躁动,对眼前期盼的奚闵说:“我和你大哥一起被带走的时候,还是个婴儿,能知道些什么?——相处了十几年,我以为他是奚霖,不过,”她顿了顿,这句话中,她并没有指明谁才是真正的奚霖,她要再想想。阿孟这么说,用意何在?是意气用事?是早已有了全盘计划?还是与奚霖共谋行事的?她需要确定自己不管是点头还是摇头,都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发展,不会让黔元国有机可趁,不会造成大苒国皇宫内因为皇位之事,再度混乱。

      “不过怎么样?”奚闵焦急万分。

      “不过,”她横向摇了摇头,“我现在无法回答你。”

      “什么?!”奚闵忍不住叫了起来,“这、这怎么回事?阿孟说你知道!”所以他才来找她求证!

      “我点个头,你就相信了吗?任何事你都需要去求证,证据不一定在于说了什么——至少,现在不是。奚闵,我想如果你要确认这件事,可以再等些日子,等到适当的时候,事情总有个圆满的回答。”

      奚闵听了她这番话,沉默不语,就是看着她而已。随后,又垂下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似乎又有些犹豫,最终说道:“我明白了……”

      她轻轻松了口气,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书房,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她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等到足够的时间确认奚闵已经远离了玉照宫的范围之后,她迅速换了一套衣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容,匆匆离开了。

      到了阿孟和玉菱公主客居的宫里,未经通报,她便直接闯入了,令拦着的宫女意外地害怕。

      “公主,这个——请容奴婢通报一下吧……”宫女惶恐地拦在她面前。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也不答话,直接扬声道:“阿孟,你在吗?”吓得宫女白了脸色。

      好在过了一会儿,阿孟走了出来,来到门口,挥退了宫女,见到她,表情平静,没有意外,像是料到了她会来一样。

      “我有话跟你说。”她迎上阿孟有些深沉的目光,“你们都下去吧。”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将服侍的宫女等人都遣退了,感觉此时此地应当只有两人,才道,“玉菱公主在吗?”

      阿孟摇了摇头:“不在——有话公主请说。”

      她走近了阿孟,张口道:“刚才奚闵跑来找我,你猜他说了什么?”

      阿孟也不含糊,凝视着她,点头道:“知道,他变得胆小了……”

      她没料到阿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微微怔了,正要开口,却瞧见阿孟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她讶异极了,然而就在此时却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哎呀,公主,你来啦!”

      她回过头,迎上了玉菱公主喜悦的目光。她穿着一身亮眼的明黄色衣裳,显得活泼动人。然而如果没有看错的话,玉菱公主那欢快的身影之下,藏着一道令人无法忽视的眼底的悲伤。

      她忙道:“嗯,我是来找你的,但是阿孟说你出去了。”

      玉菱公主顿时将那点小小的悲伤挥去了,走到她身旁,亲切地问道:“找我?什么事呀?”

      她笑了笑:“今儿中午宫里准备了席宴,我正要想问问公主需要什么东西没有呢。”幸好这个借口顺理成章,否则她会为自己小小的谎言而说不出话来的。

      听到她这么说,玉菱公主歪着头,高兴地说:“啊,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公主来了正好,你快来帮我瞧瞧,我穿那一套衣裳是不是好看——”说着,就拉了她的手,跑进屋里。

      经过阿孟身旁的时候,她瞥了他一眼,收到的是他沉默不语却饱含意味又无法顿时理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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