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51 ...

  •   她忽然很平静,听着这道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时,心里的担心和恐惧,忽然之间都烟消云散了——并非是她不怕紫玉或者什么,只是猜到了绑走自己的人,有一种异样的安心感。她为自己神准的猜测而笑了。

      笑得紫玉莫名所以:“你笑什么?”

      她没有回答,而是撑着地坐了起来,再观察四下,发现自己和紫玉两人身处一间空屋,屋子里,除了一扇门一扇紧闭的窗户外,空无一物,甚至连一把椅子都没有。

      “你没有回大苒国吗?”她平静地看着紫玉,虽然不知道紫玉为何迟迟未归,又为何要将她抓到这里来,但是她出奇地沉静,心里毫不担心,这是为什么,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

      是因为紫玉奉的是奚霖的命令,所以不会对她不利?如此说来,莫非自己被带到此处,也是出于他的指示?他,莫非已经来到了黔元国?

      心湖起了波澜,她万分紧张起来,小心地看向门口的方向,深怕下一个出现在门口的人,会是他。然而,并没有其他人进来,只有紫玉用一副不耐烦又阴冷的表情瞪着她。

      她的心情慢慢平稳下来。

      紫玉看了她好久,才回答她的问题:“回与不回,是我的事,公主还真是会管闲事呢。”

      言下之意,莫非说她太多嘴了吗?她叹了叹气,无奈笑道:“是吗?我以为你的主子让你立刻回大苒国,好随时监视呢。”她记得德帝与紫玉的对话。话语中,似乎对奚霖的举动很不满,并且紫玉应当是担负了别的密令才对。她对此并非不关心,可是,对于大苒国,她更关切的是他们是否会真的入侵兆国!

      听到她这么说,紫玉显然觉得受到了讽刺,吊起眼睛,冷道:“死到临头了,公主还真悠闲呢。”

      死吗?

      当这个字窜进她脑海中时,她伸手摸着心口的位置,那里并没有跳动得厉害。对于死,她并不害怕,却会觉得遗憾。如果能够,她会希望在看到紫鸢也好,谁也好,得到老天爷给予的报应之后,她才会死得瞑目!

      “你要杀我?”

      “公主觉得我不会杀你?”紫玉勾起嘴角,不屑地说。走到她面前,弯下腰,面孔嘲讽地瞪着她。

      “我想德帝也好,奚霖也好,他们都没有要你杀了我。”她也迎视着紫玉,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愤怒和残酷。那是什么呢?

      紫玉听到她这么说,直起身子,从腰畔拔出了剑,尖锐的尖面向她,近在咫尺,嘴角噙着冷笑,似乎在等着看她害怕与胆怯的神情。

      只可惜,她心冷如灰,哪怕再挨一剑,也不会害怕得发抖了。

      “请便,最好砍了我的头,分了尸,让人无法辨认,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知道你杀了我的……”她一字一句地说着,然后站起来,迎着剑,面对着紫玉。

      紫玉似乎没料到她的反应,只是跟随着她行动,不发一语,紧紧盯着她,眼神暗了下来。

      她赌紫玉不敢杀她,但是若自己再用言语刺激逼迫,恐怕就不好说。她现下还不能死,所以还是沉默为上。

      于是,两个人在屋内面对面站着,静静不发一语。直到有人出现在门口,才打破了这份沉静。

      “哦……”来人惊讶地拖长了声音,“还没有下手么?”

      看到来人,紫玉忿忿地放下了剑,而她却是惊讶极了。

      宋少明。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人,竟然是宋少明。

      “你怎么来了?”紫玉不冷不热地说。

      宋少明双手环在胸前,斜靠在门边,沉静地笑着,回答说:“我看你迟迟未归,怕你未得手,正想要去协助你,没想到——”他没有说完。

      她听了这么一句,却忍不住一愕。

      听宋少明语气,他与紫玉似乎是合伙的目的。到黔元国来,就是来带走她的。那么,是他们擅自行动?还是有人下了命令?

      “你们将我带来此处,该不会是要拿我当人质吧?”她故意地说。

      宋少明将目光投向她,眉心起了褶子:“公主,你想太多了——”

      “让她闭嘴。”紫玉突然狠狠地说。

      宋少明眼神闪了闪,耸肩道:“杀了她,不就可以了?”

      她听了,却弄不明白,这两人到底在这次抓她的行动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是要杀她?是要绑她回大苒国?她一丁点都弄不明白。

      “她死了,下一步还怎么做?”紫玉白了他一眼,一副他很蠢的样子。

      宋少明脸上也不见生气或是别的表情,慢吞吞地来到了紫玉身旁,看着她道:“既然不能杀她,那你何必这么生气?”他一掌轻拍紫玉的肩膀。

      紫玉一把甩开他的手,轻蔑地道:“我警告你,你再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

      面对紫玉的威胁,宋少明也不以为意,挥了挥手,像掸走什么灰尘一样说:“忍吧,她既然是对付他的弱点,你就不必这么愤怒了,不然一路回去岂非要气炸了?”

      她听了宋少明的话,隐约猜到了一些。

      她是奚霖的弱点,所以他们两个要拿她去交换什么东西吗?联系到紫玉和德帝的对话,莫非宋少明也是德帝的人,因此怕奚霖违抗,在原有的弱点基础上,再添了她这一个吗?在奚霖的身边,如今也站了背叛他的人吗?如同奚霖背叛其他人一样?

      她望着宋少明,他尽管语气有些改变,神情却还是那个宋少明,站在奚霖身边的人。如今,他也和紫玉形成了一伙。

      “你们,以为拿我去胁迫奚霖,他会束手就擒?”德帝是不是觉得控制不住他,所以要利用她来出此下策?或者,紫玉这一回有自己的私心?

      紫玉正皱着眉要回答,却被宋少明抢先一步:“你猜?”

      紫玉听了,狠狠侧首瞪了他一眼,然而,就在此时,那双美目忽然惊诧地大睁,如同看到了不可思议一幕,瞪大如铜铃,难以置信地看着宋少明,随后抬起手,指着他:

      “你、你——”

      她看到紫玉张大嘴,却说不全话,整个人僵硬住的模样,十分奇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宋少明却笑了起来,醇厚的笑容中带着不易让人察觉的冷酷:“怎么?你加诸在公主身上的毒,连自己都忘记了么?”

      “……”紫玉喘着气,脸色煞白。

      她也震惊了:“你……”该不会是,宋少明对紫玉下了毒手吧?

      宋少明朝她露出安抚的笑容,道:“公主,这就是对付你的她的下场……不用怀疑,我不会背叛他,当然如果公主心在大苒国,那我自然也不会背叛你。只是呢,杀她这件事,并非我所愿。”

      所以,是有人下的命令吗?

      她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现实,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敌人和朋友——

      看着紫玉软弱无力却又万分不甘心的模样,她心里半点没有难过或是畅快的感觉,但是看宋少明不急不慢地取了紫玉垂挂下的剑,然后不由分说一剑刺进紫玉胸口的模样,她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那么简单地一剑刺下去,那么轻易地结束了一个人的命。

      眼前的宋少明究竟为何会是这样的人?

      她不想去了解,却也不得不了解。

      “所以,是他让你来带走我的?”

      看着紫玉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宋少明弯下身,探了探鼻息,看紫玉真死了之后,才站起来,点点头道:“不错——至于详细情形,还是请公主随我回大苒国,亲自听皇上解释吧。”

      事情发生得太快,她一时无法想通,却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唯有跟着走而已……

      于是,她回到了大苒国。

      不管黔元国中的阿孟和玉菱公主是否会找她,她就这么跟着宋少明来到了皇宫。

      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宋少明也不问她一句,就漏夜带着她进了宫,留她在辰和宫中,自己走了。

      她站在熟悉又陌生的院子里,看着物是人非的一切,周围没有半个宫女在,诺大的辰和宫里,她被迫地等待着什么人,等待着谁的到来。

      这座曾经的宫里,她有着快乐,有着难过,有着背叛,有着深深的痛。

      如今,紫玉死了,辰和宫早已经不知人面何处了……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强烈的存在感令她僵直了背,呼吸都刹那停止了,不知该如何接续。身后的人,身后的人,是谁呢?

      气息一点一点地靠近了她,然后在她身侧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来了。”奚霖——暂且还是叫他奚霖吧,他如今是整个大苒国的皇,这里,曾是他的宫。而她从远离到回归,这一番经历,他会否知晓?

      她隐忍着,忍着让自己跨前两步,离开他气息的范围,却控制不住自己交握身前的双手隐隐发抖。那过往的不堪的记忆迅猛而来,令她无法招架。

      那是她今后报了仇之后,也不想带进坟墓的记忆,却为何要在此刻翻滚而出?是让她深深记得身后的人的罪?还是唤醒她不要将多余的妇人之心残留在脑海中?

      是啊,从那一天开始,她再也不是小真了——

      “我来了,又如何?”她终于转身面对他了。

      对面的人,穿着紫金袍,一身帝皇衣,这一身衣,是用什么换来的呢?这一身衣下,本该是远在黔元国的阿孟啊——

      奚霖微微扬了扬手,想要做什么,却又隐忍着什么,重新垂在身侧,沉默的面孔,晦暗不明的眼神,投注在她身上的,是令她按捺着脚步,想要退开的炙热。

      “朕——我不会求原谅,会到你身边,会到大苒国,登上皇位,你去了黔元国,该知道一切非我所愿。”

      她听了,忽然笑了:“非你所愿?哈……”非他所愿,一切都是德帝,都是黔元国的阴谋?是啊,这一切的确如此,她听到的看到的,也的确如此。可是,他加诸在她身上的痛,也是非他所愿?可是,她不会问出口,绝对不会!“所以呢,你会将皇位让出来?让给真正的大苒国皇子?”

      他见她如此,眼眸深深地道:“如果你希望的话。”

      她听了这句话,却着实愣住了。然而想了一会儿,却只有冷笑:“你该不会是想说,你因为我,宁愿得罪黔元国,宁愿放弃这十几年的苦心?”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她看到他的眼神,那其中透着一股坚决。如是以前,她或许会相信,深深地相信这份坚决是对自己的喜欢的心意,可是如今,她还会相信什么?还能相信什么?

      “真是可笑!”她摇摇头,冷然道:“我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人,也不会相信你对我的感情深刻到会毁掉你此前的一切。”从他无视她的意愿开始,她对他的信任,早已经土崩瓦解。

      “即使我不得不听命黔元国,你也不相信我?”

      “……”她沉默不语。她不知道自己被伤害的有多深。可是却知道,即使他是被逼的,即使如此,即使他没有伤害过她的亲人,即使他一心一意地经营大苒国,她也无法原谅他。

      见她如此,奚霖似乎无力地垂下了肩膀,他沉默着,慢慢地退到了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过了好半晌,淡然的声音才在夜空中响起:

      “我三岁之时,还未懂事,便已经来到你身边,代替阿孟陪着你,照顾你。六岁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我必须用奚霖的身份,带着你回到兆国,继而成为大苒国的皇子,将奚闵赶下太子之位。这一切,早在我能够自主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好的……你一定想说,我为何要听命?我只是要告诉你,如果能够选择,我断然不会这么做。我的父母,在黔元国,我的亲人也在那里……我是黔元国的人,要将大苒国纳入黔元国,这一点即使我没有被胁迫,身为这个国家的人,也当舍身成仁的——有人这么跟我说。可是,我没有料到你这位兆国的公主,是多么……”

      他忽然停下了,没有说下去。

      她听了,与此前自己所想的简单地对上了,她知他被胁迫,这一点,如果是在从前,她会原谅,并且劝说他放弃。可是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所以,你令紫玉杀死了阿孟,也是情非得已,是吗?”

      面对她冰冷的声音,奚霖默然无声。

      而她见了,却觉得此时此刻如冰的夜色,将辰和宫的院子慢慢地笼罩起来,形成了无缝的罩子,将她和他困在其中。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东西压下来,将他们一齐压死了,倒也罢了……

      她胡思乱想着,却是咬牙令自己清醒。

      “你走吧——”她冷淡地说。

      奚霖没有依言,而是抬起头,凝望着她,道:“现在,你回来了,你想要怎么做?”

      她要怎么做?她还能怎么做?

      “杀了紫鸢,还我兆国!”那是她必须报的仇,至于大苒国,自然有阿孟来夺回。只是,到那个时候,她该如何走?

      他皱了眉:“要杀她,并不容易——倘若我发兵,只会害了你们兆国百姓。”

      她心里不由控制地裂了一条小缝隙,她不得不飞快的填补。

      他说怕伤害她的国家的百姓,是真心?是假意,她已经分辨不清。

      “是吗?”她仅仅能这么一问。

      “容我想一想——”

      “随你便……”日后要退位也好,什么也好,那都与她无关了——

      “办成这件事后,你可愿——”他说到一半,停下了。

      她也不问,那句可愿之后,是她不想知道的问题。

      “阿孟已死,之后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我是兆国人,大苒国的事,与我无关……”她淡然地说着,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慢慢地走出了院子,留下他一人独坐……

      翌日,天色阴蒙。

      她坐在窗台前,看着外头飘落的黄叶发呆。

      天色已经到了秋意浓浓的时节,黄叶飘满地,不若黔元国的丹桂飘香,玉照宫里满是凄凉的味道。或者说,整个大苒国,到处弥漫着一股秋愁。

      “公主,”身后,走来一名惶恐的宫女,见了她回头,畏怯地垂下脑袋,“贤妃娘娘朝这边来了。”

      “嗯……”她不懂宫女为何见了她害怕,也无心去管,许久不见的,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记挂着是否也会被奚霖除掉的姨妈,要过来了!

      她飞快地站起来,忙不迭地走到了门口,正巧看见穿过宫门,跨进院子的贤妃娘娘,正一脸兴奋而激动地朝她走过来。瞧见她的样子后,几乎是扑了过来:

      “小真!”贤妃娘娘一把抱住了她,“可想死姨妈了……”

      她听了这话,熟悉的话语,温暖的胸怀,胸膛中涌现着暖意,眼眶里落下泪来:“姨妈……”她终于终于,终于不是孤单一个人,还有人,在她身旁陪着,一直陪着。

      两人抱了一会儿,贤妃娘娘才放开她,然后拉着她双手,上下打量:“你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了?”

      她微笑着,当她瞧了自己一眼,道:“因为想姨妈,所以吃不好睡不着……”

      面对她这番话,贤妃娘娘心满意足地拉着她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了,满面欣慰地盯着她看,然后伸手拢了拢她的头发,抹去了她脸颊上的泪,道:“你们都退下吧——”挥退了所有宫女后,她继续说道,“没事儿,现在回到这里,姨妈一定好好待你,让你吃得好睡得着,准会胖回来的——胖一些才好看,你的脸颊都瘦得凹下去了呢。”

      她不由得抬手摸了摸,嘿嘿笑了一下:“好呀……”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瘦,也不记得有多久没照过镜子,只是自己反手这么一摸,当真已经两颊凹陷了。

      “嗯,这才乖……”贤妃娘娘拍拍她的手,“说起来,小真,这几个月你到哪儿去了?我听使臣说,你也不在兆国呆着,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所以离开了一下?”

      她,又如何对姨妈说明呢?

      可是,不说,隐瞒也无用。姨妈虽然已经算是大苒国的人了,可是毕竟也是兆国出生和长大,是她母后的妹妹。大哥是她的侄儿,父皇是她的姐夫。这一切,她必须告诉姨妈的。

      于是,她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一一说了。

      贤妃娘娘听着听着,倒抽一口冷气,用手捂着嘴,才不至于大呼出声来,听到紫鸢对父皇和大哥下的毒手,贤妃娘娘忍不住红了眼眶,咬牙切齿地道:“她,她竟然是如此恶毒的一个女人?!”

      她点点头:“我也没想到,大哥那么喜欢她,可是——”可是,到最后,却因为一个美人计,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也将兆国拱手相让。

      只不过,好在如今登基的侄儿是大哥的骨血,只要紫鸢一死,那么兆国应当又可以恢复平静了,当然,却再也回不到当初的兆国,再也回不去了……

      贤妃娘娘默默哭了许久,才慢慢擦干了眼泪:“所以,你才离开了兆国,是吗?”

      “嗯……”她隐去了那件事,“只不过,姨妈,你可知道如今的奚霖,并非真正的奚霖?”

      贤妃娘娘点头:“我知道——他跟我说了。”

      她听到这里,却是万分震惊,几乎要从凳子上站起来:“怎、怎么?他告诉你的?”

      贤妃娘娘对于她如此惊讶的表现,有些奇怪,轻声地道:“在送你出去之后没过几天,他就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说自己是黔元国的人,迫于无奈才冒充奚霖。而我的奚霖,他如今生死未卜——他说,如果奚霖还活着,自己就将皇位还给他。”

      她越听,心里越发冷。自己的姨妈,好容易相信了他的话,相信他真心会将皇位退还。可是姨妈难道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被这个假儿子杀了么?——阿孟没死的事,尽管假奚霖并不知道,可是,他竟敢睁眼说瞎话,说自己会等到阿孟回来之后,退位?!

      “姨妈,你相信他?”

      贤妃娘娘纳闷道:“小真,我当然相信,他并没有将大苒国拱手送给黔元国,而是准备了兵力,打算攻打黔元国,为我的孩子,为死去的人报仇!你不信他吗?你不是很喜欢他?”

      她又是一惊!

      怎么会?奚霖打算攻打黔元国?那为何在黔元国皇宫里,她从紫玉和德帝的对话中听的,他打算蓄积兵力,攻打兆国?究竟,哪一个情报才是正确的?他究竟在暗地里玩什么花样?!

      她并不是不相信他打算反叛黔元国的信心,而是不相信,他接下来会做的事。

      攻打兆国也好,打黔元国也好,退位也好,不退位也好,不管哪一件事,她都对他丝毫没有产生一丁点信任感!她深深感觉到,他有自己的计谋在,说给她听的话,说给姨妈听的话,一切都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姨妈,既然他这么说,那等到阿孟回来的时候,你就当面问一问他吧。”到那个时候,她想要知道,他究竟会如何做。看到阿孟没死,会不会心生恐惧?会不会继而产生要杀人灭口的念头?会不会贪恋皇位,而将此前说的话,一笔勾销?

      她,不是不信他,她到如今,已不知道该相信谁了,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

      贤妃娘娘听到她这么说,面上现出狐疑的表情:“阿孟回来?”喃喃念叨之后,贤妃娘娘猛地握住她的双手,兴奋异常道声音都尖锐起来,“阿孟他,我的孩子他,还活着?!”

      她微笑着点头:“是,他还活着……”如果阿孟知道自己的娘亲如此高兴,想必他也会欣慰万分吧。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贤妃娘娘喜极而泣,控制不住激动的神情。

      她高兴地看着,庆幸此时此地没有其他人在。

      “姨妈,你快别这样吧……”她忍不住抬手取了贤妃娘娘袖口的手帕,替她擦了擦泪,“这件事只有我知道,大苒国里没有其他人知道,”潜入黔元国皇宫的紫玉会否知道呢?这一点她已经无从考证了,“所以,这件事要暂时保密,行吗?”

      贤妃娘娘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疑问道:“为什么?只要他还活着,等他来了,不是可以一切回归原位吗?”

      她不忍告诉姨妈,要回归原位是多么地难,只好随便想了个理由道:“既然奚霖他隐瞒自己的身份那么久,那姨妈你何必一早告诉他呢?等到阿孟出现,给大家一个惊喜,不是很好吗?”这个惊喜,对于奚霖而言,会不会是惊吓呢?她心口窒闷地想着。

      贤妃娘娘点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得外头有人吵吵。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住了口,往门口看去,却见到一名宫女为难地站着。

      “什么事?”贤妃娘娘问。

      “启禀太妃,奚闵皇子想见公主。”

      她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不免满脸诧异。

      贤妃娘娘听了,吩咐道:“让他进来吧——”随后转头面对她,“小真,你不知道,奚闵已经被放出来了,尽管淑妃娘娘已经不幸过世了,不过奚闵安然无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什么?为什么?”谁放他出来?为何?

      贤妃娘娘解释道:“这还是前不久发生的事呢……奚霖他——我一时改不了口,奚霖他有一日忽然下了旨意,说前太子已经痛改前非,就释放了他。如今奚闵在宫中内府中谋者一个小职位,算是以后就在宫中了吧……那孩子,也怪可怜的,因为淑妃娘娘的罪过,连累了做不成太子。”

      她听得云里雾里:“淑妃娘娘?”

      “是啊,毒害先皇,刺杀了田妃娘娘,一切都是淑妃娘娘的过错,奚闵并不知情——哦,他来了。”

      她听到这里,扭头朝宫门口看去,瞧见了奚闵,他如今一身简朴衣裳,形容间已经不见了当初的模样,只是眼底多了一份真诚。

      “参见太妃娘娘,参见宜宁公主。”奚闵来到两人面前,恭敬地行了礼。如今已经脱去了太子的衣,他待人接物间多了几分得体与卑微。

      “免礼……”贤妃娘娘令他直起身子,笑问道,“你怎么知道宜宁公主回来了?”

      奚闵温顺地笑了笑,禀告道:“臣是听宋将军说的。”

      她有点疑惑宋少明为何会将她的行踪透露给奚闵知道,但见他并无任何眼神闪烁的神情,笑道:“奚闵,多日不见了,你还好吗?”

      奚闵将目光投向她,微笑着说:“多谢宜宁公主关心,臣一切很好——倒是公主许久不见,似乎憔悴了些,莫非皇兄没有好好善待公主么?”他一边说着,一边狐疑地瞥向贤妃娘娘。

      她抿了抿唇,不知如何应答。

      贤妃娘娘见状,忙道:“你这孩子,管他们两个作甚?呵呵……总之小真回来了,日后她与奚霖成亲,你这位小叔子是当定了的。”

      “姨妈……”她不懂为何贤妃娘娘要在奚闵面前说这些,是何意?从贤妃娘娘微笑的神情中,也看不出其他意味。难道仅仅是说出她的心愿吗?还是有言下之意?

      奚闵张大眼睛,咧开嘴,笑道:“当真吗?那可要先恭喜太妃娘娘了——啊,公主,你可不要用这种怀疑的目光看我,我如今已经痛改前非了,再也不会做傻事。你放心,皇兄如今是大苒国的皇上,等你和他成了亲,你就是皇后娘娘了,我绝对忠心欢迎,不会有其他任何一丝恶意的想法的。”

      就是因为他太温顺了,所以她才感到奇怪——

      不,或者该说,到了如今,不管是谁,她都心存一份疑惑吧。

      眼前的姨妈,贤妃娘娘,已经贵为太妃,尽管一向在这大苒国皇宫中独善其身,却通晓宫中所有密道,这一点的隐瞒,有她自己的考量。那么,其他的事,会不会也是如此?

      她很不喜欢这个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要怀疑的自己,可是,事情走到这个时候,她已经回不去从前的叶真了——

      “是吗?”她浅浅笑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没有怀疑你的好意,只是明天的事只有明天发生了才知道,不是吗?”

      奚闵听她这么说,点头称是:“的确……所以以后请公主看我的表现吧。”

      “呵呵……”她仅能轻笑以对。这样的誓言,谁又能相信?她又何必相信?可是,为何奚霖要放他出来?当真如贤妃娘娘所说,仅仅是奚闵已经痛改前非?他不怕奚闵最后倒戈相向吗?

      “你说奚闵?”

      在御书房里,奚霖放下折子,疑惑地看向提出这个问题的她。

      她点点头:“是。”

      自从前些日子见到奚闵之后,她心里头的疑问一直无法解开。而对此的怀疑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尽管她不想见到他,尽管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可是她很想弄清楚,在自己前往黔元国的这些时日里,大苒国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他身上,究竟改变了什么。

      奚闵站了起来,与她形成了俯视的局面:“既然事情不是他所为,他又是大苒国的皇子,我自然放他出来。那并不是他该承受的罪过——睿王在这件事情上,因为自己的私欲而动了手脚,我如今是将事情倒回原位,你却不相信了么?”

      她沉默以对,将他带着几分难过的口吻如风挥去。

      私欲与否,他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在这件事情上,他究竟是想要利用奚闵,还是真的要将事情归了原位?

      “我知道,自从——那个之后,你再也不会相信我,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要你明白,人只有失去后才会懂得珍惜……所以,”他绕过了案桌,来到她身前,“所以,你可否愿意等,等一切尘埃落定,等奚闵能够真正地独当一面,那个时候,等我来带你走?”

      她忍不住后退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才感觉到不至于让他散发出的某种情绪,侵袭到她。

      她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却想要苦笑。

      “你,难道不是在等阿孟找回来,然后将皇位还给他吗?”

      他陡然沉了眼,随后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将所有的从她那里传来的种种情绪,都收进身体。

      “小真……”他低语道,声音潺潺如泉水,清明而幽远,透着几分令她几乎动容的情意,“你不相信我我可以忍受,你恨我,我也可以接受,可是,可是你要知道,我从你逃离的那一刻开始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等着你回来,不是来到我面前,而是让我回到你心里……”

      她将手反在身后,紧紧握在一起,握成了骨骼分明的拳头,却无法动摇心头那份已经扎了根,落了地的难过。他的话中有否真情意?他的话中有否对她的眷恋?

      “我的心已经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朝她走近一步,满面沉痛,伸出手,来到她脸面前,却又在咫尺之刻硬生生停在半空。

      他说道:“在这个时候,我想碰一碰你,都怕你会尖叫着逃开,怕你害怕得晕过去,怕你会拿剑刺进自己的胸口,怕你从今往后遗忘了我,哪怕是恨意也好,情意也好……小真,我不会强求,可是希望你不要逃开,希望你看着,看着接下来我会怎么做,看着我为你报了父兄的仇,看着我将大苒国恢复原位,看着我可以为了你,做到这一切——”

      那一字字,一句句,并非她想听到,却不得不听到的。并非她想要记住,却擅自留在了她的记忆里的。

      “好,我看着,看你怎么做……”她冷冷地说完,转过身,不让他的面孔继续印进她的眼瞳里,“可是你说为了我这么做,却是错了,我不会成为你做这些事的理由,你自己决定,但千万不要说,是为了我……”

      说完,她迈步走出了御书房。

      外头,天色一如前些时候,看不见艳阳,不知何时起,或许从她回到大苒国的那一天开始吧,天空中仿佛少了几分暖色,多了一些昏暗不明的东西。

      在大苒国的天下,究竟会发生怎样的事?

      他会为了她做一些事吗?她需要他做这些吗?他会遵着他所下的誓言前行吗?

      会吗?

      她不知道,日子在过,时间会证明……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独自一人在玉照宫中面对晨昏,他也不曾派人邀她过去,也不曾亲临她的地方。她渐渐地将一些事淡忘,却不忘他当日许下的承诺。只是她并不认为他会如他所说的去做,自然没有过多的关心。

      在玉照宫外,究竟在发生着什么,她无从知晓,也不关心,除了偶尔和贤妃娘娘一起用膳闲聊家常外,她一个人在宫里发呆的时间长过了日夜。

      而在这一日,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有宫女匆匆跑进来,一副惊喜的模样。

      “公主公主……”宫女跑到她跟前,掩饰不住兴奋的心情,“启禀公主,黔元国的公主与驸马马上要到这儿来了呢——”

      她听闻这个消息,已经平静如死水的心情顿时起了波澜。睁大眼睛看着还在喘气的宫女,问道:“当真?!”

      宫女连忙点头:“自然是真的,奴婢不敢欺瞒公主……”她想了一会儿,补充道,“不过这个消息他们让奴婢先通知公主,这一点好奇怪哦。”

      奇怪什么?她也不懂。

      阿孟与玉菱公主一起来到大苒国,为何要先通知她?宫女口中的他们,又是指谁?

      然而,她转念一想,便稍稍明白了。

      阿孟还活着的这个消息,大苒国的人——不,奚霖和宋少明已经死去的紫玉是不知道的。如今他以黔元国驸马的身份前来,莫非有他的考量?还是,仅仅因为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可是,阿孟不能让奚霖他们知道,否则岂不是送羊入虎口?阿孟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处境?竟敢带着玉菱公主大摇大摆地以公主驸马的身份前来。

      如果说奚霖不顾会引起两国纠纷的问题,而再度对他痛下杀手,那么阿孟此番不是自找的么?——何况,黔元国的德帝一开始布这个局,恐怕就是在除掉真正的奚霖,也就是阿孟的基础上才进行的。

      阿孟能够活下来,她不知道其中缘由,却知道并非是黔元国所愿意看到的!而今,奚霖除掉了真正的奚霖,岂非也正合了德帝的意?德帝或许不知道阿孟就是真正的大苒国皇子,一旦知道,他也势必会死路一条的!

      所以,她必须赶在他们进宫之前,让他们离开,越快越好,否则若是入了宫,她难以担保他们是否会遭到什么可怕的对待!

      “他们在哪儿?”

      宫女立刻说道:“就在宫门外,让奴婢为公主带路——”说着,率先走了出去。

      她深吸口气,心情复杂地跟着宫女后头,绕过一条又一条的走廊通道,却在经过某一处时,险些与人撞个正着。

      “皇、皇上!”宫女吓得低下了头,退到一旁,让他和侍从先通过。

      她不动声色地迎上他平整的目光,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奚霖抬手挥退了侍从,随后对宫女吩咐让她先走之后,紧盯着她些微不解与暗恼的表情,开口说道:“你这么匆忙,要去哪里?”

      这份口气虽然不带有质问之意,但她故意地将之曲解了,冷言冷语地回答道:“我不记得我是大苒国的钦犯。”她的自由,没有得到限制,他为何要这么问?

      奚霖也不觉得她的冲话有何不妥之处,并未不悦,只是道:“他们已经入了宫,你不必走一遭冤枉路。”

      她听到这里,才动容。他口中的他们,难道是指——

      “谁?”她故作不解。

      奚霖也不打算跟她玩什么躲藏的游戏,直截了当地说:“黔元国的驸马与公主——你这么匆忙而来,难道不是去见他们的吗?”

      她心底一阵紧张。

      听他的语气,似乎不知道来者是谁。可是,她却不放心,不得不需要求证。

      “你见过他们了?”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很慌张与担心的样子。

      奚霖点头,望了一眼不远处已经怒放的秋菊,说道:“还未曾见,只是听得通报……玉菱公主倒也罢了,这位难得的驸马,我总是想要你去见上一见的。”

      她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却没有从中发现什么异常的蛛丝马迹,只得道:“为什么?”她总有种自己被耍着玩的感觉。可是没道理的,他会骗她也吧,是真话也罢,她不会关注这些,也不想去注意。只是他突然出现,阻拦了她,是为何?

      奚霖紧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那位驸马,你也认识的。”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充满了显而易见的失望与颓然,否则眼前的人不会笑的如此志得意满:“认识?……”她虚软无力地反问着。

      “阿孟,不是你的贴身侍卫么?”

      果然,他知道!

      这个事实让她感觉到晴空之中突然降下了冰雹,在她的内心深处落了满地,虚无而无力的感觉让她几乎支撑不住自己,忍不住摇晃了一下,扶住了身侧的墙,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劲来。

      “所以,你早就知道,只是想耍着我玩,是吗?”她苦涩地说,可是明明对于他,她的心情早已经落入了无波无浪的境地,为何此刻要感到难过,感到悲伤呢?

      奚霖摇了摇头,眼底阴云密布:“我没这个意思——但他毕竟是大苒国的皇子,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岂非引起混乱……”

      “你现在这么说了,难道不怕被人听去了?”她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恨,他那么说,多么狡辩。如果不是自己被通知了,他是否会找个机会,暗中下了手?

      “你的眼神是在告诉我,你担心我杀了他?”奚霖的语气也突然冷了下来,“小真,阿孟对于而言,当真有这么重要么?当真为了他,你可以——”

      她怒视着他,无法控制急欲喷薄的怒意,开口嚷道:“不要叫我!阿孟是奚霖,他才该是大苒国的皇帝,你是假的,是假的!”

      “……对,我是假的,”奚霖冷笑了一下,声音沉沉道,“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一起去见他们,将皇位让给他?宜宁公主!”

      忽然听到他这么陌生地叫她,她当下也愣了愣,一时之间无法习惯。这一句称呼,将两人自小的缘分,隔开了一条银河那么远,那么远……

      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却是无法预料到只是一个称谓而已,只是一句宜宁公主而已,为什么好像变成了一把锥子,将她的心挖开了洞,将那些过往,她刻意隐藏起的记忆,通通都通过这个洞口,泛滥开来,灼痛了她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