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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噩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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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后
这个冬天已经过去的差不多了,但是这乍暖还寒的时候,黎明时分,仍不免寒意袭人。
虽然挽春现在已经身为将军夫人,可十八年来养成的的习惯又怎么一时改得了。东方微微透白,她就醒来了,披衣下床,来到窗前伸手缓缓推开。
深吸一口黎明时分的清凉,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翠心已经打来了水,服侍挽春梳洗。
说是服侍,其实并不需要她动手做什么。挽春也不习惯将自己的事情假手于人,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就照例到老夫人那里请安。
一路来到卧室,老夫人闭目坐在梳妆台前,由接替挽春的丫鬟杏儿给梳髻,看起来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挽春上前接手,并示意杏儿悄声退下。
她仔细地梳起老夫人每一根银白的发丝,巧手轻挽,很快就打成一个简单典雅的髻,还不忘插上老夫人喜欢的古银发簪,就像她以前每天都要作的事一样。
项老夫人挣开眼睛,见是挽春,笑道:
“难怪觉得今天的头梳得好,我还以为杏儿那丫头开窍了呢,原来是你过来了!”
“娘喜欢的话,挽春每天早些过来就是了。”
四个月前的婚礼,虽然没有洞房花烛,但是她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项少夫人了。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努力适应这个身份,连对老夫人的新称呼都由陌生到习惯。
“好哇,你早些过来也好,咱们娘俩儿也可以一同用早膳,你今天就留在这里吃吧。”
挽春扶着老夫人走到偏厅,丫环们已经把早膳摆好了。以前她虽然深受老夫人疼爱,但是用膳时也只能站在一旁伺候,今天却以儿媳的身份共坐一桌,可知命运一事,当真难以预料。
用过早膳,挽春就回到了扶风楼。
这扶风楼是将军的院子,向来只有将军一人住在此处。当初,少夫人还在的时候,是住在府中东面偏僻幽静的聆音阁里,并不与将军同住。
至于她,老夫人并未另给她安排住处,似乎是想让她就住那一片喜红的主房。可是挽春觉得不妥,自己搬进了扶风楼内的侧房。
这四个月来的日子,挽春过得很是辛苦。
别人看来,她是苦尽甘来,麻雀飞上了枝头,理应好好享受一番。其实她每天都无所事事,闲得发慌。不用再伺候老夫人,自然不必再把老夫人的一切大小事挂在心头,她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自处,过惯了没有自我的日子,就不再适合拥有自由。
挽春坐到绣架前,开始用心刺绣,这是她好不容易想到的一点打发时间的事情。
她既不识字,也不会弹琴、下棋这些打发时间的风雅事,唯一会的就是女红,而且从前也不过是缝缝补补,现在有了时间,才试着绣些花样。
才坐下没多久,翠心就进来说老夫人请她过去。
原来是派出去打听边关战事的下人探得消息回来了。
挽春一见到老夫人就知道肯定是有了好消息,实在是满面喜气。
来人说,边关大捷,东胡人已退兵百里有余,大有停战之意。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老夫人真的是松了一口气,唯一的儿子远赴边关杀敌,每个母亲都难免提心吊胆吧。
“恭喜老夫人,少爷这一仗打赢了,回京后定是免不了一番封赏。”白总管也为这个好消息感到开心。
“唉,什么封赏都是其次,人平安最好。”老夫人叹息。
来人还未说完:
“禀老夫人,听说等拿到敌军降书之后,最迟下月中旬,将军就要班师回京了。”
“真的?”老夫人很是开心,简直合不拢嘴,挥手让白总管带报信的人下去领赏,“没想到这一次竟如此顺利,半年不到就打了胜仗,这真是太好了。”
挽春感染了这一屋子的洋洋喜气,也觉得战事真是难得的顺遂,脸上浮现欢颜。
“挽春丫头,你也高兴了吧。渊儿就要回来了!”
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刚才竟然没想到自己和将军的事,还顾着开心,这……
老夫人见她又羞又窘,也没有再为难她,就转移了话题。
“这次渊儿回来,我想好好和他谈谈要他辞官的事。他十八岁进京考中武状元,又当上将军,一当就是十二年。为国效力是没错,可他还有这个家业要担起来,总不能就这么扔给我这个老太婆。何况,现在还有了你这个妻子……”
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看她:“等渊儿会来,你也好好跟他说一说,现在你是他的妻,也说的进话了。”
挽春僵硬的点点头,心下却不以为然。
说的进话?
她么?将军当真会听她说话吗?她又该以什么身份说这样的话呢?
老夫人实在太看得起她了。
可是老太太发话,不说也不行,看来她应该好好想一想说些什么,怎样说才是。
不过,两个月之后,挽春就知道自己不必再伤脑筋了。
将军被皇上罢免了。
据说是将军凯旋而归,到了京城后,自然是要上朝等皇上褒奖庆功,兼接受封赏。
哪知朝堂之上,将军就被罢了官职,削了兵权。
事情只知道这么多,原因尚不明。
她们听到消息,也已经是事情发生之后的半个多月了。老夫人焦急万分,只说不做官不打紧,若是惹恼了皇上,可就糟糕了。
第二天,老夫人就决定到城外山上的观音寺上香,求佛祖保佑。
挽春当然随行。
在寺中添过香油,吃了素斋,又陪老夫人诵经之后,她们才驾车回府。
下了马车,挽春扶着老夫人向里走去。
突然遇见了一个人,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是将军的贴身侍卫赵言之。
赵言之也看到了他们,忙过来行礼。
“老夫人安好!”又转向挽春,“夫人安好!”
“言之,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跟着将军的么?莫非……”
老夫人脸色发白,话也说的断断续续。
挽春觉得老夫人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于是用上了更大的力气撑住老人家的身体。
“老夫人放心,将军无事……”赵言之的声音渐小,脸上闪过一丝心虚惭愧之色,“我是随将军一起回来的,我们才刚进门而已。”
不过老夫人只顾得开心,并没有没发现他的脸色有异。
“渊儿回来了!阿弥陀佛,这真是菩萨显灵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
老人家有点禁不起这样的忽惊忽喜,挽春扶她进厅中坐下。老夫人喘了口气,拿手中帕子拭了拭眼角,又道:
“快,挽春,咱们快去见渊儿。言之,他在哪儿?”
“……在扶风楼的卧房。”
快步走向扶风楼,在走廊上就见着一顶小轿从院子里抬了出来,后面跟的是一脸惨白到名副其实的总管大人白晞。
“白总管,这……”
老夫人和挽春都莫名所以。
“这……”白总管吞吐难言,“这几位是刚送少爷回来的……”
送将军回来?!
这实在是……将军身为武将,功夫不凡。从边关万里到京城,从京城到江南的家乡,向来驾驭的是御赐爱马奔霄,连马车都不肯坐,岂会乘轿?
纵然疑惑万分,也不及细想,三步两步进了主房,白总管也跟了上来。
在里间找到将军,挽春和老夫人都被眼前的情景吓住了。
近半年不见的项容渊,瘦得都不像挽春之前见过的那个人了。此刻躺在床上,两颊凹陷,面白如纸,哪里还有一点点拓远将军那威风凛凛的模样。
老夫人受到的震惊只怕更在挽春之上,她双目噙泪,扑到床前。
“渊儿,渊儿啊……”
热泪滚落,转眼已泣不成声。
挽春和白总管连忙抢上搀扶她老人家坐到床上,白总管道:
“老夫人,将军才刚刚安顿好,睡下了。咱们先到外厅……我和赵副将把事情好好跟您说说……您看怎么样?”
老夫人不愧是执掌了项府几十年的人,她定了定心神,就来到外厅,赵言之已经等在这里了。
“言之,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渊儿是怎么了?”
“是,老夫人……”
赵言之脸色也不太好看,不过挽春相信,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不过只两天时间,就把原先美好的预想全部打破。身处其中之人的心情,绝不是一句“世事无常”就能够抚平的。
理了理头绪,赵言之开始叙述。
“头三个月,我们都在战场上伤脑筋。虽然这次的战事只用了几个月就打完了,可过程是我经历过的最惊险的一次。尤其是最后一战……只差一点点,我们就被打败了。幸好天佑我军,终于得胜,但是将军他……就在这一战之中……受了伤……”
“受伤……伤得如何?!”
老夫人很是紧张,紧紧握着挽春的手。挽春只觉得左手被捏的生疼,却也不敢反抗。
“将军……伤了腿,军医当时说是很危险,怕是性命难保……一直到拿到降书,回京城的路上,将军才清醒过来。到了京城,皇上派了御医来诊看,御医也说……说是……将军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老夫人听了这话,仿佛被晴天霹雳击中一般,一时难以撑住身子,软软靠在挽春身上。
挽春顾不上整理自己的心情,忙扶着她老人坐下。
“言之,你是说,渊儿他……他不能再站起来了?”
“……是的。”赵言之一撩衣袍,双膝跪地,“老夫人,言之没保护好将军,请老夫人责罚!”
“罚……还罚你什么?”老夫人闭上双眼,双唇抖动,“你先起来,说下去……被皇上罢官是怎么一回事?”
赵言之仍跪在地上说:“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就是御医的看诊结果传到朝廷上下之后,一些平素就与将军不合的文官们竟然上了折子,说……说将军四体不全,难以事君,请皇上免去将军官职。”
年少气盛,仍血气方刚的赵言之恨恨地咬牙:“皇上……皇上他竟然真的准了奏,只留下将军名号,赏了黄金就打发了我们……真是……”
“赵副将,不可非议君王!”白总管打断他。
老夫人气息渐渐平静,泪也止住了。
“言之,渊儿呢,他的反应如何?”
“将军之前情况一直不好,昏迷时候多,醒的时候少。后来,皇上特地派人抬了将军进宫上朝,哪知道……朝堂上就宣了这种事,将军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谢了恩。后来,回来的一路上,醒的时候也没说过一句话……”
听起来很平淡的过程,可挽春都不敢去想像,当将军被抬上朝堂,听了圣旨后是怎样的心情,只怕不回比被宣布不能走路的时候好过吧。
“好了,言之,你一路也辛苦了,快去休息吧。以后,若有事再找你问话。”
“是。”
赵言之站起退下。
老夫人吩咐道:“白总管,虽然有御医诊断过,不过你还是把范大夫请来,让他给渊儿看看,也好让我放心。还有,随将军回来的人要好好安顿,都是跟着渊儿出生入死的,别怠慢了。”
“老夫人放心,白晞这就去办。”
直到身边只剩下挽春一个人,老夫人才又显出难过的表情。看在挽春眼里,也十分难过。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说:“挽春啊,至于你,刚过门就发生这样的事……真是委屈你了。娘想请你帮我好好照顾渊儿,他现在这个样子……把他交给你,娘才放心……”
说着,老夫人又忍不住落泪。
挽春连忙点头:“娘,你放心,将军是我的夫君,挽春一定会尽心照顾他的!”
“好……好……娘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