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吉祥》溯情

22、七叶2

　　“月儿，过来……”那人声音极是动听，仿佛大热天喝了碗甘甜沁心的酸梅茶，又像是幽谷中恣意绽放的白昙。

　　华吉祥却不知怎的有些委屈，还有些微微的失落，往前走了几步，又再次站定，好像受了什么蛊惑似的，不自觉将心里憋了很久的话直直讲了出来。“先生，我是华吉祥，不是路江月。”

　　话出口，那人似是一怔，华吉祥难耐地闭了闭眼，想着反正自己也是半路附身的孤魂野鬼，既然所有人都喜欢那个路江月，便将这身体还给她也没什么不好。岂料那人却洞若观火地笑笑，柔声道：“吉祥也好，月儿也罢，我只知道来的人是你……”

　　声音仿佛清泉映月，华吉祥猛然抬头，恰逢一阵清风拂过，吹散了云雾，露出那人宛若烟霞般绝美的容貌，像深藏于雪山之巅千百万年的美玉，只一眼便叫人凝神屏息，唯恐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浊气亵渎了这神仙般脱尘绝世的美人。

　　“吉祥，来……”那人又重复一遍，遥遥伸出手来，却已经改了呼唤的名字。五指修长白皙，指尖晶莹玉润，像上好的玉石雕琢打磨而成，几乎看不见掌心纹路。

　　华吉祥脚下不听使唤地向他靠近，正想伸过手去，却忽然感觉手心里湿漉漉的，想是方才太过紧张而出了一身冷汗。她动作一滞，还没来得及缩回手，却已被那人包进了掌心里，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瞬间抚平了她那颗焦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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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的出了这么多汗？”那人似乎一点也不嫌弃她，反而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抽出绢帕来擦拭着她汗津津的手。

　　华吉祥呆呆看着那人，只见他眉目低垂，美得如同芝兰玉树，眼角眉端尽是暖融融的温柔，明明上一刻还是九天揽月、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人，这一刻却为她沾染了无尽凡尘。

　　“先生……”她鼻子有些发酸，眼眶也不自觉地红透，声音因带着哭腔而胜似小孩子的呢喃。

　　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璀璨辉耀的眼眸因她嘟起嘴唇撒娇的样子而染上浓浓笑意，他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指尖轻轻拂过她脸颊上的泪珠，柔声道：“吉祥乖，不哭。”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反而令华吉祥强憋着的眼泪如雨点儿般噼里啪啦地往下掉。那人开始还好脾气地帮她擦着眼泪，后见她哭起来竟一发不可收拾，干脆长臂一展，将她捞进怀里，任她鼻涕眼泪统统蹭到自己的天青色细绢长袍上。

　　“先、先生……对不起……”华吉祥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终于止了眼泪，揉揉兔子般通红的眼睛，愧疚地偷瞄着那人被她哭得一团皱的衣裳，结结巴巴道：“我、我帮你洗……要不，还是买件新的给你好了……”

　　那人忍俊不禁，笑容绽放如夏花般美好绚烂，他抬手摸了摸华吉祥的头，一字一顿道：“我叫七叶，重七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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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重七叶单手揽着华吉祥，踏水无痕地跨过整片湖面，她还都迷迷糊糊地分不清云里雾里，只依稀觉得重七叶手臂匀称有力，足尖轻轻点在水面上，仿佛盛开了一朵朵纯净的白莲。

　　“先生，这湖可有名字？”华吉祥抓了重七叶一缕长发，入手如冰丝般柔滑，便忍不住轻轻扯了扯。

　　重七叶宠溺一笑，也不管束她，目光痴痴望着那一碧万顷的湖面，轻声道：“英鞮……本是西海一处仙山的名字，其上多漆木，下多黄金、美玉，鸟兽尽白。”

　　“鸟兽……尽白？”华吉祥挠挠头，想问问他方才见过的怪鱼，又怕真是自己看错了惹人笑话，踟蹰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道：“先生，我、我方才渡湖的时候，看见一尾、一尾……怪鱼。”

　　她边说边偷瞄着重七叶的神色，见他一时凝神不语，忙又改口道：“不过彤儿说这湖中只有锦鲤，大约是我看错……”

　　“吉祥没有看错，那鱼名唤冉遗，正是出自英鞮仙山的灵兽。”重七叶转眸一笑，眸光潋滟灿若明霞。“冉遗极有灵性，从不轻易示人……我的吉祥是有缘之人。”

　　“有缘之人”四字说得极尽缱绻，华吉祥一愣，转头看向重七叶，却见他已移开了视线，侧脸线条柔雅温润，黑亮柔直的长发衬在脖颈上，愈发显得皮肤白皙剔透。

　　她目光一痴，脚下已踏上了地面，只觉得冥冥中，不知是谁在她心上信手拨弄出了一串不可多得的音符，只那一刹，已成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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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尊！”

　　直至不远处响起熟悉而喜悦的呼唤，淮秀细瘦的身子跑过来，飞扑进怀里，华吉祥才蓦然一怔，下意识揽住了怀中少年。

　　“又去哪儿疯了？跑出这一头汗……”华吉祥再自然不过地掏出帕子来擦去淮秀额前细密的汗珠，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瞥见重七叶似笑非笑的美目。

　　“呃……先生，这是小徒淮秀，年纪还小，让先生见笑了。”华吉祥不知怎的，急冲冲解释了一句，说完又赶忙让淮秀见礼。她倒也并非单纯为了介绍，只是本能地不想让这神仙般的男子误会了什么，所以话不经大脑，全然顺着本心脱口而出。

　　重七叶望她一眼，淡淡笑了笑，那笑容似是对她的心思了然于胸，又似乎只是全无深意地随意一笑。华吉祥却忍不住将那笑容反复揣摩了很久，直想到心神微酸，慢慢发酵成尚未酿好的梅子酒的青涩。

　　淮秀心思单纯，唯恐眼前这位惊艳绝伦、气质脱俗的美人会抢了自家师尊对他的疼爱，忙抱着华吉祥的手臂，嫩声嫩气道：“师尊，那边有道亭子，霍姨和苏哥哥都在纳凉，您也过去吧？”

　　说完又怕华吉祥不肯同他去，轻轻扯动着她的袖子，虽然想再说些什么引起她的兴趣，却又因天性纯良，不会耍那些男儿家的小心思而半天再说不上一句话来。

　　华吉祥初时整幅心思都在重七叶身上，直至此刻感觉到少年在自己身边不安地挪动脚步，才恍然回神，自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香囊，双手奉给重七叶。“先生，这只香囊是吉祥亲手配的，从不离身，可以助人舒缓情绪、平息怒意，若先生不嫌弃，还请收下吉祥的一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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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七叶点点头，将香囊塞入怀中后让华吉祥等人自便，自己则沿着石砖小路渐渐走远。华吉祥这才注意到淮秀僵直了身子，眼巴巴看着重七叶的背影，大大的杏仁眼中泫然欲滴。

　　“傻徒儿，想什么呢？”华吉祥忍俊不禁，刮了刮淮秀的鼻尖。“莫不是喜欢上了重先生，要抛弃为师改投他人门派了？”

　　原本是句再平常不过的玩笑话，却令淮秀认真得急红了眼睛，挂着哭腔道：“师尊冤枉淮秀，淮秀、淮秀就是死也不会离开师尊！”

　　“哎，傻孩子，玩笑而已，别当真啊！”华吉祥最见不得淮秀的眼泪，忙慌手慌脚地柔声哄着，见他微微收了眼泪，才叹口气，笑道：“是谁惹了我们淮秀不高兴，要拿为师撒气了？”

　　淮秀打了个寒战，乖巧柔顺地任华吉祥双手抱在他腰间，仰头凄凄楚楚道：“师尊……将魂香给了重先生……”

　　华吉祥愣一愣，这才明白自己这小徒儿是吃醋了。炼香之人出师时需根据自身状况配置魂香，魂香唯有一只，用料配方皆极为隐秘，可固本强源，关键时刻更能救命。然而为防外人获悉魂香配料，炼香者还需佩戴不同的魄香，魄香多则七只、少则一只，香气各异，但需与魂香香气相辅相成，且绝不能压过魂香。

　　当初华吉祥在昆仑堡顺手塞给淮秀的便是其中一只魄香，而今日却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将魂香送给了重七叶。这本是炼香人的大忌，因重七叶若是心存不轨，只需找高人辨别魂香配料，再用与之相克的香料制香，便能轻而易举置她于死地。