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无极同人——江山美人》片刃若雪

2、兄弟

　　素白的海棠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当年襁褓中的小小婴儿也渐渐长大。
　　幼弱时因被父皇的刻意忽略而导致着凉，此后有很长时间都无法正常进食，几令太医们束手的孩子，却奇迹般的抱着药罐一天天长大。
　　与光风霁月，集万千宠爱与一生的天之骄子太子无鸾不同；无欢，这个带着诅咒之名成长的孩子，从不曾得到过自己亲生父母的一天关爱。在这深墙宫闱之中，不得宠的皇子是卑微而屈辱的，毫无身份地位可言。
　　在无欢的记忆中，他的父皇一共召见过他四次，每次都是夜深之时，举着鎏金烛台细细的端详着他的容颜，良久；然后青帝总是失望地把他赶出寝宫。
　　无欢，长得并不象逝去的文皇后。
　　他只是个杀死自己亲生母亲的孩子。
　　年幼的他，总是望着青帝寝宫紧闭的雕花大门，记忆着父皇命他抬头时期待的声音，然后就是失望，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变成绝望的诅咒与谩骂。
　　他不曾见过自己的母亲，不知道那该是怎样倾国倾城，怎样惊心动魄的美丽。与被父皇倚重眷爱，被天下臣民期待敬仰的皇兄无鸾相比，他只是一个背负着罪恶，杀死了自己母亲的孩子。
　　无欢却不曾哭过，即便是那次被青帝一脚踢出宫门，接连跌下了十六层的白石台阶，弄得遍体是伤，肋骨断了好几根，痛得他几欲死去，他也不曾哭过。
　　因为，无鸾在。
　　白衣若雪的无鸾将幼弟抱在了怀里，就象抱着一件连城的玉，细致而温柔。嘴角勾着一抹宠溺浅笑，无鸾清澈的双眸，温柔地仿佛天地间最为明净的潭。
　　小手扯着无鸾雪白的衣襟，无欢抬眼偷看哥哥俊逸无双的侧面，那样的修眉俊目，清雅如画。不过，无欢却知道，无鸾这个集万千眷宠于一身的太子哥哥，其实相貌长得也不象文皇后，一点也不象。
　　同样长得不似母亲，同样是流着帝王之血的孩子，一个是受万重瞩目，光彩飞扬的皇太子；另一个却譬如裨草，至今没有得过任何封赐……
　　相对于青帝的无情，无鸾待他却异常的宠溺，不同于高高在上的太子身份，仿似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兄长……无鸾喜欢抱着小小的无欢溜出宫墙，逛街，听戏，打球，甚至是跑马、游泳和爬树。一国堂堂的太子殿下总是弄得满身是泥的将一个蝉蛹、一条小鱼、一朵野花、一只竹编蝈蝈……郑重地放到弟弟柔软的小手之中。
　　蝉蛹、小鱼、野花、竹编的蝈蝈，无欢并不喜欢这些东西。
　　文皇后驾薨之后，她生前喜居的白棠宫就已荒芜成了冷宫。青帝不曾再踏入白棠宫一步，也不曾把年幼的无欢托付给其他贵妇抚养。帝王所赐的珍贵器物都随着主人的离去而被封存入库，年轻内侍宫娥也纷纷被调往它处，只余下几名上了年纪内侍负责养育年幼的皇子。偌大的一座宫殿，失去了曾经美奂美仑的辉煌，就连无欢最基本的吃穿用度，内库也是百般苛刻。
　　年轻的太子愤怒于下人们对皇子的轻慢，却无力改变这一切。他多次想把无欢接到东宫，可那个年幼的孩子却执意不肯，固执的无欢甚至以绝食来对抗他的愤怒。无鸾无奈，只得每日从少傅处修完功课，就匆匆赶往白棠宫，将糕点与礼物送给无欢。礼物只有木刻或者是竹编的小玩具，无欢不喜欢，总在无鸾走后随手丢进水沟里。不过，他却爱极了哥哥将他抱在怀里感觉，他总是伸出小小的手，捧着哥哥俊美的脸，小心地以袖子擦去无鸾奔跑后脸上的汗滓。
　　青帝生性俭朴，平治天下，异常的憎恨浮华骄奢，即便贵为九五之尊后依然过着隐士般清苦的生活，因此当朝士大夫往往身着旧衣上朝，很多人甚至把崭新的官服剪破，以示清苦廉洁。
　　因此这座前朝留下的陈旧皇宫，虽然多处毁坏于战火的硝烟，帝王也不愿意出钱修葺……曾经，整座皇城之中，只有白棠宫是真正富丽堂皇的，出身于前朝门伐贵胄的文皇后，异常的喜好浮华锦绣。她的小儿子，无欢非常不幸的也遗传到这种几乎可以说是忌讳的爱好。
　　金银、明珠、宝玉、珊瑚、璎珞锦缎、连城的名器，无欢执迷于这些华贵的奢侈品，然而这些，却是无鸾无法给他的。堂堂的当朝太子的东宫里从没有那些珍贵的宝器，他总是素衣缓袍，身无长物的出现在人前，就象个平民百姓一般，自由地酷爱音乐，寄情山水。
　　当朝太子无鸾没有天子之气。
　　这句话不是无欢说的。
　　那夜，无鸾拉着无欢的手在东市逛街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接踵摩肩，无鸾紧紧地纂着弟弟的小手，半刻也不曾松开。
　　还记得，两人行到一家南纸铺前时，当时突然从横里冲出了一匹脱缰的枣红疯马，周围人们纷纷躲避。有一个穿青襦的女孩子不慎被拥挤的人群推到了，正对着那匹疯马，眼看就要伤在蹄下。
　　无鸾身躯微动就要上前救人，却在抬脚的那一瞬间凝固下来，俯身抱起了无欢。他的动作很快，帝王之学中除了文治，还有武功。无鸾没有学会雄霸之气，轻功与剑术上却有着极高的天赋，令京华无数名家惊羡不已。只是无鸾的剑却是君子之剑，不是帝王之剑，待他抱起无欢再出剑，已经慢了一步。
　　一道凌厉的冷光骤然划落。
　　殷红的血如泉冲飞。
　　漫天的尘埃中，那匹扈扬的疯马訇然倒地，巨大的马首断落在了一旁。
　　一个英俊非凡的银甲少年惊慌失措地丢下了手中的剑和一包别的什么东西，快步上前，猛地把那个似乎是吓呆了，依然跌坐在血泊里的少女拥在了怀里。
　　“青女，你没事情吧？对不起，对不起，哥哥错了，不该丢下你一个人……青女……”
　　无鸾将无欢放了下来，以袖子擦去他小脸上溅染的血迹，拉起了他的手，举步向那一对兄妹走去。
　　“不要！”无欢猛地向后退缩。
　　“怎么了？”无鸾有些诧异地望着幼小的弟弟。
　　无欢撅起了嘴，用力拽着哥哥的手向另一方向离去。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才不会告诉无鸾，刚才那个险些伤在马蹄下的女孩，之所以不慎被人群撞倒，是因为她的目光一直望着无鸾，盘旋在他的身上。一直呆呆地望着，即便是被撞倒的时候，即便被自己的哥哥拥在怀里的时候，那双美丽的眸子中流露出的痴羡与迷茫都不曾改变过。
　　无欢讨厌她的眼神，刻骨铭心的讨厌着。
　　只是无欢却没有力量，无法改变一切。仅仅是过了一天，当朝三公之首殷太常亲自拜访了东宫，他还带来了一对俊秀非凡的兄妹。
　　殷太常说是感谢太子殿下出手搭救他的女儿青女。
　　当事人都知道青女其实不是无鸾救的。无鸾刚要客套几句，无欢却赖进了哥哥怀里，伸手企图去摸他的脸。
　　无鸾不愿推开怀中的弟弟，对殷太常客套的话语就没有出口。
　　“哥哥。”
　　“嗯？”
　　“没什么。”无欢将小脸埋在哥哥腹部，隐藏了嘴角牵动的冷笑。即便他的身高还只到哥哥的腰部，但他却看清了那一对兄妹的眼神……不同于妹妹的痴迷，哥哥如鹰般异常犀利的双眼中，却不时地闪动着憎恨的光芒。
　　那一天，无欢记住了这一对兄妹的名字。殷隼，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