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吉祥》溯情

23、七叶3

　　华吉祥一夜安眠，次日醒时已是天光大亮，彤儿端了热水来给她洗漱，她胡乱擦了把脸，又用柚子叶水漱了口，便套上外衫跑去找重七叶。

　　屋外阳光晒化了一团雾气，显出英鞮湖波光潋滟、水波不兴的真容，芦苇丛摇曳生风，带起沙沙的轻响。湖畔清风亭内，一人面湖而立，背影修长挺拔、极尽风流，穿了一身白色素袍，长发随意挑起几缕，用银色丝带挽在耳后，更衬得气度儒雅悠然，如世外桃源中恣意闲适的清流濯泉。

　　“先生……”华吉祥原本还跑得气喘吁吁，真看见了那人却又下意识停了步子，怕惊扰了画中人似的轻轻唤了一声。

　　那人闻声转身浅笑，动作优雅如行云流水，纯白衣角风中翻飞，如翩跹起舞的蝶。淡色嘴唇弯得好似新月银钩，清俊眼角笑意漫然，刹那间，映得灼灼骄阳、艳艳花树都顿失了颜色。

　　“吉祥昨夜睡得可好？”重七叶见眼前人呆滞地望向自己，轻声叹了叹，屈指点向她的额头。

　　指尖微凉，力道轻得如夏蜓点水，却仍震得华吉祥周身一颤，仿佛那白皙纤净的手拂开了前世今生，柔柔落在她心尖上，令她霎时间犹如置身于无尽旷野中，而四合八荒之内却只看得见他一人，免她忧、免她怖、免她世事离索、免她颠沛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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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吉祥想着等她去姬阡陌府上报道后估计要日日早出晚归，也没什么富余的时间，因此打算这几天上街逛逛，盘个合适的铺子给霍文经营，卖些香料香草，或是配好的香囊。

　　霍文经这两个月的艾炙，原先的病症已痊愈了大半，除走路仍有些蹒跚外，不仅不再口眼歪斜，连带着也恢复了几分当年辉煌时的贵气。她毕竟是世家出身，又经商多年，凭着精到眼光，不出半日的时间便挑准了西市大街上一间临街的铺子。那店铺原先经营的是药材，装修半新半旧，掌柜的因母亲亡故，需回老家守孝三年，这才打算将这铺子及早脱手。

　　华吉祥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里里外外全交给了霍文。霍文倒也不客气，拿出她霍二少的气势，与掌柜的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用五千两银子盘下了店铺，又请掌柜的带她去拜会相识的医馆。

　　掌柜的适才听二人说要做香料生意，因而只当她们家中有病重之人，急需寻医问药。霍文笑一笑，也不避讳，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艾条，极认真地将华吉祥往日挂在嘴边的话照葫芦画瓢一一复述，只不过其精彩程度却远非华吉祥可比，声音抑扬顿挫仿佛演讲一般，直听得那掌柜的盯着艾条两眼放光。

　　这人若生在几千年后必定是个推销天才，华吉祥在一旁也跟着看傻了眼，忍不住鼓掌叫绝，简直不能相信霍文所说的一字一句都出自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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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办妥一事，又开始着手另一事，便是店铺修葺。这事说来简单，却也有大学问，例如墙面粉刷何种颜色能使客人心情舒畅，货架如何摆放才能显得整洁有序、琳琅满目。

　　好在这些也都是霍文精通的，与请来的工匠谈了几个时辰便敲定了诸多细节。华吉祥落得轻松，竟揣着银票偷偷跑出去闲逛。

　　帝都分四市，皇城在腹心处，北市通常有达官贵人们居住，南市则是平民聚集区，东市内大多是官府衙门，而占据帝都三分之一面积的西市却是大燕国最著名、也是最热闹的贸易场所。

　　先在传说中帝都最著名的点心铺子里排长队买了几包酥皮点心，又看了片刻街头杂耍，华吉祥沿着街边漫无目的地溜溜达达，忽然视线被一间琉璃铺子吸引了过去。

　　门脸不大的铺子装潢别致，檐角挂了几串七彩琉璃珠，彼此碰撞时发出玲珑轻响，铺子里站了三两个人，正专心致志地挑选着心仪的琉璃。华吉祥随手拨了拨柜面上挂成一排的琉璃挂饰，眼角余光不经意扫间屋内半撩起的门帘后，一道一晃而过的身影。

　　当！

　　华吉祥身形一僵，怔怔望着一帘之隔的内院，手中琉璃坠蓦然掉在地板上，砸出一声脆响。店内几人也吓得一惊，纷纷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掌柜的，对不住啊！您仔细看看，若有坏损，在下一定照价赔偿。”华吉祥也被那声响震得回了神，忙不迭捡起琉璃坠子恭送到看店的掌柜手里，虽然哈腰作揖地赔着不是，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往内院里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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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客气，小店里人来人往，客人无心失手也是有的。”掌柜的明显有些不悦，又不好直接放下帘子，只得挪了几步挡住华吉祥视线。

　　华吉祥也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又拱拱手，道：“在下方才见……内院之人，极像一位认识的故人，因而一时失礼，祈请掌柜见谅。”

　　“哦？”那掌柜的眼珠一转，反倒笑了出来。“那位是我们老板，因身为男子不好抛头露面，才请了我看顾店面。小姐可是要寻人？不知那位故人贵姓？小店里来往人多，说不定能帮小姐打听打听。”

　　华吉祥愣了愣，想着当日那人说的也不一定就是真名实姓，却仍踟蹰道：“那人……姓白，名唤锦绣……”

　　“哼！”华吉祥话没说完，却听掌柜的一声冷笑，眼神玩味而鄙夷地上下凝她。店内其他客人也面露诡异，男客一律羞低着头，而女客则半是不屑、半是怀疑。

　　“白锦绣其人……小人倒是听说过一位。”掌柜的也顾不得什么待客之道，紧走两步撩下了门帘，眼神虽不像其他女客那般肆无忌惮，却也含了几分轻视。“十五岁名动帝都的花魁，一夜三千金的头牌妓子，谁想见他一面，比见那禁宫里的皇帝还要难上几分……没想到，小姐看上去貌不惊人，竟与他是故人。”

　　她话中的明嘲暗讽之意，华吉祥自然听得出来，只是疑惑这样一位人物又怎会在那小客栈里找她的麻烦，也或许白锦绣名声在外，被人冒用姓名也是有的。

　　她自顾自沉思，再一抬眼，已不知何时被掌柜的推出了店门，嘴里还骂骂咧咧道：“敢将我们老板错看成秦楼楚馆里的腌臜之人，别再让老娘看见你这丫头，否则打断你的狗腿、撕碎你的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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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吉祥莫名其妙挨了顿骂，呆立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想着方才隔着半面门帘流光一瞥的男人，确与当日自称白锦绣的登徒子有几分相像，但看那掌柜恼羞成怒的样子，又不像是在作假。

　　正发懵间，忽然背后被谁拍了一下，华吉祥吓了一跳，猛然转身看去，却是霍文皮笑肉不笑地抱着两大捆宣纸，冷哼道：“小姐好生清闲，属下忙得脚不沾地，您倒在这大马路上发起呆来。”

　　华吉祥抽了抽嘴角，暗道岂止清闲，被人骂得更是销魂……只不过这话却不能对霍文讲，忙抢了捆纸扎抱在自己怀里，讪笑道：“霍姐姐长袖善舞、独挡八面，小妹不是怕给你添乱么？”

　　“说的倒是好听，怕是偷跑出来买东西讨好那神仙般的先生吧？”霍文脸色稍晴，斜眼看了看琉璃铺子上挂的匾额，喃喃道：“琉光璃彩……名字倒是别出心裁，不知咱们的香料铺子取个什么名字好？”

　　她正若有所思，眼角余光却瞥见个正不断后退、伺机逃跑的人，顿时柳眉一竖，咬牙切齿道：“小姐又要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